‘狗咬的’三個字一出來,顧雲徹莫名覺得房間裡的溫度陡降,他打了寒顫,瑟縮著捏緊了小鏡子。
被顧雲徹這麼一打岔,原本尷尬的氣氛反而緩和了。
顧大娘捂住嘴笑了笑,聲音中隱隱帶著一股奇異的蠱惑感:“狗崽子,胡說八道什麼呢,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莫名其妙被自己親媽罵了一頓,顧雲徹委屈的喊了一聲媽:“那我能說什麼,他這印子,不是狗咬的,難道還是人咬的……”
吐槽的話還沒說完,顧大一個眼風掃過來,顧雲徹立刻閉嘴。
沈妄不著痕跡的掃了顧大娘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顧家的女人似乎都不怎麼看得出年齡,顧母風華絕代,豔麗無雙,完全看不出她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兒子。
而顧大娘雖然被叫做大娘,看起來卻二十多歲似的,和顧雲徹站在一起,不像母子,更像姐弟。
她身形嬌小,穿著頗具異族特色,手腕上帶著數不清的銀鐲子,有粗有細,沉甸甸的壓在雪白纖細的手腕上。
顧大娘也跟著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她嘻嘻笑了起來,抬手晃了晃,銀鐲子碰撞在一起,叮當作響:“你喜歡我的小可愛嗎?”
下一秒,一隻漆黑的小甲殼蟲從其中一個鐲子裡爬了出來,爬到顧大娘的指尖。
甲殼蟲約莫有半個小指的大小,渾身上下黑得油光發亮,兩隻足有身體那麼大的大螯粗壯有力,一看就被養得極好。
沈妄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很有趣。”
顧大娘失望的摸了摸甲殼蟲,小蟲子蹭了蹭她的指尖,飛快又爬回到了銀鐲子中。
顧雲徹驚叫一聲:“媽!你彆炫耀你的蠱蟲了,很嚇人的好不好!”
顧大緊隨其後,沉聲斥道:“怎麼和你媽說話的。”
顧雲徹眼中含淚,默默閉嘴。
沈妄看著他們的互動,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沒感受過正常的家庭,但想必……就是這樣的吧。
說說笑笑間,最後一絲尷尬也褪去了。
顧大娘笑眯眯的看著兒子被教訓,她目光一轉,回到了沈妄身上:“你和小亭在一起多久了?進展到哪一步了?”
正為了這一份家庭溫馨而露出笑意的沈妄:“!!!”
他冷汗當即就下來了。
顧大娘見她沒回答,自顧自道:“那就是還沒發展到最後一步?剛剛在一起?”
沈妄:“……你誤會了,雖然我們……但是,我們是純潔的朋友關係。”
顧大娘點點頭:“那就是還沒在一起?”
沈妄一時無言。
最後是顧大看不下去了,他咳了咳:“剛才小亭意識不清,行為失常,做不得準,你不要虎胡亂揣測。”
沈妄如獲大赦,衝著顧大感激的一笑,顧大愣了愣,嫌棄的移開視線。
作為一家之主,顧大還是很有威信的,他都發話了,雖然顧大娘一肚子的八卦想問,也都如數咽了回去。
隻是她悄悄衝著顧大翻了個白眼,與顧母的視線對上,兩個女人相視一笑,意味深長。
顧家留著沈妄吃了頓午飯,這一頓飯他吃的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從小到大的都沒享受過的去親戚家吃飯的感受,如今是徹底感受到了。
好不容易吃完飯,沈妄坐了沒一會兒,就起身告辭,臨走的時候,顧母親自將他送到顧府的門口,還給他提了一些水果零食。
顧母笑著說道:“東西不貴重,一份心意罷了,也謝謝你在外替我們看顧小亭了。”
沈妄推拒不能,隻能提著一大包的進口水果離開了,不像是來看望傷患的,倒像是來進貨的。
目送他漸行漸遠,顧母眼中多了幾分思量。
旁邊,顧大娘靠在顧母身上,笑嘻嘻的說道:“怎麼樣?滿意否?”
顧母回憶了一番,說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性格秉性倒是尚可,是個善心的,隻是……”
因為顧東亭的體質,和他清冷的性格,顧母都擔心他會孤獨終老一輩子,對他的伴侶自然也沒有什麼要求。
這會兒突然冒出來一個沈妄,顧母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也正常。”顧大娘表示理解,兒行千裡母擔憂,這也是人之常情。
在她們二人身後,顧大和顧父看著自己老婆和彆人老婆靠在一起,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滿眼茫然。
顧父:“小亭難得有一個知心好友,不是好事嗎?她們在擔憂什麼?”
顧大也不知道,但作為一家之主發,他不能說自己不知道:“或許是擔心小亭性格純良,誤交損友吧。”
顧父:“……”
顧二覺得,顧東亭某種意味上,比他這個久經商場的商人還有原則和主意,也不知道他老婆在瞎操什麼心。
沈妄兩手空空的來,大包小包的回,剛走到酒店門口,就被一大堆人擋住了去路。
前方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互相放著狠話,嘈雜無比,十分熱鬨。
這個說“玄學協會才是玄學界最牛逼的”。
那個說“不過是一群見錢眼開的小人罷了”。
這個罵“特殊部門也隻是看門狗而已,一點兒都沒有修行者的超然物外”。
那個回“我們憂國憂民,為國出力,你們超然物外,有本事彆收錢啊”。
在旁邊了一耳朵,沈妄就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特殊部門和玄學協會一直以來都不對盤,這會兒共居一室,又沒有了比賽的規則限製,雙方難免起了摩擦。
沈妄沒有加入的興致,剛要繞過這一群人回房,就有人發現了他。
“沈哥!”
“沈妄!”
頓時,所有人齊刷刷回頭,看向沈妄,尤其是特殊部門的那群人,就跟看到主心骨似的,迫不及待的湧了過來。
一群人圍著沈妄,嘰嘰喳喳的告狀。
“沈哥,這些人狗眼看人低,非要找茬,說要我們比一比,沈哥你快上!”
“讓他們知道知道,為什麼花兒這麼紅。”
“替我們特殊部門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沈妄被擠在人群之中,逃脫不得,就連手中提著的東西都被人殷勤的接過。
小胖子幾人也擠到沈妄身邊,慫恿道:“玄學協會的人還說我們是被挑剩了,他們不要才來特殊部門的,說特殊部門都是一群戰五渣。”
“不知道哪來的臉說這些,我們特殊部門有顧師兄,也有沈哥,他們的人再厲害,能有顧師兄和沈哥你強大?”
“沈哥你露一手……”
特殊部門的士氣高漲,玄學協會的人先不乾了:“你們才是不要臉,居然能找外援,他是特殊部門的正式成員嗎?”
“顧師兄也不是你們特殊部門的人,顧師兄還會幫我們做任務呢,你們不要渾水摸魚,把顧師兄搶走了。”
明眼人都知道沈妄的實力,隻要他一下場,還有彆人贏的機會嗎!
沈妄一句話都還沒說,雙方已經又要打起來了。
沈妄無奈,他大喝一聲:“行了!”
所有人都是一驚,不約而同停止了動作。
趁著這個安靜的空隙,沈妄乾脆一揮手:“你們打你們的,我在一邊,給你們當評委。”
打吧打吧,打得越激烈越好,就當看戲了,還可以緩解一下心情。
說完,沈妄當真找了個視線最好的地方,施施然坐下,就等著看戲了。
特殊部門的人:“……”
特殊部門的人沒想到是這個發展,都愣住了。
玄學協會的人卻是一喜,立刻跳起來:“沈哥說得好,以他的實力,來當評委再好不過!”
“沈哥肯定會公平公正公開!我支持沈哥!”
玄學協會的人一邊拍沈妄的馬屁,一邊飛速把地方收拾出來,把整個寬敞的酒店大廳都變成了臨時比武台。
還有眼明手快的人,一把從特殊部門的人手中,奪過了沈妄的那一袋子水果,洗好了放在沈妄麵前。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沈妄就舒舒服服的坐在沙發上,手邊就有新鮮的水果,麵前還即將有動作表演了。
特殊部門的人目瞪口呆,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塵埃落定。
無法,死對頭的架勢都擺出來了,特殊部門的人互相看了看,磨磨蹭蹭的準備上場。
在這起爭執的人都不是玄學協會和特殊部門的核心成員,實力也相差不大,雙方互相看了看,很快就確定了上場的人選。
第一個上場的是一個用符的男人,和一個用刀的年輕女人。
他們先是規規矩矩的衝著裁判沈妄鞠了一躬,而後朝著對手鞠了一躬,才拉開架勢,作出攻擊的模樣。
沈妄大爺似的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吃著的顧母送他的愛心小水果,看到他們這樣,牙酸似的嘶了一聲。
小胖子實力太差,沒有上場的資格,作為沈妄的第一狗腿子,他殷勤的站在沈妄身後,替他捏肩捶背。
聽到沈妄的動靜,小胖子立刻說道:“沈哥怎麼了沈哥?是不是橘子太酸?我就說他們玄學協會的人不安好心,給你這麼酸的橘子,我重新給你拿一個?”
沈妄揮揮手,製止了小胖子的動作:“我沒被橘子酸到,就是被你們的架勢酸到了。”
小胖子不解,周圍人也很不解。
沈妄把吃剩的橘子皮往旁邊一放,立刻有人上來收拾好,他說道:“你們有沒有決鬥的意識啊?還給裁判鞠躬,給對手鞠躬……”
所有人都茫然了,就連準備‘比武’的兩人都停止了動作,一臉迷惘看著沈妄。
沈妄恨鐵不成鋼:“決鬥,就是要出其不意懂不懂。”
“一上來,趁他不注意,立刻攻擊他的要害,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另一方呢,就去攻擊對方的下三路,讓對方猝不及防。”
“誰的動作更快,誰就贏了三分先機。”
認真聽教的人紛紛恍然大悟,眼睛不由亮了起來,但還是有人覺得不太對,支支吾吾的說道:“這樣不好吧……是不是太過小人了……”
沈妄看向說話的那人:“那你想君子,還是想贏呢?”
對方沒話說了。
沈妄的一席話,像是打開了什麼潘多拉的魔盒一樣,還在場中的兩人對視一眼,男人猶有幾分猶豫,而女人則乘其不備,一刀砍向了對手。
男人果然猝不及防,倉皇後退幾步,才險險招架住,隻是氣勢已經落了下乘,整場都沒再搶回過主動權。
最後,比試以女人把刀架在男人脖子上作為結束,她滿臉通紅,壓抑著激動裝逼道:“承讓了。”
一回到好友身邊,她立刻克製不住的尖叫出聲:“我贏了!姐妹我贏了!”
在一方人喜悅難耐,一方人低落不語的情況下,沈妄撚起一顆車厘子,丟進嘴裡:“她是哪方的人?”
小胖子立刻接話:“是特殊部門贏了!”
說完,他挺起胸膛,趾高氣昂的環顧一圈。
沈妄點點頭:“特殊部門和玄學協會,1:0。”
“小人得誌。”玄學協會的人暗暗罵了一句,暗中憋了一股氣,狠狠看向特殊部門的人。
第二個上場的人,是一個少年和一個青年。
這一次,兩人都沒有鞠躬,而是警惕的互相看著對方,互相警惕了幾秒後,青年率先初出手,狠狠攻向了少年的腿。
沈妄嘖了一聲,又說道:“攻擊腿有什麼用,都是男人,你能不知道男人怕哪裡受傷。”
青年動作緩了一緩,想要變招,卻已經來不及了,少年已經目光一亮,丟了一張燃火符到青年的胯部。
“嘶……”有人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跨步,遲疑,“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下手這麼狠,不太好吧……”
到底是和平年代長起來的人,眾人雖然能對惡鬼毫不留情,對同胞卻怎麼都下不去手。
沈妄優哉遊哉道:“你當然可以不用,隻要彆人對你用這一招的時候,你能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眾人沉默,無話可說了。
最後,這一場由少年獲得了勝利,而他是玄學協會的人,雙方打平。
之後的幾場比試中,沈妄一邊看著比賽,一邊吃著水果,時不時的指點兩句。
“對方都這麼防著下麵了,那就攻上麵,挖眼睛會不會?”
“偷襲他後背啊,他後背這麼大的空擋。”
“打不過就跑啊,放風箏聽說過沒?誰體力先耗儘,誰就輸了……”
短短一個下午的功夫,一群小學生約架似的單純少年,氣質都變了一變,活像是小混混茬架一般,胡作非為,讓人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同一批人。
沈妄吃掉最後一個香蕉,顯得十分滿意:“這才對嘛,有我十分之一的風範了。”
特殊部門和玄學協會原本還在認真打架,被沈妄不藏私的指點了幾句,都自覺實力突破了許多,連和死對頭抬杠都不記得了,滿臉的歡天喜地。
“沈哥,你看我剛才那一招使得怎麼樣?”
“沈哥,你餓不餓,我請你出去吃晚飯……”
“你們玄學協會彆和我們搶啊,沈哥我們特殊部門的人!就算要請,也是我們特殊部門的人來請。”
一群人吵吵鬨鬨,簇擁著沈妄向外走去,沈妄一下午就把顧母送的一大兜水果吃完了,他打了個飽嗝,被周圍的人裹挾著向外走去。
誰也不記得比分的事情了,沒有人多問一句,也就沒人知道,他們打生打死一個下午,最後的比分,依舊是1:1。
不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