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十四)(1 / 2)

兩個一見如故的朋友在武英殿捱到了中午休息的時候,林如海早已命人在太白樓定好了包廂,燙好了酒。兩家送飯的仆人也都有人通知,直接送到了太白樓去。

宴席上,兩個男人各自吹捧了一番自家夫人的賢惠,又炫耀了一波兒自家的廚子,相互推薦了好幾個菜給對方品嘗。

林如海倒還好,他不是個重口腹之欲的,連家的才雖然的確很有特色,也美味異常,也不至讓他失態。

反觀連聞聲就不一樣了。

他是個天生的老饕,平生彆無所好,就是好吃。

要是彆的年輕人,剛入官場就被家人耳提麵命,不許出頭,不許摸實權,早就產生逆反心理,非得乾出一番事業不可了。

可連聞聲不一樣。

在他看來,做禦史也沒什麼不好,甚至是好極了!

禦史的職責是什麼呢?

風聞奏事。

既然要風聞奏事,就不能整天待在衙門裡。要不然,事情難道會主動找到你麵前嗎?

什麼秀才不出門,儘知天下事,那就是想當然的屁話!

所以說,禦史就是一個可以光明正大的翹班到各處茶樓飯館品嘗好茶好飯的職位。

不,這怎麼能說是翹班呢?這明明就是忠於職守嘛!

酒樓茶館可是各處消息的集散之地,禦史要是不多往這些地方跑跑,又怎麼能知曉各家的小道消息,順便把這些事情稟報給聖人呢?

仔細想想,連聞聲就覺得:我爹可真是親爹呀,就是疼我!給我找了這麼好出路。

聽著連聞聲一同侃,當場發表了一篇《慈父論》,林如海聽得好笑不已。同時,他也納悶:上輩子怎麼就沒有連聞聲這麼個妙人兒呢?這樣的人,隻要存在,都不可能一輩子默默無聞的。

林如海第一次懷疑:我這三輩子生存的世界,真的是同一個世界嗎?

這些疑惑,他都按下不表,舉著酒杯說起了關於前朝惠帝的事:“今日聽幾個老夫子爭論不休,我倒是也有點兒感悟。隻是不知,連兄對這惠帝怎麼看?”

連聞聲順口答道:“還能怎麼看?這可是個狠人呐!我就不信那群老學究看不明白,隻是不肯照實寫而已。”

林如海笑道:“不錯,不錯。”

他之所以會有這一問,不過是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去拜訪座師的時候,王閣老感慨的那句“也就是太子看不明白”。

那時候,林如海就知道,王閣老有此感慨,並不是真的有多看好太子,他就隻是想要維護正統而已。

而史書記載正統,就從來少不了春秋筆法。

什麼叫_春秋筆法呢?

說白了,就是把那些他們想要讓後人看到的、符合他們立場和學說的東西留下;把與之相反的,不符合他們利益的東西剔除。這就□□秋筆法。

比如前朝惠帝。

他為什麼剛登基的時候不昏庸,反而登基數載之後才是寵信佞臣了呢?又為什麼等到朝中肱骨禍禍的差不多了,又幡然悔悟?

彆看那群老夫子圍繞著“浪子回頭”、“幡然悔悟”討論的熱火朝天,對於突出前期還是後期甚至大打出手。實際上,他們沒有一個肯把真正的原因寫出來的。

因為,那樣的帝王心術,不符合臣子對於“明君聖主”的期盼,他們巴不得後世帝王再也不知道惠帝的手段,永遠也不要學他呢!

——惠帝之所以變成昏君寵信佞臣,不過是因為朝中那群所謂的肱骨之臣管的太多,該是皇帝的權利不願意還給惠帝。而惠帝既不想忍氣吞聲,也不想使懷柔之策徐徐圖之,這才乾脆使了雷霆手段,利用佞臣,寧願自己做了昏君,把那些倚老賣老,不肯放權的老臣們都給弄死了,他才好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罷了。

林如海不禁想到:也幸好惠帝是個對自己狠的人,不在乎身後名。若是換了當今聖上,前朝怕是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中興盛世了。

如此說來,聖人之後,是那位堪稱酷厲的六皇子繼位,竟也沒什麼不好了。

也就是那位,從來沒受過聖人的仔細教導,對帝王心術什麼的根本不精通,這才敢簡單粗暴的,把那些國家蛀蟲們殺得膽寒。

不過,到底是過於刻薄了些,也不怎麼會教兒子。

這一次,林如海倒是真想看看:若是太子順利繼位,有六皇子這樣的利刃做刀子,再配上胸襟、手腕一樣不缺的太子,這天下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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