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亭走到沈妄身邊,也認出了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是誰,他眼中閃過一絲悲憫。
據這裡的受害者所說,他們已經被關在山縫中好幾天了,這幾天裡沒有任何食物,所有人都滴米未進,全靠山穀裂縫深處,一個順著山壁流下來的一縷水流勉強維生。
突然被救,大悲大喜之下,有好些年老體衰的老人都暈了過去。
顧東亭幾人分成幾批,把這些憔悴不堪的受害者都轉移到了山穀中,又從山穀裡的廚房拿出不少食物,分發給他們。
等所有人都緩過來以後,他們才有精力觀察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拘謹又迷茫。
等看清那些被捆在地上的人之後,突然有人驚呼一聲:“這不是那個騙我要去修行,結果把我帶去送死的人嗎!”
這時候,其他人也都認了出來。
“是他!那個騙我來國外的人!說是國外有大錢賺!”
“那個人是我的接頭人,我發現自己被騙之後,想要回去,他還把我打了一頓……”
“那個禽獸,跟我說國外有抗衰老的特效藥,把我騙了過來……我一個老頭子都騙,真是不怕天打雷劈啊!”
眼見眾人都找到了眼熟的仇人,他們的怒火也越來越旺,終於有人忍不住,上前狠狠踹了躺在地上昏迷的人一腳。
這一腳,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原本還強壓怒火的眾人頓時撲了上去,拳打腳踢。
沈妄不僅沒有阻止他們,還向其餘幾個修行者遞了個眼色,暗中把那些昏迷的人都給弄醒了。
既然是打仇人,那肯定是醒著打才有感覺啊,打昏迷的人就跟打沙袋似的,有什麼意思呢。沈妄微微一笑。
處理好這些人後,眾人依舊按照剛才的計劃,留下實力不差的老者在這裡保護普通人,其餘人則儘可能的去救其他人。
這一次,眾人去了山穀另一個方向的信徒居住地。
和關押‘祭品’的地方相比,這些信徒居住的地方簡直是天堂。
他們在林中溪流的旁邊建了個小小的基地,搭著大大小小的帳篷,還有集裝房,外麵晾著從外麵采摘的野菜,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無數年輕的男男女女在這嬉笑打鬨,就像是出來郊遊的大學生,十分快樂。
沈妄與顧東亭對視一眼,知道這些人不像剛才的‘祭品’那樣,在生死一線徘徊過,也看穿了這個‘聖教’的真麵目。
無論他們是因何而來到這裡,至少此時此刻,他們對‘聖教’依舊深信不疑。
“怎麼處理?”體修苦惱的撓頭,直接轉頭問顧東亭。
要他去說通這些被洗腦的人,他寧願自己和**oss打一架。
顧東亭想了想,說道:“現在先與他們溝通一番,如果溝通無效,直接全部迷暈,丟在這裡吧。”
其餘修行者:“啊?”
體修撓頭:“他們隻是被騙的普通人,這樣……不好吧。”
另一個修行者也跟著說道:“這裡情形莫測,他們就這麼昏迷躺在地上……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
見眾人持不同意見,顧東亭也露出猶豫的表情:“但我們與他們接觸過後,如果不迷暈他們,可能我們前腳離開,他們就主動告密了,對我們的行動不利。”
這倒是一個問題。
眾人看了那些看起來十分安全的信徒一眼後,做了決定:“那就先不管他們,等把這個邪|教連根拔起後,再回來告訴他們真相。”
反正他們也不像那些‘祭品’一樣,危在旦夕,需要立刻救助。
這一次,沒人提出異議。
眾人悄無聲息的來,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那些信徒沒有一個人發現不對。
顧東亭走到最後,沈妄放慢了腳步在,與顧東亭的步伐並在一起,小聲的調侃:“顧師兄,你變壞了。”
顧師兄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哦?”
“我還以為,你隻會對惡人使用陰謀詭計。”沈妄輕輕笑了出來,瞥了顧東亭一眼,打趣道,“沒想到你還會對好人動心眼。”
顧東亭沒有否認沈妄的話,順勢說道:“帶領著一盤散沙,總不能硬來。”
尤其是這些修行者,雖然心思各異,但在華夏長大,大部分還是有鋤強扶弱、正義為先的思想。
沈妄想了想,發現還真是如此。
如果由顧東亭主動提出先不管這些人,總歸會讓人對他產生一點情緒,尤其是這幾個修行者裡,還有個四肢發達,情緒為重的憨憨體修。
萬一當場吵起來……
沈妄對顧東亭豎了個大拇指。
就算有人看出了不對,但顧東亭流程是走了的,他們也尋不出錯處。
一行人在山林中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最後眾人直奔那個一聽就帶著不祥意味的‘祭壇’而去。
相比起其他兩個地方,祭壇的位置格外遠,已經出了這片林子,到了另一個山頭。
與鬱鬱蔥蔥的山林不同,那個山頭遠遠看去,就是一片荒蕪,赤|裸的土地暴露在空中,沒有任何植被覆蓋。
在濕潤多雨的本地,除非人為破壞,否則不可能出現如此一座光禿禿的山頭。
眾人心裡暗中提高了警惕,慢慢的上山,但出乎意料,眾人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毫不費力的就抵達了山頂。
一踏上那片赤|裸的土地,一股濃鬱得不可忽視的腥臭味撲麵而來。
而這味道,沈妄也十分熟悉,與青城山地下室的那股味道一模一樣,隻是地下室是封閉的密室,所以味道久久不能散去。
而這裡,明明是個暴露的山頭,味道居然也如此濃厚。
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喪命於此……沈妄心情複雜,他看向顧東亭,發現對方的眼神也同樣複雜。
體修一下子捂住鼻子,嚷嚷道:“什麼味道,好臭!”
“是屍體的腐臭味。”白青杏歎息一聲,說道。
體修一下子愣住了,而後捂住嘴,反胃的yue了好幾下。
知道這裡堆積著無數屍體,眾人也不再分神,各自分散開,四處尋找。
沒一會兒,體修那裡傳來一聲大叫:“臥槽!”
所有人都被他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還以為他遇到了危險,連忙飛奔過去,看見他正好端端的站在一個山崖邊,大家都十分無語:“你在亂叫什麼!”
體修瞳孔地震,指著山崖之下,說不出話。
眾人順著他顫抖的指尖看過去,隻見山崖下一片異樣的白,再定睛一看,其餘人也發出了“臥槽”的聲音。
山穀之下,地麵白花花的一片,那不是什麼長滿了穀底的小花,而是一具又一具,堆積在一起的屍體。
他們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扔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小山穀中,無數蒼蠅在縈繞,時不時還有被野獸啃噬拖拽過的痕跡。
這幅場景太過震撼,沒有人敢細看,紛紛移開了視線,口中咒罵不停:“媽的,這個什麼邪|教,真的是喪心病狂!”
沈妄沒有移開目光,他觀察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那個什麼祭壇,應該是在山洞裡,入口就在山壁上。”
心裡還在惡心的其他人沒有聽明白,下意識又看了下去,然後再次被惡心得夠嗆。
不過沈妄都如此篤定了,眾人也沒有懷疑,如今他們惡心反胃想吐,精神遭受了暴擊,也沒有質疑的精神了。
按照沈妄所指點的位置,眾人一一爬下山崖,果然在山壁上發現了一個巨大的,人工開鑿的石洞。
進入洞裡後,眾人再去看山穀的那些屍體,發現這裡的屍體堆得最高。
“如果他們是從這裡把屍體扔下去的話,怎麼滿山穀都是啊……”體修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總不可能是邪|教的人丟下去後,又下去勻開吧。
沈妄表情微妙:“你不會想知道的。”
體修不服:“你又知道了,我就是很想知道,你快說!”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沈妄也直說道:“這山穀裡,之前應該還養過什麼東西,狼啊,狗啊……”
所以是這些東西,把……拖得滿山穀都是?
體修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停在慘白慘白的白色上,終於吐了出來。
沈妄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快步向前,把他拋在身後。
其餘眾人也都大步向前,不去看體修狼狽的嘔吐。
或許是為了方便運送祭品,又或者是太過明目張膽,這條石洞修得整整齊齊,筆直筆挺,沒有任何迷惑他人的拐彎或岔道。
眾人走了幾分鐘,就走到了終點。
那是一個圓形的山洞,足足有好幾米高,乍一看,還有些宏偉,山洞的地麵顏色烏黑,是一次又一次被鮮血浸染過後的顏色。
周圍殘留著沒有收拾乾淨的殘渣,零零碎碎的撒在地麵上,眾人挪開目光,並不是很想知道這些殘渣到底是什麼。
在山洞的正中間,一個足足三米寬的圓形祭台上,一個人正倒在那裡,生死不知。
沈妄剛要提醒其他人小心,就見他們已經如數跑了過去,查看那個人是死是活。
沈妄眉頭狠狠一跳,這些人怎麼回事,怎麼一點最基本的危險嗅覺都沒有啊。
他甚至搞不懂,到底是玄學界真的是個幼兒園,教出來的都是傻白甜,還是這些人學偏了,被安寧的環境腐蝕了心智?
再一看身旁同樣沒有過去的顧東亭,沈妄確定了,是那些人的問題。
體修第一個扶起那人,他仔細檢查過後,失落的放下手:“已經沒有呼吸了。”
全身梆硬,估計是幾天之前就被獻祭了,隻是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這人的屍體沒來得及被丟到山穀中。
沈妄與顧東亭對視一眼,也隻能上前。
看清地上那人的臉後,沈妄的眉心又是一跳。
是那個五口之家裡的中年男人。
在當場工作人員給他的資料上,沈妄看到的那個一家五口的證件照,雖然算不上富有,也有著麵對照相機的拘謹,卻也十分健康紅潤。
尤其是那十三歲的女兒,和七歲的兒子,他們尚且年幼,還沒感受過世間的美好,就被父母裹挾著,來到了地獄。
如今,那五個人中沈妄已經看到了三個,一瘋兩死,下落不明的女兒與老人隻怕也凶多吉少了。
顧東亭多看了兩眼,看完後,他也眉頭緊皺:“情況不對。”
“什麼?”
眾人看向顧東亭。
“他的臉色微微發青,不是正常屍體的顏色,指甲也太長了。”顧東亭示意幾人站遠些,“我懷疑……”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被平放在地上的屍體猛然睜開了雙眼,迅速朝著最近的一人撲過去。
“臥槽!”見慣鬼魂的眾人都被嚇了一跳。
他們是見多了鬼,但也沒見過死透了的屍體突然詐屍啊!
那個中年男人臉色發青,指甲暴漲,露出來的牙齒也多了兩顆尖銳的虎牙,他瞳孔隻有針眼大小,剩下大麵積的眼白,看著格外嚇人。
好在眾人短暫的慌過之後,很快都反應了過來,紛紛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
體修也握著拳頭衝了上去了,與那個奇怪的屍體硬碰硬,可他一個築基期的體修,在與對方對拳的時候,都覺得拳頭隱隱發麻。
“這什麼鬼玩意兒,力氣怎麼那麼大!”
一個人提劍看了上去,砍在對方身上,隻見火花閃爍,竟然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印子。
顧東亭看著他們與那個屍體纏鬥,口中說道:“這是僵屍。”
沈妄緊隨其後,解釋道:“一個人生前受儘折磨,產生無比強烈的恨意,他的魂魄也被強行拘在體內,最後被埋進極陰之地……如此天時地利之下,那人就不會化為厲鬼,而是變成,僵屍。”
這個男人,恐怕就是被人為的製成了刀槍不入的僵屍。
體修驚了,一拳打開僵屍,罵道:“這玩意兒是這麼好弄出來的嗎?!”
“可是最近的僵屍傳說,不是都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嗎。”
僅僅如此,要製造一個僵屍還不夠,他還需要用至親之人的鮮血浸泡,把七科釘子釘進他的七竅,再用各種藥物去硬化肌肉……
說起來簡單,實際上非常困難。
幾人說著話,暗淡的牆壁突然亮了起來,與掩埋在地下的紋路銜接,最後終於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把整個祭台都包圍在其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光溜溜的石洞牆壁上,突然又出現了一個通道,一個穿得渾身黑色的人走了出來。
沈妄看到他的一瞬間,心頭頓時狠狠一跳。
但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沈妄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
對方聲音蒼老而又粗嘎:“看來我今天的魚獲,收益不小啊。”
那是一個外表平平無奇,乾瘦到極點的老頭,他滿臉皺紋,唯有一雙眼睛,露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精芒。
自上而下的看著祭台上的五人,他的表情十分滿意:“夏野,白青杏,林時玉。”
一個個點著眾人的名字,他最後看向顧東亭和沈妄:“還有玄學界的招牌大師兄,顧東亭,以及最近崛起的絕世天才沈妄。”
一想到能把這些玄學界的中流砥柱一網打儘,他就激動得渾身顫抖。
沈妄抬頭看向那人,想了想,問:“你是薩穆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