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三十九)(1 / 2)

從京城那邊有人來江南采購珍玩、盆景、木石開始,寶釵就意識到,宮中的聖人怕是已經開始策劃後宮妃嬪省親的事了。

若是上輩子,甚至是剛重生的,寶釵固然能夠通過記憶知曉兩年後聖人會下旨令妃嬪省親,甚至能夠從旁提醒父兄,讓薛家從中大賺一筆。

但這兩年跟著父親深入學習之後,寶釵已經能從這些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來,妃嬪省親一事,絕對不是聖人一時心血來潮,也絕不可能是因老聖人一句感懷。

或許,老聖人那句感懷是有的,憐憫妃嬪長久不能見家人也是有的。但這件事的背後,絕對有聖人的推動。這整件事,都是聖人策劃好的。

那麼,讓妃嬪回家省親,對聖人又有什麼好處呢?

第一,就是可以收買人心。

底層的百姓都是很好忽悠的,老聖人一聲感慨,聖人就立馬下旨準許嬪妃與家人相見,這就是孝道。

自漢朝以來,曆朝曆代的開國皇帝,不管心裡是什麼想法,都會說自己是以孝治天下。

正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底層百姓每日裡要為了生活而奔波,若是再拿禮儀去要求他們,也未免太過不近人情。

所以,仁義禮智信什麼的,對底層百姓都顯得遙遠。唯有這一個“孝”字,是自古以來,代代相傳的美德。無論貧賤富貴,人人皆可行孝舉。

是以,曆朝曆代都在推行孝道。聖人隻要有了孝順的名聲,在輿論上就會占據更多的主動,將來做什麼事情都會順遂許多;

至於聖人的第二個目的,自然就是摟錢了。

現如今,距離妃嬪省親還有兩年,外麵是半點兒風聲都沒有的。那麼這些來將來大量采購原材料的人,又是誰派來的?

寶釵聯係前後,不需多想,就知道是聖人。

聖人這明顯是打著奇貨可居的主意,到時候專門賺這些外戚的錢,順便打擊一眾勳貴。

而上輩子的記憶告訴寶釵,聖人明顯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多少勳貴和賈家一般,先是被掏空了內囊,又被徹底舍棄。

不過,這輩子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都沒有聽到元春表姐封妃的事情。說不定,這一回賈家能逃過一劫,他們薛家也不用受牽連了。

這些事情,寶釵都隻能壓在心裡,誰也不能吐露。最多能不動聲色地指點一下哥哥,讓家裡多點兒進項。父親的腦子太好使,她自覺忽悠不住。

正在寶釵一邊沉思,一邊往無意識往嘴裡塞米粒的時候,薛王氏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催促道:“釵兒彆光吃飯,吃點兒菜呀。我專門吩咐了廚房,好幾道都是你愛吃的呢。”

寶釵回過神來,笑了笑:“謝謝媽。”

“一家子骨肉,說什麼謝。”薛王氏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那是越看心裡越美,想起今日裡辛家鬨出的事,她忍不住道,“還是我的釵兒貼心,哪像辛家那姑娘,怕不是要把爹娘給氣死了!”

聽母親提起辛馨,寶釵悚然一驚,急忙問道:“辛家姐姐怎麼了?”

“怎麼了?”薛王氏冷笑了一聲,那鄙夷的神色充分表達了對辛馨的不滿以及不屑,“好好一個姑娘家,不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竟是鬨著要自梳。她親爹親娘,還會害她不成?”

寶釵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冰涼的穀底。她忽然就生出一種悲哀來,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悲哀。

——這個世界上,壓迫女子最狠的,不是男子,反而是同為女子的這些人。

這些壓迫同類的女子們,有像她母親這種,習慣了三從四德,並因此過得體麵富足,夫婿體貼的;更有那種自己國得不好,深受其害,一朝翻身,就變本加厲地折磨彆人的。

這個世道,女人自己都不自貴、不自重、不自愛,難道還要指望男人去尊重你嗎?

像她的父親薛端這樣的,已經是敬愛妻子的典範了。

可是,家裡但凡有什麼需要做決斷的事,從來都是薛端獨斷。而薛王氏對此,也覺得理所當然。

見女兒突然紅了眼眶,薛王氏以為她是擔心小姐妹,柔聲安慰道:“釵兒放心,這胳膊哪裡扭得過大腿?辛大姑娘估計也就是不滿辛太太給她說的這門親事,等辛太太給她找個好婆家,她就好了。”

她說完,又忍不住批判了一句辛大姑娘:“這姑娘也真是的,氣性這麼大。她親娘還能把她往火坑裡推?”

寶釵擱在腿上的手一下子就握緊了,強忍著才沒有出言頂撞自己的母親。但她也不願附和,隻是低著頭,用筷子數米粒。

這時,一直不說話的薛端突然道:“辛太太找的,還真不是什麼好人家。”

薛王氏一聽還有內幕,急忙問道:“這話怎麼說?”

薛端道:“這劉家乃是蘇州人士,太太不出門,所以不知道。我常往蘇州進貨,因此聽聞了一些小道消息。實在是這位劉公子有些怪癖,他的房裡,哪一年都得抬出來兩三個丫頭。”

寶釵聽得頭皮都炸了,心中怒氣上湧:父親隻是到蘇州跑商,都聽說過這事。辛家都要結親了,怎麼可能不把女婿調查清楚?著分明是故意要把辛姐姐往火坑裡推!

她總算理解了,為何辛馨與家中決裂得那麼徹底了。

薛王氏卻是瞪了薛端一眼,啐道:“釵兒還在這兒呢,你胡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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