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與王熙鳳又感歎了一番劉姥姥的長壽硬朗。
劉姥姥說道:“彆看我年紀這麼大了,還照樣下地乾活呢,我一天半天出的活計,不比年輕的時候差多少。”
薛夫人說道:“那可使不得的,您老這個年紀也該享享清福了。”
劉姥姥說道:“托姨太太,奶奶和姑娘的鴻福,我家現在不隻是當初的那幾畝沒什麼玩意的薄田了,也買了幾畝肥田,還蓋上了磚房。不過我向來是閒不住的,若是讓我在家裡炕上躺著,反到骨頭要呆酥了,下地去乾點活,出去走走反倒舒暢。這不,這次姑娘問我莊家地上的事兒,老婆子也才答得出來,不然還得回家問鄰居去。”
王熙鳳奇怪的打量寶釵:“咱們寶姑娘越來越接地氣了,怎麼京城裡那些賺錢的鋪子還不夠你折騰的?又去打聽人家莊家地上的事兒做什麼?”
寶釵說道:“這兩者倒是無關,你也知道,薛家也有幾個莊子,但是每年的產出如何,全靠莊頭年前送上來的收成,多少就是多少了。這些年來,我們隻知道收租,對這其中旱澇晴雨會有怎樣的收成全不知情,也不知道那些租了我們莊中地去種的佃戶們過得如何,我在家中琢磨莊子上的事兒,便想起劉姥姥,這些事兒她知道的最多,便派人接了她來,順便讓她和他們家的小孫子在城裡悠閒待上幾天。”
劉姥姥對王熙鳳說道:“奶奶不知道,姑娘問的那才叫仔細呢!還說,還說要請了大夫給莊裡的佃戶們免費看病吃藥!七十歲往上的老人還要每月發些糧米!我種了一輩子的地,做夢也沒碰見過這樣的好東家,若不是姨太太家的莊子在金陵,要是就在咱們京城附近,我們就舉家都要搬遷過去,給她家做佃戶呢!”
太和殿
宮中文武百官早朝的時候,皇帝大發雷霆,全都是因為六百裡加急的平南軍中上來的一個折子。
雍正氣憤的說道:“朕一重用漢臣,你們就說我不給滿人老臣機會,是朕沒給嗎?朕派了兩萬兵馬讓南安郡王帶著去平南麵那五六千人的叛亂!就算是不會帶兵打仗的人,也知道什麼是以多勝少吧?!就算是贏不了,總不至於輸得太丟人!可是現在結果怎麼樣?幾個月過去了,一封捷報都沒有,現在反而跟我說,南安郡王讓人家給俘虜了!主帥讓叛軍給俘虜了!這仗打成這樣,簡直是荒唐!可笑!”
雖說可笑,可是下麵的眾臣卻沒一個敢笑的,而是齊聲說:“請皇上息怒!”
十三王爺是帶過兵打過仗的,這時他出來說道:“皇上,西南那一帶都是少數民族,溝通困難,而且邊陲之地,本就亂象叢生。地形又不開闊,還可能有瘴氣,所以我軍可能還有些不適應,請您再給他們一些時間,區區幾千人的叛軍,必然不會是我大清國的對手。”
與南安郡王府一樣同是軍功出身的一乾老臣,也都為他求情。
雍正皇帝沉思了一會兒說:“朕也知道,他有一堆不能速戰速決的借口,可是現在國家財力空虛,很多大臣和各地方官員所欠國庫的虧空還沒還上,國家也沒有錢再在西南那邊耗著,我看這仗沒必要再打了!既然那一方要義和那就義和吧,再傳旨讓南郡王府出一位郡主,與那番邦去和親。”
南安郡王府接到宮中的旨意之後就已經亂了套,南安郡王隻有一個妹子是待嫁之齡,而且是南安郡王太妃親生。另有兩個小女兒不過還在繈褓之中,所以這和親的人選隻能是那位唯一的莉姿郡主了。
這位郡主從小就被南安王妃嬌寵慣了,早就有京中權貴前來求親,他們左一個看不上,又一個看不上,後來就聽說郡主的眼光太高,不敢來求。她已經到了二十三歲還未挑選到如意郎君,在這個年代算是晚嫁的了,南安太妃還指望女兒配個金龜婿,誰成想一道聖旨就要配給那南邊的野人了。
莉姿郡主聽到那聖上傳旨的消息,哭著來找太妃:“太妃娘娘,你快救救我吧,我不要嫁到南邊去,我不要和親!”
南安太妃當然舍不得她,又是寬慰,又是安撫,答應她一定會想個辦法。半晌後,南安太妃說道:“早知如此,還不如把你早點嫁在京中了。”
這一日賈府匆匆接到外門上的傳話,說:南安太妃來訪!
現在京城上下都知道,南安王爺打了敗仗,讓人俘虜了的消息。誰能想到這南安太妃這時候還有心情串門子。
賈母還是得說道:“快請!”對於這位高品級誥命的到來,賈家全家上下隻能嚴陣以待。
南安郡王府以及其他三個異姓王府都與賈府是世交老親,現在除了北靜王府仍然是王爵之外,其他三府已經是次一等的郡王爵位。他們都是從剛入關時一起在皇上身邊伺候才定下的交情。
所以南安郡王太妃也不拐彎抹角,來了之後直接說明來意,想在賈家的女孩當中認個乾女兒,作為南安王府的郡主去和親。
賈母王夫人等人都是一驚,他們也知道,皇上要讓南安郡王府的郡主去和番的消息。
南安郡王太妃心中早有了中意人選,說道:“我看上次你家的三小姐就很好。”
王夫人也不想忤逆了這位太妃,可是仍得實話實說:“回太妃娘娘的話,探春已經訂了親了。”
南安郡王太妃倒是沒想到會這樣,她之前問了人家女孩兒的年齡,倒是沒問是否定親,隻以為還這麼小,應該是沒有說人家的,不過她是以自己家的女兒年齡做對比,“當真定親?你可彆唬我!”
王夫人和賈母等,都連忙起身說道:“不敢有瞞太妃,確實定了人家。”
南安王妃想到探春己訂了親,那麼可以退而求其次,“那那位黛玉表小姐難道也訂了親了?”
這時賈母就不得不說話了,她連忙說道:“黛玉倒是沒定親,不過,她從小養在老身身邊,我家中還有個年齡相仿的寶玉,老身所以早早已經有了想法,是打算留她在家中的。”
王夫人神色一動,雖然早知賈母有此意,但是這還是她頭一次當眾說出來。
賈母原來也打算隱忍著先不說的,一來寶黛的年紀都小,二來打算再看看黛玉的身體如何。
賈母雖然疼愛黛玉,但是也隻是外孫女,還隔了一層,再怎麼也越不過寶玉去。
黛玉若是總多病不好,不是長壽之相的話,賈母也不打算將黛玉嫁給寶玉。賈寶玉在賈母看來是日後賈家的接班人,無論如何都應該娶一個福壽雙全的女子,不能拖他的後腿。
今天見南安郡王太妃的意思是必須得帶走一個姑娘,賈母素來疼愛黛玉,自然不舍得她去遭那份罪,所以隻能這時說了。
賈老太太又補充道:“而且黛玉身子骨向來弱,恐怕經不得跋山涉水的奔波。”
南安王太妃想起黛玉弱柳扶風的身姿,確實是弱不禁風,不是好的人選。他們賈家上次相見的隻有三位姑娘,最後那一個惜春還是一個小孩子,也太過不適合。
南安郡王太妃說道:“探春到底定親給了誰家,何時訂的親,能不能去退了?”
王夫人說道:“這也是今年設定的,定給了她姨表親的薛家。”
南安王太妃喃喃的說道:“薛家?”
賈母說道:“本來以我們賈家與南安王府的關係,能為太妃娘娘分憂是義不容辭的事,隻是家中確實沒有適齡的女兒,所以還請娘娘原宥,不如,太妃再去看看彆家?”
南安王太妃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薛家?就是那個曾經做過皇商,後來他們家又有人以武職入官的那個吧?”
王夫人說道:“正是。”
南安郡王太妃說:“我記得他們家的女孩子是讓宮中撂了牌子的吧,不用參加選秀?”
王夫人一聽這話便有心結,這還是她與元春親自操刀,沒想到謀算薛寶釵未成,還給娘娘招來了皇上的猜忌。上次元春已經悄悄告訴她,因為私自操縱摒除秀女的事兒被發現,元春遭了聖旨一頓訓斥。這對宮妃來講是十分丟臉的事,所以元春便有些病殃殃的一直未好,才有上次的賈家舉家去省親。
王夫人因此其實是有些怨恨寶釵的,特彆是上次進宮時看得出來,寶釵與皇後宮中走得比元春宮中都近。
於是王夫人說道:“沒錯,寶釵這孩子才被撂了牌子,還沒定人家,太妃娘娘若是想見一見她,我這就派人去她家傳召。”
賈母和一旁陪侍的王熙鳳,都看了王夫人一眼,覺得她這樣行事有些不妥。
王熙鳳更是心中焦急,但是這個時候若是離開或者出去派人傳話也太過明顯。
南安王太妃與王夫人對視一眼,說道:“那就派人去傳吧,我在這裡等她。”
於是王夫人派了一個自己的心腹嘴緊之人,讓她備好了轎子,去薛府接薛大姑娘:“就說我們都在,有事找她商議,餘者不用多說。”
王夫人派了人走之後,賈母房中之人,無一人作聲,都在靜等寶釵的到來。
一向沉穩的鴛鴦不知為何卻一副慌亂的樣子,她服侍賈母向來穩妥,竟然當場失手打翻了一盞茶,好在是撒到了桌子上和地上,並未灑到賈母身上。
鴛鴦一個勁兒的告罪,說道:“老太太,我這就下去找抹布把這裡收拾乾淨。”
賈母說道:“快去收拾了,怎麼越有客人在,你越要出事故。要不是因為你平日最貼心,我一定要打你。”
鴛鴦又告了一聲罪,就要出去。
南安郡王太妃說道:“慢著,不過是一點兒茶水漬,放在那也沒什麼,還是等那薛大姑娘來了,再忙這些小事兒吧。”
鴛鴦心中暗恨,不能出去傳句話,但是她隻是個小丫鬟,也彆無他法,隻能又退回賈母身邊了。
聽說要找她商議事情,薛寶釵在兩府之間也是走慣了的,絲毫沒有懷疑,等到了這兒之後,才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兒。一向眉眼帶笑的王熙鳳,正愁眉苦臉地看著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她不應該來。
而且坐在最主位上的那個人,不是賈母,而是一位身穿大黃色誥命服飾的人。雖然略微有些眼熟,但是寶釵也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了。
王夫人向她招招手說道:“寶釵,快來拜見南安郡王太妃。”
寶釵在心中一轉,南安郡王到是有些耳熟,聽薛蟠下大朝回來提過,於是上前拜見。又給賈母,王夫人,夫人,王熙鳳的人見禮。
那南安王太妃初時一直在細細打量她的言談舉止,等她與所有人都見過禮之後,便笑吟吟的拉過寶釵的手說:“這樣好的一個女孩子,虧你們之前還藏起來不讓我見!今天總算讓我見到了,可見我是有喝她女兒茶的福分的。”
薛寶釵從各人的表情,以及這位南安郡王太妃的到來已經猜出了這位太妃的來意,想來正是在找人替換她女兒和親之人,賈家的其他姑娘都不在,竟然獨獨召見她一個。
果然太妃說道:“我本來是極為喜歡三姑娘,心中衷意她的。但是聽說探春聘給了你們家做你的嫂子。如今見到了你,我更是喜歡的不得了,比探春更勝,你就給我做女兒吧,怎麼樣。”
這南安太妃本以為以她王府的權勢,寶釵聽了這話必然會俯首帖耳,誰知道她隻是站著不動。
寶釵隻是十分得體的微笑道:“太妃的謬讚,寶釵安敢厚顏領受,至於乾親之事,我家中母親尚在,還有兄長當家作主,怎敢擅自答應與人,恕我隻能辭授太妃的厚愛了。”
南安郡王太妃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你是說得征得你家中的同意?這又有何難,你這邊答應了我,我就派人去傳話告訴他們,認了我做乾娘。我還會向朝廷請封,給你縣主或郡主的封號和食邑,這對於你們家是何等的榮耀,他們豈有不感恩戴德之理。”
薛寶釵心想:又是一個太妃,太妃這兩個字簡直跟她犯衝。
她說道:“太妃娘娘可能沒領會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我不能給你做乾女兒,這世間母女情分是最珍貴難得,豈同兒戲,我與太妃娘娘不過今日才相見,話也沒說過兩句,有什麼珍貴的感情可言?”
麵對薛寶釵的理直氣壯的無禮之言,南安郡王太妃竟被她說得向後退了一步:“你!”
一旁伺候太妃的女官喝道:“大膽!竟敢頂撞太妃!”
王熙鳳連忙打圓場說道:“太妃娘娘可千萬彆在意,我這個表妹向來心直口快,說若是說有意頂撞太妃她是萬萬不敢的。”
賈母等人說道:“請太妃明鑒,不要與她小孩一般見識。”
薛寶釵說道:“我如此粗魯無禮,自然不配做太妃娘娘的女兒,更不配和親那南疆的藩王了。”
南安郡王太妃眯著眼睛說道:“好啊,看來你心中比誰都清楚我找你是為了什麼,那你就更應該識時務一點,若是你今天不答應,我就讓人去調查你哥哥!我就不信一個當了幾年官的人會沒有任何把柄可查,將他貶官撤職嚴辦,看你還有什麼好猖狂的!到時候你仍是一樣,還得來求我,仍然是要嫁到南疆去,這兩條路對你來講哪個更好,你自己選吧!”
王夫人心中想到:雖然早知南安王太妃不是什麼慈悲人,但是這當麵威脅的嘴臉也太難看了吧。今天若是薛寶釵不答應,看來這太妃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既然事情是發生在賈家,說不定賈家也要因此受到她的怒氣牽連。
王夫人不由的說道:“寶釵,自古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再說隻要你答應太妃,娘娘也不會讓你吃虧的。你要三思而後行啊!”
薛寶釵不悅地說道:“我就錯在來賈府之前沒有三思而後行,但是誰曾想到一向慈愛的長輩竟然會與外人合起夥來騙我,你們畏懼強權,怕胳膊擰不過大腿,這次事出突然我不怪你們,若是還有下次,就什麼親戚情分都到頭了,到時也彆怪我不念故舊之情。”
這話臊得賈母王夫人等人麵紅耳赤,平日見寶釵在大觀園中與眾姐妹相處從未拌過嘴紅過臉兒,對待長輩也一直是言笑晏晏恭敬有禮,沒想到她也有如此剛硬的時候。
賈母心中想,這太過剛硬就是不識時務,也未必是好事。
果然,隻聽南安郡王太妃冷聲說道:“你以為今天到了這裡,還能飛出我的手掌心兒嗎?今天你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再烈性也無用,你若是敢反抗不怕死,我就去對付你的母親哥哥,福嬤嬤壽嬤嬤!給我抓住她!”
從太妃身後走出兩個膀大腰圓的嬤嬤,橫眉冷對,額頭的法令紋極深,一看就是強橫慣了的。
薛寶釵一看今天是不能善了的了,冷笑道:“看來是好說好商量行不通,太妃娘娘就想動武了,您這是哪門子的太妃,恐怕宮裡的太後都沒有你這種欺男霸女的威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