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笑嘻嘻地答話:“老太太您說。”卻沒有一口答應。
賈母深深看了他一眼,見他嬉皮笑臉的全不在意,不由暗暗一歎:這大房,她是徹底掌握不住了。
但這會兒她是有求於人,心裡再不高興,也得和顏悅色:“你二叔給你元春姐姐找了門親事,是金陵的一戶人家。隻是,從金陵到京城,一來一回的路途遙遠,就不讓你元春姐姐回來了。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口子到金陵跑一趟,發嫁了元春。”
“原來是這回事。”賈璉先看了看賈赦,見他爹點了頭,這才笑著應了,“老祖宗隻要不嫌孫兒誤事,跑一趟又值什麼?”
見賈赦表了態,鳳姐兒便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隻是不知,大姐姐的嫁妝要怎麼準備?除了我和二爺,家裡還有誰一塊兒去送嫁?好兄弟畢竟是大姐姐的親兄弟,他去不去呢?”
原本,賈母是舍不得寶玉遠離的,但鳳姐兒說的也有理,元春出嫁,父母不在場也就罷了,若是親兄弟也不在場,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再者說,寶玉也老大不小了,眼見著賈赦是絕對不會過多照應寶玉的,他日後還得靠自己。她這個老婆子還能活幾天?
“就讓寶玉一起去吧,元春最疼的,就是寶玉了。”賈母扭頭吩咐鴛鴦,“待會兒寶玉下學了,就讓他到我這裡來,我有事交代他。”
“是,老太太。”鴛鴦乖巧地應了。
賈母沉吟了片刻:“至於嫁妝,元春畢竟是榮國府的嫡長女……”
“是二房的嫡長女。”賈赦如今是半點兒情麵都不留。
賈政暗暗握緊了拳頭,覺得賈赦是在借機羞辱他。
就連賈母也噎了一下,道:“元春再怎麼說,也是咱們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嫁妝若是寒磣了,叫底下的妹妹怎麼辦?”
賈赦笑了笑,舌頭舔了舔後槽牙,吊兒郎當地說:“給多少嫁妝,你們隨意,反正咱們雖然還住在一塊兒,內裡早已經分了家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元春的嫁妝,大房是不會出一分的。
鳳姐兒忙在一旁打圓場:“老爺放心,老太太那麼疼愛大姐姐,嫁妝自然是一早就準備好的,哪裡用得著咱們操心?”
話裡話外,和賈赦是一個意思。
賈赦唇角掠過一絲笑意,乾脆利落地向賈母賠罪:“母親贖罪,是兒子急躁了。”
賈母噎得心口疼。
——這個不孝子,每次喊她“母親”,準沒好事!
但兩份已經析產了也是事實,大房執意不肯出嫁妝,隻得二房自己安排。
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人想起來,元春出嫁,是該先與她的母親商議的。
“鴛鴦,去把二太太請來。”
聽說自己的女兒要嫁給一個無官無品的小吏,王夫人自然是極力反對:“元春可是國公府的嫡長女,怎能能嫁一個白身?”
“老二,你也不管管你媳婦兒?”賈赦目光如電,冷冷地看向賈政。
賈政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大哥,你要乾什麼?”
他記得,前幾次賈赦露出這種神色之後,都揍了他一頓。
賈赦斥道:“哪裡還有什麼國公府?聖人早已下旨,給府裡換了匾額。如今,隻有一等將軍府。你媳婦兒說什麼國公府,是對聖人的決定不滿嗎?”
賈政嘴唇抽動了一陣,突然回身,狠狠地給了王夫人一巴掌:“蠢婦,你胡說什麼?”
一等將軍府,自然是一等將軍的家,而一等將軍賈赦,卻隻有迎春一個女兒。
賈政在彆的地方樣樣稀鬆,對這等名分之分,卻分外敏銳。
這一巴掌,他打得萬分屈辱。
無論王夫人怎麼鬨,賈政已經決定的事情,她也無可更改,隻能不情不願地同意了。
在否定齊先生的時候,口口聲聲是為了元春好,說元春是她最疼愛的女兒,不忍心她出嫁了連個誥命都沒有。
可是,在商量元春的嫁妝的時候,她卻又換了一副嘴臉。
先是要大房出嫁妝,但無論是賈赦還是鳳姐兒,自然都是不肯的。
然後,她又惦記上了賈母的私房。
對於賈母的私房,賈赦是不在乎的。他從祖母那裡繼承的私房,絕對不是賈母那點兒東西能比的。
可他不在乎,卻不代表賈璉和鳳姐兒也不在乎啊。
他們認為,都是賈母的子孫,私房錢他們都有份兒。
但賈母如何肯呢?
在賈母心裡,她的私房錢,那都是留給小兒子的。就算賈政不用,那也該是寶玉的。
她不願意,小輩們也不能逼迫她。最後,這嫁妝就隻能由二房自己出。
但王夫人自己,也不願意出多少,隻願意出三千。
這個時候,就該賈赦出廠了。
“三千?這還真是親爹娘。”賈赦用一種鄙夷不屑的目光蔑視著賈政,用炫耀般的語氣說,“我家迎春雖然才開始相看,但邢氏已經為她備了五千兩的嫁妝,了。璉兒媳婦兒疼愛妹妹,又添了一千。我家迎春一個庶女,都有六千的嫁妝,元春還是嫡女呢。嘖嘖!”
這個“嘖嘖”,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但用在這裡,實在是妙極。賈政的臉色一下子臊得通紅,氣急敗壞地衝王夫人訓斥道:“你不是最疼元春嗎?就給她那麼點兒嫁妝?”
王夫人也很委屈:“老爺,你也要想想寶玉呀。寶玉可還沒娶媳婦呢。”
提到寶玉,賈政也有些遲疑。賈珠早逝,寶玉就是他唯一的嫡子了,而且聰明伶俐,在詩文上極有天賦。
至於庶子賈環,被賈政下意識地忽略了。
但賈赦就是要給他們添堵的,明知道他們不想給元春多少嫁妝,又豈能讓他們如願?
他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反正元春嫁得遠,人家就算笑話她娘家給的嫁妝少,也是在金陵的,你們也聽不見。所以,不用在意的。”
這是一句大實話,賈政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但以賈政這要臉不要命的性子,這種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如今賈赦說了出來,就是戳破了賈政的遮羞布,逼得他不得不給元春置辦一份體麵的嫁妝,以全自己的臉麵。
到最後,他硬是逼著王夫人出了五千兩銀子,交給了鳳姐兒,讓鳳姐兒到了金陵後,就近給元春置辦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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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剛過了年,賈璉和鳳姐兒便帶著寶玉,乘船往金陵而去。
至於掌家權,鳳姐兒直接托付給了邢夫人,讓準備趁機撈一筆補充損失的王夫人的想法落了空。
王夫人咬牙切齒,邢夫人則是暗暗冷笑當年,她剛進門的時候,也管過家。但那時候,她對府裡的情況不熟悉,被王氏給坑了一把,不但丟了好大的臉,還讓賈母有借口奪走了管家權。
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管家,沒有機會報當年的一箭之仇。
如今麼……風水輪流轉,她若是不趁機給王氏點兒顏色瞧瞧,王氏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鳳姐兒一行一路順風順水,半個月之後,就到了金陵。
因著提前送了信,元春一早就吩咐人在碼頭等著,等人一來,就被迎進了老宅。
元春見鳳姐兒來了,心裡叫了一聲好。
原本,她是想著,替大老爺梳理一下金陵的族人,政治一下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蛀蟲們,以換得更多的籌碼的。
可是如今,境況不同了。姨媽給她找了一門好親事,她已經不需要借助伯父的力量了。
但她畢竟還是賈家的女兒,自小又被賈母教導的以家族為重。如今雖然她對父母失望了,但這種敗壞家族聲譽的人,她也容不得。
原本她還擔心來的是母親,發愁這些事情不好讓母親做主。如今來的既然是鳳姐兒,那就一切好說了。
鳳姐兒既是賈家的當家奶奶,又是正統繼承人賈璉的妻子,此事由她來管,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鳳姐兒沒想到,她來了金陵之後,還沒替大姐姐操辦婚事,大姐姐倒是先送了她一份兒大禮。
經過秦可卿的規勸,鳳姐兒可算是明白了,一等將軍府的一切,往後都是他們夫妻的,她是主人。鳳姐兒也終於有了領域意識,不在如從前一般,能管家就以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對王夫人挪用公中財物的事視而不見。
連王夫人她都容忍不了,又豈能容得了這些遠在金陵的族人,敗壞賈府的名聲?
在那個夢境裡,賈家最後落得那般淒慘的境地,這些族人仗著寧榮二府胡作非為,也出了一份助力。
這一次,她絕對不要落得和夢裡一般的結局。她要護著她的大姐兒,護著平兒,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我來金陵的時日不長,不比他們根基深厚,暫時也就搜集到這麼多證據。你且看看,用不用得找?”
“自是用得著的。”鳳姐兒滿臉感激,繼而又憤憤道,這些個蛀蟲,咱們賈家在金陵的名聲,都被他們給敗壞光了!”
原本她還想著,置備嫁妝的時候,那五千兩銀子還能漏下一點兒。如今她卻是恨不得再給元春添一點兒。:,,,,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