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箭,若是射中,你就等著謝氏向鄭氏發難吧。到時候鬨到你阿耶麵前,你以為如何?你阿耶會保你嗎?不會的,你以你嫡女的身份自傲,但你阿耶、鄭氏難道缺個嫡女嗎?”長寧殘忍地繼續說,“謝娘子身上的傷,必定要你十倍償還。等到那時候,死反倒是最舒服的事,就算你僥幸保住這條命,你有這個本事繼續當你的貴女嗎?”
她稍作停頓,點出最血腥的東西,“為了擺平這件事,鄭氏必定要賠償絹帛、金銀,甚至土地。這三者,你以為你比哪個更貴重?”
“……我當然更貴重!”從未聽過的言論湧過來,鄭涵元一口氣上頭,發瘋一樣抓住長寧的衣領,死死盯著這個神色冰冷的女孩,“我是人,我是我阿耶的女兒!”
她倆年紀相仿,力氣大小差距不大,何況鄭涵元還在最激動的時候,手上力度大了不少,這麼一扯,扯得長寧一個趔趄。但她沒有發怒,她隻是深深地看了鄭涵元一眼,隱約居然帶著點憐憫“江南大旱,多的是賣了女兒,隻為換一口粟的人。”
“把這支箭藏好,我不會把這事兒說出去。”長寧猛地推開鄭涵元,反手又是一巴掌。這一下比剛才那下更重,打得鄭涵元臉上迅速腫起來,指印鮮紅,“之前是替謝娘子,這下是替你父母打的。”
打完,長寧一眼都不想再多看,轉身就走。
鄭涵元原本全身的力氣都壓在長寧身上,被推得後退幾步,腿一軟,跌坐在地,低頭時剛好能看到那支箭。聽了長寧這一番話,又讓她對著臉打了兩下,鄭涵元哪裡還能想起李齊慎的事兒,又委屈又憤恨,忽然使勁拍了一下地,下一瞬又抬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裡溢出去。
大費周章地到了驪山獵場,自然不能草草回去,皇帝和蕭貴妃在華清宮小住了將近一月有餘,才啟程回長安城。期間照例行獵、祭天,也沒發生什麼大事,硬要說,也無非是為了討蕭貴妃的歡心,多辟了個跑馬場出來,似乎引起了驪山腳下農人的不滿,但沒人在乎,也沒人管。
彆院裡也鬨出件不痛不癢的事兒,謝忘之聽說好像是有人動了崔適泡的藥酒,這多手腳的仆役連著牽扯到的侍從,全被趕了出去。
除此之外,風平浪靜,如果能裝瞎裝聾,同李承儆一樣裝作不知道從江南旱象起的災禍,那和往年秋獮沒有任何不同。
回長安城時皇帝先行,宗室其後,壓在最後的則是官員以及跟著前去的人。馬車進明德門時,謝忘之特意問了日期,恰是十月十六。
一進城門,無需在跟隨隊伍,各自回家即可,謝忘之讓車夫抄了條人少些的路,算是為個清淨。然而剛拐過晉昌坊,到慈恩寺附近,路就被堵了,馬車前進不得,車外喧鬨,吵得謝忘之忍不住稍稍掀開車簾。
這條路不寬不窄,比不得朱雀大街,但差不多夠兩輛馬車並排前行,這會兒卻堵得馬車無處可去,車前全是人。最外圍那圈顯然是看熱鬨的,從揣著手爐的中年人到抱著孩子的婦人,甚至還有隻到膝蓋這麼高,攥著糖葫蘆在啃的幼童。
裡邊的則是吵聲的來源,好幾個年輕力壯的郎君,一麵罵著謝忘之聽不懂的話,一麵對著半躺在地上的人拳打腳踢。
“他們在說什麼?”這就是聚眾行凶了,謝忘之難以想象居然沒人管,但局勢不明朗,她也不好隨便下車,想了想,乾脆問問車夫。
“這……”車夫一臉尷尬,這些粗話他當然聽得懂,但既不能告訴娘子,也找不出略文雅些的說法,憋了半天,“反正就是些粗人說的臟話,娘子彆聽,臟了耳朵不好。”
這邊剛說完,那邊又起了彆的聲音,這回是馬蹄聲,急且重,壓過了眾人的喧鬨。再接著就是不知道誰先喊的“巡城衛來了!”,一聲下去,眾人作鳥獸散,在巡城衛到之前,街口空空如也。
隻有個判斷不出年紀的男人躺在地上,一身臟兮兮的道袍,發簪落地,花白的頭發散亂,身下隱約還有些血漬。他顯然爬不起來,手腳倒還能偶爾抽搐幾下,看著還活著,又像是隨時要死過去。
長安城裡不許縱馬,平常能例外的就是巡城衛。按規矩,巡城衛需維護城裡安定,遇行惡者罰,遇傷病者救,但這回過來的小隊分明路過躺在地上的傷者,卻沒停留,馬頭一轉,照著原路返回了。
謝忘之一愣,車夫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傻愣愣地看向車上的女孩“娘子,這……咱們接著走?”
“……不。”謝忘之想了想,“反正無事,先停一停。這附近有醫館嗎?去請個醫師來,看看能不能救他。”網,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