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沸17(1 / 2)

遷墳大隊 朝邶 14249 字 4個月前

去往山上的路一如之前, 潮濕,蜿蜒, 不平。

除了少了兩個人, 一切並沒有發生多大變化。

陳嶺卻始終覺得發冷, 寒氣從地底下冒出來,順著他的小腿往上爬至背心,這與內心緊張的情緒相衝撞,害他出了一身冷汗。

冷汗讓衣服變得黏膩,死死黏在身上,令人很不爽利,

陳嶺深吸口氣,閉上眼睛。

用心覺看到的事物與肉眼所見相同, 他的的確確還在那片森林中。

睜開眼睛, 他繼續往前,同時豎著耳朵傾聽四周, 腳下的落葉是死的,山間原本該有的飛鳥也是死的,身邊所有的一切悄無聲息, 好像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最虛幻的假象。

陳嶺突然站定,這一幕太熟悉了, 他記得清清楚楚,一模一樣的畫麵和場景,就發生在十八歲生日過後的第二天。

因為念書早,他當時已經大二, 周四下午剛好沒課,就跟同學們約好一起去附近爬山。

那座山沒有名字,也沒有規範的管理,但因為距離學校最近,時常有同學去放風或者寫生、約會。偶爾有興致的時候,大家還會拿上租來的燒烤爐,提上串好的肉串兒,一起到山頂的平台燒烤和啤酒。

陳嶺記得,他們剛爬上山,就有同學喊肚子疼,說是昨天就吃壞了肚子,忘記帶藥了。

一行六人,每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想現在又返回山腳。

陳嶺想著反正山也不高,爬上爬下也要不了多久,便主動提出下山,到山腳的小診所幫忙買點藥。

大家欣然同意,一個勁兒的囑咐路上小心。

陳嶺從同學手裡接過一瓶水就走,心情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變得糟糕,相反,沒了那些打打鬨鬨的嬉笑聲,他還覺得挺愜意。

下山很順利,事情出在返程途中。

他念的大學並不在北城,在臨省,這地方的天總是說變就變,尤其是夏天。

走到半路的時候,天上突然烏雲密布,稀稀拉拉的雨點突然就落了下來。

起初他並不在意,想著之前天還那麼晴朗,這沒準就是個過雲雨,下一下很快就沒了。

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幸運,雨滴越來越大,竟然砸得人有點疼,他用裝著藥的塑料袋子遮住頭頂,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他跑啊跑啊,卻發現怎麼也到不了山頂,以為自己迷路了,便扯開嗓子高喊同學的名字。

雨聲太大了,聲音一出口就被淹沒。

陳嶺有些慌亂,正考慮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先躲躲雨,恍然間聽見了說話聲。

他回頭,發現本該在山頂的一個同學,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前方的山路上。

那人走得很慢,很慢,佝僂著背,淋濕的頭發披散著。

陳嶺急忙往前追,還不忘嘴裡喊著對方的名字。

“奇了怪了,怎麼不回答我,是沒聽麼?”他自言自語,腳下的速度越發迅速。

終於,他追上了那人,伸手想要去抓對方的衣服。

眼看著就要碰上,下得稀裡嘩啦的雨突然停了,可籠罩著山林的那片烏雲卻沒有散去,使得周遭暗沉沉,灰蒙蒙的。

陳嶺收回仰望頭頂的視線,發現前麵的人不見了。

他的心迅速跳動起來,後頸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突然就想到這座山上曾經發生的一場事故。

事故發生後,警方根據線索,在半山腰上找到一具女屍。

這姑娘是登山愛好者,因為學業緊張,一直沒有機會和時間去隔壁城市的險峻奇峰,便借著空餘時間來了郊外。

那天天氣並不好,下著雨。

被雨水淋過的山路鬆軟,滑膩,她一不小心就從山上摔了下來。

算起來,姑娘還算是陳嶺的學姐,長相漂亮,學業優秀,所以事情發生後,學校論壇裡還瘋狂討論過這場事故,似真似假地感歎紅顏薄命。

陳嶺記得很清楚,論壇裡有人說,學姐從山上滾下來後並沒有立刻死亡。

她在山道上爬了很久,鮮血染紅了附近的植物。最終因為無人發現她,失血過多死在半道上。

事情鬨得沸沸揚揚,學姐的父母還曾經為此找學校鬨過,陳嶺想忘記都難。

在回憶的加持作用下,陳嶺是真的開始害怕了,他父母都是信神畏鬼的,受此熏陶,他即便並不怎麼相信世間有鬼,但也始終抱著敬畏心理。

如今遇到這麼詭異的場景,心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撞鬼了。

想到父母常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一身正氣萬鬼莫欺,他抖著嗓子,開始默念核心主義價值觀。

前前後後二十四個字,念完就沒了。

陳嶺害怕不減,沒辦法,又開始大聲背誦毛概。為了掩飾自己的害怕,他的聲音非常大,大到整片林子都回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

四周太|安靜了,安靜到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回音。

漸漸地,陳嶺念不下去了,指尖恐懼的顫抖起來。

因為他發現,當自己腳下踩過的樹葉,乾枯的樹枝,甚至是意外踏入山道旁邊的草叢時,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天色不知不覺間越來越暗了,他回頭往後看,上來的山路被突起的濃霧遮住,幾乎看不清了。

再回過頭來,似乎隻有眼前的路是清晰地,好像順著走過,就真能找到生路。

那時候的陳嶺沒見過鬼,更加沒有和惡鬼爭鬥的經曆,心裡除了害怕,就隻有逃跑這一個念頭。

他瘋狂的奔跑起來,卻無意中踩到什麼,摔了一跤。

嘩啦一聲,驚得陳嶺抬頭,前方有人從上麵滾了下來。

滾落的速度很快,中途那人被樹乾和地上突出的石頭撞了好多下,直到被下麵一顆大石擋下來。

陳嶺直到這時候才看清,那人穿著粉紅色的防風衣,雙肩包被甩了出去,掉在旁邊的草叢中。

他一動不敢動,想起了論壇裡學姐室友放出的照片。

那是她出門前跟室友一起合拍的,然後發在了朋友圈,又在死後被搬運到論壇,穿的正是這身衣服!

陳嶺不敢多看,重新跑了起來,卻聽見附近的草叢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東西從草地上拖拽而過……

簌簌,簌簌簌——

簌簌簌——

久違的,深埋在記憶中的摩擦聲響起。

陳嶺猛地看向聲源處,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回憶入迷,忘了此時正身處困境。

這裡的陰氣太重了,很容易擾亂人的心智,他用力搓了搓臉,活動幾下身上僵硬的肌肉。

簌簌的聲音仍在繼續,陳嶺微眯起眼睛,看見了一團粉色在草叢中蠕動。

那在平日裡顯得可愛溫軟的色彩,此時萬分詭異,尤其是當陳嶺看見,那團亮麗的粉色上還沾著暗紅色的血跡時。

他握緊了咒鞭,緩慢走過去。

聽見有微弱嘶啞的聲音自地麵傳來:“救我……我好疼,我的肚子好疼……流了好多血……”

陳嶺頭皮發麻,這些話再次與記憶重疊。

當年半山腰撞鬼的事,學校不少人都知道,他那時候太害怕了,一股腦把事情全告訴了同學。

那段時間他整個人都不太正常,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縮在宿舍的被子裡不出門。有人說他瘋了,還故意大半夜敲門嚇唬他。

好在他爭氣,心理強大,在帶著爹媽從觀裡求來的護身符,又害怕了半個月後,重新恢複了學習生活。

難道有人背後調查過他,故意重現曾經的場景,然後把學姐搬運了過來?

這不是有病嗎。

人家都死了,還逼著長途跋涉,不道德啊。

陳嶺心裡疑惑,越發好奇,跨出去的步伐更大了,不過三兩步就停在了那團粉色前。

學姐的臉在滾落途中擦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口子,皮開肉綻,肢體關節曲折的耷拉在地上,行動全靠膝蓋和前軀在地上爬行。

她仰起頭,用被血染紅的眼睛死死望著青年:“救我……我好疼……”

陳嶺就那麼低著頭看她。

學姐用手臂支起上半身,陳嶺注意到,她的手臂斷了,骨頭支棱出來,白森森的骨頭恐怖的暴|露在外麵。

“你不救我嗎?”學姐淒慘的表情變了,她從地上站了起來,因為關節和骨骼上受損,她站姿歪斜,每一個動作都能讓骨頭發出咯咯的響聲。

陳嶺後退了一步,咒鞭上的紅纓穗落在了草地上,蠢蠢欲動。

學姐以怪異的姿勢往前走了一步,紅色的眼睛裡瞳孔縮成了一個點,身體抽搐起來,渾身爆發出比之前更加強烈的陰氣。

“我還記得你,上次讓你跑了,這次可沒那麼容易。”她笑了,還要說什麼,突然臉色一變。

陳嶺注意到,自己腳下的地麵正在震動,林間的一些樹木也跟著緩慢的挪移位置,

“有人在強行破陣!”學姐怨毒地微眯起眼睛,“我倒是小看了你們。”

像是饑餓到了極點,她貪婪地舔了舔舌頭,雜亂的頭發突然伸長,沿著地麵快速爬至陳嶺腳邊,想要將他纏住。

陳嶺飛快起跳,轉身爬到旁邊一塊兒大石上,咒鞭被他揮了出去,跟學姐的頭發纏在一起。

他咬牙,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拽,沒把女鬼拖過來,反倒把腦袋拽了下來。

錯愕之下,那顆腦袋張開嘴,舌頭延長,直直襲上他的麵門。

陳嶺來不及躲,卻運氣很好地因為地麵的晃動沒有站穩,恰好躲開一點,讓那舌頭纏在了脖子上。

雖然臉上沒有遭殃,但也足夠惡心了。

他感覺到那舌頭的尖兒還在延伸,正往他的嘴巴伸去。

媽的,我的嘴隻有老祖宗才能碰!

陳嶺怒火衝天,手腕一轉咒鞭就鬆開了那些頭發,卻在下一秒,又卷住了那顆頭。

隨著舌尖越來越靠近青年的嘴,學姐的眼睛越睜越大,情緒扭曲的亢奮著,隻要從嘴裡伸進去,就能吃到裡麵鮮活的肺腑。

她會先吃掉心臟,然後是肺和肝,最後再吸食腦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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