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十六)(1 / 2)

幕僚裡麵,有像荀先生這樣恃才傲物的,自然也有那等懂眼色識時務的。眼見三皇子臉色越來越陰沉,而荀先生卻是耷拉著眼皮兒,跟沒看見似的,氣氛一時僵硬了起來,立時就有人出言打圓場:“那依荀先生之見,太子就是是怎麼一回事?”

三皇子也緩和了神色,朝荀先生拱手施禮:“不錯,還請先生解惑。”

如此能屈能伸,倒也有些梟雄本色。

恰此時,荀先生的一鍋煙也抽完了,他一邊在紅木桌子上磕著煙灰,一邊慢吞吞地說:“三爺隻須想想,這件事弄到最後,是誰人得利最大?”

“這還用想?肯定是老九唄!”三皇子脫口而出。

而後,他不由一怔,電光石火間,先前忽略的想法猛然竄入腦海:“先生是說,太子是受了老九的挑唆?”

但很快,他又自己否認了:“不對呀,太子又不是傻子,還能老九說啥,他就信啥?”

這時,一個一直沉默的青年幕僚突然問道:“若是說這些的不是九皇子的人,而是太子的人呢?”

眾人皆是一怔,三皇子迷惑不已:如果是太子的人,又怎麼會這樣坑自己的主子?

唯有荀先生老神在在的,讚許地看了那青年幕僚一眼。青年幕僚平日裡就很是敬佩荀先生,而今得了荀先生的讚許,他不由有些激動,下意識地挺了挺腰身。

三皇子坐在主位上,將兩人的互動儘收眼底,見並不似無的放矢,不由思索:難不成,是本王忽略了什麼?

太子的門人,除了那些死抱著祖宗禮法的腐儒們,最多的就是開國勳貴的後裔了。那些固執的腐儒雖不至於個個都有死諫的膽量和操守,但堅持正統的心思卻是輕易不會動搖的。至於勳貴們嘛……

三皇子笑了,笑得有些發冷,還有無儘的嘲諷。

——在這些勳貴們眼裡,他們這些皇子,都是天子的兒子,都是小主子。無論他們支持誰,都不算是背叛了聖人。

隻不過,他們從來都看不見他這個排行第三的。從前一股腦地去支持太子,如今眼見太子的灶有要涼的跡象,就又轉投他那九弟的門下。

這樣的牆頭草,三皇子也不屑接收。但他自己不要,和彆人根本就不給,那是兩碼事。

就像皇位。若非是聖人明裡暗裡的表示,隻有太子才是他最期待的繼承人,他也許就沒有那麼重的執念了。

荀先生道:“看來,三爺是已經想明白了。”

“哼!”三皇子冷笑,“就憑老九,也想漁翁得利?讓人透話給太子。爺不怕輸給他,但不想輸得這麼莫名其妙,給他人做嫁衣。”

方才那青年幕僚道:“就怕太子不信。”

三皇子道:“誰說是要告訴他老九挑唆我們的了?告訴他他門下那些奴才已經更弦改張了就行。”

作為多年的老對手,三皇子對太子還是了解的。太子的疑心比起聖人雖然少了些,但絕對在皇室中人的平均水平線以上。隻要有人提醒他手下有人叛變了,無論真假,他都會自己調查一番的。

有了這個時間緩衝,就夠三皇子做很多事了。

想到這裡,三皇子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卻一時之間,什麼也想不起來。

不過,這都不重要。如今,把企圖混水摸魚的老九也拉下水,才是最重要的。

三皇子這邊在議論太子,卻不知太子那邊也在議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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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老三如今在乾什麼?”

太子微微側著身子,靠坐在椅子上,手裡把玩兒著下麵最新進上來的極品鴿血石。他唇角微翹,明明是一個笑的弧度,眼中卻殊無笑意,反而充滿了興味兒。

也是他穩重的太久太久,久到連他自己都差點兒以為,他自己天生就是一個沉穩端方的君子。

可實際上,他不是呀!

試問,又有哪一個被父親偏愛的孩子,會真正的沉穩端方呢?

隻是,父皇需要一個沉穩端方的太子,大夏需要一個沉穩端方的儲君。他身為人子,不忍令父親失望;身為人君,不能讓子民失望。索性,他便隱藏了本性,做一個所有人都期待的大夏儲君。

他眼中突然略過一抹嘲諷。

——隻可惜,所謂的慈父、所謂的偏愛,都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在聖人的眼裡,他這個太子是兒子,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乃至還在繈褓中的老十七,都是聖人的兒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這個太子,也不過是比其他的肉更嫩一些而已。

他沉浸在這一廂情願裡太久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他究竟是從未察覺,還是不願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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