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四十九)(1 / 2)

嚴津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他給耍了。想想自己一路提心吊膽到如今,不禁好氣又好笑,指著史鼐道:“好你個促狹鬼!”

史鼐笑道:“總得讓叔父記住教訓才好。”

兩人都有意瞞著連氏,因此都沒有說破。連氏雖然疑惑,但她不是那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隻笑著搖了搖頭,趕他們爺倆兒去書房了。

“正事書房去說。”

史鼐朝連氏行了個禮,笑著說:“還要勞煩嬸娘,派個人回去,給我媳婦兒說一聲,我要晚點兒回去。”

連氏道:“你放心吧,我這就讓人跑一趟。”

嚴津道:“太太,讓人給我下碗麵,送到書房來。”

連氏疑惑道:“你不是和鼐兒在外麵吃過了嗎?”

嚴津尷尬地咳了一聲,含糊道:“這不是又餓了嘛。”

他能說自己被史鼐嚇得食不知味,一桌子好菜都便宜了史鼐這個臭小子嗎?

不過,還算這小子有點兒良心,沒有在太太麵前亂說。要不然,我這耳朵又得半個月不清淨。

史鼐莫名其妙地就得了嚴津一個含著滿意的眼神,不由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臉乖巧。

連氏慈愛地問他:“鼐兒吃不吃?”

“嬸娘,我已經吃飽了,您隻給叔父就好。”

“行,那你們先到書房去吧。”連氏溫柔地叮囑完了史鼐,轉頭便剜了嚴津一眼,“還不如個孩子懂事,正頓裡不好好吃。”

嚴津滿心的委屈無處發泄,不由悄悄地瞪了史鼐一眼。

史鼐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殊不知,他入朝之後,為了不讓人說他“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特意蓄了兩寸長的胡須。此時這麼一眨眼,可把嚴津辣得不輕。

兩人心思各異地進了嚴津的書房,有小廝捧了茶來。嚴津揮手讓人都出去,這才問道:“說吧,你專門跟到我家裡來,到底想說什麼事?”

他知道,史鼐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這事既然沒有在魚羊雙鮮樓裡說,就必然是不能讓人知道的機密之事。

“果然瞞不過叔父。”史鼐先輕輕捧了他一句,待見他矜持地捋了捋胡須,這才正色問道,“不知叔父可有外放的心思?”

嚴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這麼問?”

他的確有外放的心思,而且還把目標定在了廣州或福州,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至於原因,自然是這兩個地方臨海,有海魚可以吃咯。

史鼐笑道:“小侄這裡有一樁功勞,與其便宜了彆人,還不如給了自家人。就是不知,叔父敢不敢接了。”

嚴津不知道他要讓自己去哪兒,不禁有些遲疑,“你想讓我去哪兒?”

“廣州。”

“廣州?”嚴津先是一喜,接著又生出疑惑來,“那可是邊界地帶。”

在時人看來,那可不是建立功業的好地方,史鼐讓他去廣州做什麼?

“可也是富饒之地,不是嗎?”

嚴津道:“怎麼,你是想讓我組個船隊出海?”

朝廷這幾年雖然有了海禁,但海上獲利和氣豐厚,又哪裡真的禁得住?總有人私底下組織人手。便是沿海官員,收了好處,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史鼐輕輕搖了搖頭。

嚴津道:“你也彆賣關子了,想乾什麼直說。反正我無兒無女的,也沒什麼後顧之憂。”

史鼐安慰道:“日後舅兄有了次子,叔父過繼一個嗣孫,也是一樣的。”

嚴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這麼多年了,你是頭一個不勸我納妾留子嗣的人。”

史鼐訕笑了一聲,道:“我年少時,也有幾個通房。如今卻想明白了,隻要夫妻二人過得稱心,哪管世俗怎麼說?”

嚴津的笑容更多了幾分真心,推心置腹地說:“你能這樣想就很好。這世人皆要求女子賢德大度,可一個女子若是真的愛她的夫君,如何大度的起來?妒忌乃是人的天性,壓抑天性,隻會適得其反。”

史鼐連連點頭,顯然是深以為然。

“罷了,不說這個了。”嚴津道,“你這小子我是知道的,從來不做無用功。你就直說,到底想乾嘛,我也幫你參詳參詳。”

史鼐喜道:“正要請教叔父。”

這時,嚴津要的麵做好了,連氏帶著丫鬟親自送了過來,順便叮囑兩人:“彆忙得太晚,明日還要上朝呢。”

史鼐連忙應道:“嬸娘放心。”

待連氏離去,史鼐示意嚴津隻管吃,順便聽他說就行。

“說來,此事我已在聖人那裡報備過了,隻是先前沒有人選。在街上看到了叔父之後,覺得叔父倒是個現成的人選。”

先前,史鼐發現嚴津去偷著吃生魚燴時,便知他這點兒愛好是戒不了了。於是,他便詢問了係統,有沒有什麼方子,能徹底杜絕蠱脹之疾。

“有。”係統說,“但是以你們這個年代的科技,根本做不到。”

這說了還不如不說。

然後,他就聽見係統又說:“如果他真的很喜歡吃生魚片,可以選擇吃海魚海魚身上的寄生蟲,在人體內無法存活,會自動排出體外。”

於是,史鼐才忽然想到,他自己要坐鎮戶部,無法遠離京城,可以讓嚴津去海邊掌管曬鹽之事呀。

嚴津既然能在工部這個技術部門做到侍郎,還是很能做實事的。再則,他能在朝臣很風從國庫裡借錢的時候獨善其身,其操守也遠朝常人。

最重要的是,在海邊他可以隨意吃他喜歡吃的生魚燴,而不用擔心死於蠱脹之疾。

嚴津吸了一口麵,用眼神詢問他:我怎麼就合適了?

史鼐笑道:“據小侄所知,海中的魚比淡水魚口感更加鮮美。”

嚴津一聽便笑了,心道:這小子不老實,竟然拿這個誘惑我。

史鼐繼續說:“而且,生食海魚,無蠱脹之憂。”

嚴津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史鼐道:“你這小子,可真是個促狹鬼。”

笑了一陣,他說:“行,隻要你有門路,我就去。”

他本來就是想去廣州的。

“我不就是現成都門路嗎,還用找彆人?”史鼐笑道:“您總得問問,具體是什麼事吧?”

嚴津冷笑一聲,矜傲地說:“還有什麼差事,是老夫辦不了的?”

“好!”史鼐歡喜地讚了一聲,“叔父有此雄心,此事便成了一半了。”

嚴津得意地“哼”了一聲,示意他,“快說。”

史鼐也不再賣關子,直言道:“我有個海水製鹽的法子,比如今的煮鹽之法強上許多倍。”

史鼐點到即止,嚴津則是聞弦音而知雅意,“你是想收拾江南那群鹽商?”

史鼐正色道:“我是想讓天下百姓都吃得起鹽。”

“好!”嚴津眼中閃過異彩,激賞之意溢於言表。

然後,他歎了一聲,帶著懷念與悵然:“我年輕的時候,也曾有敢為天下先的豪情壯誌。讀書之時,先生也曾教過為民生立命。可是後來呀,我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得久了,慢慢地也就向現實妥協了。再到後來,能獨善其身,就把自己當聖人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人都說,年紀越大,膽子越小。我先前還一直不信,如今才知道,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叔父……”史鼐擔憂地喊了一聲,正要說什麼,卻見嚴津擺了擺手,笑容重又明朗起來。

他說:“我得多謝你,又讓我重新記起了年少時的那一腔壯誌。”

他說:“那個時候,我是人微言輕,碰了幾次壁之後,就想著先存己身,以待來日。可那知的確來日方長,我卻迷失了本心。”

他看著史鼐,神情嚴肅地說:“廣州那邊,我可以去。可是,你的誌向想要實現,江南那邊,才是重中之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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