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謝忘之和李齊慎的前緣,這就算是個小插曲,溫七娘沒在意,繼續說。反倒是邊上的鄭涵元直覺不對,側頭看了謝忘之一眼。
坐在角落的女孩長發半披半挽,打扮素淡,沉默地垂著眼簾,又低著頭,半張臉藏在陰影裡,模糊不清。平心而論,謝忘之的臉確實漂亮,說聲美貌動長安也不為過,但隻要看不見那張漂亮的臉,她這個人就像是不存在,丟進人群裡也找不著。
束手束腳、小家子氣,空有美貌罷了,不足為懼。
鄭涵元在心裡評價完,冷哼一聲,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精心挑選的襦裙,接著聽溫七娘說。
溫七娘就愛說些有的沒的,家裡阿耶和阿兄又領的是禮部的職,長安城裡的消息不論大小,沒有她不知道的。她又接著說了些李齊慎的事兒,像是初到豐州就贏了金葵花、巡邊時救了昭臨郡主,一樁樁一件件,說得頭頭是道,倒像是親眼看見。
謝忘之耐心地聽著,一言不發,任由心緒湧動。
李齊慎寄來的信亂七八糟,隨信附贈的東西也莫名其妙,好像在草原上就沒乾正事,信裡也清清淡淡,對生死博弈隻字不提。如今從溫七娘口中得知,謝忘之很難說自己是什麼心思,一麵覺得李齊慎這人不行,這種大事都不說,一麵又隱隱覺得,或許李齊慎是怕她擔心。
“……笨死了。”她想哭又想笑,末了卻隻是極輕地說。
邊上的孫遠道沒聽清,隻聽見她說了點什麼,剛想湊過去問問,溫七娘那邊突然吵起來“我看見了,看見了!過來了!”
她很有點說書的天賦,先前這麼一通,說得李齊慎像是個傳奇的主角,聽的人都生起幾分興趣,彆管是豔羨、敬佩還是不屑或者嫉妒,總歸都想去親眼見見這位郡王是什麼模樣。
可惜在座的出身都不錯,這麼衝出去顯得掉價,一時誰都沒起身。聽著外邊馬蹄的聲音,鄭涵元心急如焚,正想著找個什麼由頭,身邊忽然劃過一道微風。
她一驚,隻看見一個纖細的背影,襦裙素淡,披肩上連暗紋都沒有。
率先衝到露台上的居然是謝忘之。
鄭涵元想了想,趕緊也提起裙擺跟出去。
兩個娘子一開頭,剩下人也不矜持了,紛紛跟著到了露台上。
二層的露台也是連著的,寬敞開闊,足有一麵樓那麼長。謝忘之哪兒知道身邊的人在想什麼,她站在欄杆角邊,一眼就看見了朱雀大街上緩緩行進的軍隊。
前幾日也有節度使帶著駐軍中的親兵進長安城,天德軍大體也是這個樣子,肅穆規整,先騎兵後步兵,天德軍的旗在風中展開。
馬上在最前邊的是個中年男人,應該是寧王,在他側後方的則是個年輕郎君,看著二十歲上下,一身輕鎧,長發紮成馬尾,腰背挺得筆直,神色平靜,冷麗如同玉雕。
五年不見,謝忘之卻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李齊慎。
他長大了,不再是稍嫌纖瘦單薄的少年模樣,身子穩穩地撐著輕鎧,給人的感覺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間。李齊慎少時披著長發,如今利落地紮起來,那張臉就顯得格外漂亮,遙遙地能抓人眼睛。相較當年,他的膚色深了些,不再是沒血色的蒼白,更像通透的美玉,那雙眼睛也更漂亮,在太陽底下仿佛熔金。
一身輕鎧的小將軍,剛剛擊退突厥,且還有這麼漂亮的一張臉,朱雀大街兩邊的人忍不住歡呼起來,不少年輕娘子含羞帶怯,嘴裡卻忍不住喊著“郡王”,想讓李齊慎看她一眼。
然而李齊慎安然地注視著前方,沉默地控著戰馬前行,像是壓根沒聽見邊上的叫喊。
謝忘之看著他一點點靠近,心口湧起來的東西如此難言,又如此抓心撓肺,像是要把她這個人撐裂。她扶著欄杆角,渾身緊繃,手卻在微微顫抖,眼前一陣陣的眩暈,幾乎要站不穩。
經年的思念湧上來,她曾經夜裡輾轉反側,趁著侍女沒發覺,翻身起來找出一封封信,翻看著那些清淡的字句,一夜到天明;也曾經獨坐窗前,不顧指尖磨出的傷,反複撥弄十四弦,在熟悉的箜篌曲裡獲得暫時的安寧。
……原來她這麼想他。
她哪裡是喜歡那些信或者箜篌啊,她隻是迫切地想要個東西寄托無法言說的思念,借著那些事回憶過往,免得被灼傷骨髓的思念吞噬。
“……郡王!”謝忘之忍不住了,顧不得身邊的人,她伏在欄杆上,像底下的女孩們一樣喊李齊慎,“郡王,郡王……郡王!” .,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