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落地,一聲悶響,鄭涵元不由看過去。看清是什麼的瞬間,她眼瞳一縮。
是支羽箭,箭頭鋒利,箭羽宛然。
她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居然還能看到這支箭“這是……”
“我折回去找到的。”長寧閉了閉眼,“那天若不是我驚她的馬,恰巧避開,這箭就會落在她腿上。你是瘋還是傻,敢用這種箭射人?這箭上刻著你的名字!”
長這麼大,除了此刻的長寧,沒人敢用這種指責的語氣說話,鄭涵元本想發怒,但麵對長寧,她又有點兒莫名的心虛,總覺得長寧發起瘋來什麼都會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強行把那口氣吞下去,朝著長寧擠出個歉意的表情“我臂力不夠,這箭射出去,也傷不著人的……我隻是想嚇唬嚇唬她。”
“嚇唬?”長寧難以置信,“這是箭,用來射殺獵物的東西,你說你用這東西嚇唬人?你自己信嗎?”
鄭涵元當然不信。她確實臂力不夠,但當時離得也不遠,她故意和身邊的貴女說要獵兔子,放箭時對準的卻是謝忘之。她沒指望自己能一箭射中,畢竟要有這本事,她早就聞名獵場了,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都被真擅長騎射的長寧壓一頭。
那一箭不一樣,不射中正好,若是擦著謝忘之過去,剛好嚇她個半死;若是射在腿上,讓她瘸一段時間也是好的。
但在長寧麵前,這話不能說出來,鄭涵元眼神遊移,忽然抬起下頜,先前略顯局促的神情一掃而空,再度表現出貴女的驕矜“玩鬨而已,姑且算是我錯。但既然無事發生,公主掌摑我這一下,有這樣的道理嗎?還是不把滎陽鄭氏放在眼裡?”
長寧看了鄭涵元一眼,那一眼極儘複雜,鄭涵元看不懂,或許長寧自己也不懂。她沉默很久,歎了口氣。
“公主為什麼歎息?在想該怎麼辦嗎?”鄭涵元以為長寧是怕了或者後悔了,“我鄭氏百年榮光,我雖然不比先祖,但也是嫡女,自幼學的……”
“不。”長寧打斷她,“我是在想,百年世家,為什麼教出了你這樣的東西?”
“你……”鄭涵元怒了,嗓音尖利,“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先打我,還侮辱我,是想和鄭氏撕破臉嗎?!”
“我曾與你的一位庶妹出城同遊,那時我無意間驚了馬,若不是她,恐怕我要摔死當場。”長寧卻像是沒聽見她的話,自顧自說了彆的事情。
鄭涵元莫名其妙,她既不了解長寧,也壓根不在乎宅子裡的庶出姐妹,在她看來,這些妾生的玩意連站在她麵前都不配。她上下看看長寧,一陣嫌惡“我不知道是哪個,與我無關。”
“我就當是為了她,保你這條命,沒把這支箭交給謝家的娘子,順帶替你撒了個謊。既然做到了這個地步,今天我再教教你道理。”長寧呼出一口氣,看著鄭涵元,“你聽好。時過境遷,世家衰落,早就不是‘王與馬,共天下’的時候了,世家之間可以撕咬,但看的還是大明宮的意思,是他們隴西李氏的臉色!滎陽鄭氏是世家,曆代嫁入宮中的也不少,但你不妨回去問問你阿耶,昭玄皇帝時是怎麼對著範陽盧氏下手的。”
鄭涵元不知道這事兒,她向來不愛學史,隻喜歡流觴曲水和玄學清談,總覺得談及政事汙濁,臟了自己的身份。但她知道範陽盧氏如今確實落魄,勉強有個世家的身份,實則宴上出入時都沒幾個能爬進宣政殿前排的。
她心下一緊,看著長寧,微微發顫,好像有什麼東西被長寧撕破,血淋淋的真相懟在她眼前。
鄭涵元呼吸急促,強撐著一口氣“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就算我真傷著她,那也是鄭氏和謝氏的……”
“對,鄭氏和謝氏,就是我說的世家間撕咬。世家就像是猛獸,亂世時跟著皇帝征戰,有的是獵物吃,但天下大定已經這麼多年了,地方就這麼大,獵物吃儘了,接下來就該互相吞吃了。”
“……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