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四十)(1 / 2)

聖人的雷霆手段一出,朝臣們總算是暫時消停了,不敢再仗著老聖人和聖人彆苗頭,老老實實地湊銀子還了錢。

但也不是每個不還錢的都是為了和聖人彆苗頭的,還有的是真窮。雖然這種兩袖清風的官員很少,但的確是存在的。

就比如翰林院學士劉貴。

翰林院本來就是個清水衙門,平日裡根本就沒有什麼灰色收入。這些學士、編修們,除了平日裡給人寫匾額得些潤筆,就是代聖人寫些喜慶的聖旨,得些接旨的人家的謝儀了。

可這又能有多少?

劉貴的名字叫做“貴”,也真真正正是個寒門貴子。而且,他還是個很有操守的寒門貴子,平日裡除了俸祿和潤筆,基本沒有額外的收入。

他借錢,也不是乾彆的,是因為前年的時候,他的老母親病重了,他實在是沒法子了,才朝國庫借了二百兩銀子,給他母親抓藥、買些補品。他想著,等母親病好了,他再慢慢攢攢,把錢還回去。

可二百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攢了三年,還差四十多兩。

先前聖人免了老勳貴們的債務,讓劉貴心裡生了僥幸之心,想著他一腔忠心,聖人定是看在眼裡的,會不會也免了他的?

但聖人雷霆手段一出,劉貴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從希望到失望,再看看一貧如洗的家裡,劉貴心裡難免生了怨氣,在和母親說話的時候,就帶出來了一些。

能把劉貴教得那樣清正,劉母本身就是一個很有操守,很明事理的老太太。聽了兒子的怨言,劉母當即便拉下臉來,嗬斥道:“孽障,你給我跪下!”

劉貴速來孝順,見母親突然動怒,心下惶恐不已,急忙雙膝跪地,不知所措地說:“若是兒子哪裡做錯了,母親儘管責罰,千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罰?我自然是要罰你的!”劉母轉身拿起掃帚,“啪、啪、啪”三掃帚柄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背上,怒氣衝衝地說,“為娘平日裡是怎麼教你的?昔日為娘病重,是聖人仁慈,允許你從國庫裡借了銀錢,才撿回為娘的一條命來。如今,聖人到了用錢的時候了,不過是讓你把借的錢還回去,你便心生怨懟。你且說,為娘何時教你忘恩負義了?你身為朝廷命官,不思為君分憂,反而與奸佞同流合汙。你……你……”

劉母越說越氣,一下子靠坐在椅子上,捂著胸口,直喘粗氣。

“母親,母親,母親息怒,母親息怒!”劉貴膝行到母親身前,不住地磕頭請罪,“是兒子鬼迷心竅,一時糊塗了。母親,兒子往後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呀!母親責罰孩兒吧,千萬莫要再動怒了!母親……”

“那你說,你錯在哪裡了?”

劉貴急忙道:“即便沒有君臣之份,欠債還錢也是天經地義的。孩兒不該忘恩負義!”

見他果然是知錯了,劉母才慢慢平息了怒火,語重心長地說:“咱們雖是窮苦人家出身,但你爹娘一輩子也沒做過虧心事。兒呀,人窮不怕,就怕誌短呐!”

“孩兒慚愧。”劉貴羞愧至極,但轉瞬間又為難起來,“可是,縱使省吃儉用地攢了三年,還差四十幾兩的缺口,一時之間,叫孩兒到哪裡去湊呢?”

劉貴倒是也有幾個至交。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和他教好的,幾乎個個都是兩袖清風的人。四十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一時之間,誰能拿出來?

“這……”劉母也有些為難,沉吟了許久,還是堅定地說,“有多少,就先還多少。我看當今聖人不是那等刻薄寡恩的,應當會寬容一二的。”

劉貴聽了母親的話,當即就包了一百五十兩的散碎銀子,到戶部去銷賬了。

說來也是巧了,那日坐鎮戶部的,正是左侍郎賈敬。賈敬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劉貴一見是他,便有些躊躇,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但進都已經進來了,人來人往這麼多人看著,叫他再出去,他也乾不出來這事兒。

正進退維穀間,賈敬已經看見了他,目光一閃,便起身迎了上來:“原來是劉大人來了,今日戶部是賈某主事,劉大人有事,就跟賈某來吧。”

“賈大人,劉某……”是來還債的。

“劉大人,請吧。”賈敬卻不等他說完,拽住他就拽進了他辦公的班房裡。

他到底是武將家裡出身,縱然走了科舉的路子,平日裡的鍛煉也沒落下。劉貴不過一介文弱書生,哪裡掙得過他?隻得漲紅了一張臉,被他拉進了班房裡。

劉貴暗暗歎氣:隻怕今日過後,旁人還不知要怎樣揣測我二人之間的關係呢!

進了班房,賈敬終於鬆了手,劉貴有些惱怒地說:“劉某今日是來還債的,賈大人這是乾什麼?”

賈敬賠笑道:“賈某皇命在身,還請劉大人千萬見諒。”

一聽“皇命”二字,劉貴神色一凜,朝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問道:“不知聖人有何旨意?”

賈敬不答,隻把手伸進袖袋裡掏摸了一陣,掏出一疊銀票,找出了兩張一百兩的,遞給劉貴。

劉貴一怔,神色不愉:“賈大人這是何意?”

賈敬道:“劉大人誤會了,這是聖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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