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忘之想說的確實就是這個,她畢竟不是該在這個殼子裡的人,模模糊糊的記憶讀不出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先前相安無事,莫名其妙讓她離宮,顯然是出了什麼問題。她有些不妙的預感,但她不願那樣猜,抿抿嘴唇“陛下覺得如何?還好嗎?”
“太醫令沒告訴你?”李齊慎避開答案,把問題拋回去。
“說了。但是有些含糊……”太醫署裡的太醫一個賽一個的謹慎,什麼話都摳不出來,謝忘之總覺得長生殿外侯著的太醫樓說話奇怪,推三阻四遮遮掩掩,反倒讓人心驚。
她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沒再追問,隻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還是無有所贈,僅此而已。”
三年前初見時是這句,臨彆還是這句,李齊慎對桃花並無偏愛,但聽見謝忘之這麼說,刹那間心裡微微一動。他接過那枝開得正好的桃花,鬆鬆地握在掌心“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就退下。”
謝忘之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這話說出去會招來什麼,沉默很久,點點頭“有。”
“說。”
“秀女離宮後不能再回來,除非往後被封誥命,或是於國有大作為,進宮受賞。妾庸庸碌碌,想來是不太可能。”謝忘之吸了口氣,“那這一回,陛下準妾進殿,恐怕就是最後一麵。”
李齊慎“嗯”了一聲“想說什麼?”
“既然就是最後一麵了,妾也沒有可遮遮掩掩的。妾不通什麼大道理,但知道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流雲飛渡良夜難追,不說出口,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謝忘之在心裡向著這個殼子真正的主人道了個歉,定定地看著榻上美得不似活人的郎君,吞咽一下,忽然換了自稱,“……我喜歡你。或許還不止。”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可笑,年輕的皇帝可能不屑一顧,可能覺得荒謬,但她忍不住,要把不曾對著他人吐露過的話告訴他,讓他知道曾有個女孩真切地愛著他,至少是十四歲到二十二歲的他。
謝忘之閉了閉眼,認真地說,“我愛你。”
李齊慎握桃花的手一緊,麵上卻不顯,清清淡淡“是嗎?”
這個反應,顯然是沒能打動他,他壓根不在乎。謝忘之有點失望,但她也清楚,眼前的郎君不是她的丈夫,是孤獨了三十年的皇帝,能被一個秀女臨彆前的話觸動才是奇怪。
她低下頭,把自稱換回去“妾說完了。”
“回去吧。”李齊慎說,“既然桃花開得正好,不要為我折了,該為自己折。”
他的語氣仍然很平淡,謝忘之又強忍著酸澀,連他換了自稱都沒發覺,規規矩矩地屈膝行禮,轉身退出去。
分割內外的屏風先前就撤了,殿門一開,外邊的光一路淌進來直到榻邊,在地上照出一條窄窄的道。謝忘之踩在上麵,是端莊標致的走法,腰背挺得筆直,整個人籠在光裡。她曾經一步步從光裡走到晦暗的榻前,現在她該回去了,留給李齊慎一枝桃花,兩句動人心弦的話。
這還是李齊慎頭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說話,真切熱烈,像是一團火又像是一捧光,猛地撲過來,拙劣地把所有的感情都告訴他。向他示好的人不計其數,總喜歡指著春花秋月那樣的東西,隻有謝忘之傻愣愣的,隻知道憑著一腔真情說話。
聽見的那一瞬間,李齊慎想讓這個傻乎乎的女孩醒醒,在他麵前就算了,旁人麵前不能丟了女兒家的矜持,不然將來嫁給他人,平白讓人看不起。但他又確實被觸動了,刹那間怦然心動,無端地想要落淚。
他以為他一無所有,但原來也有人能和他說一聲喜歡,原來也有人這樣愛著他。
可是太遲了。這具身子撐不起李齊慎開口,等不到他和她商議將來的事。他從不信神佛,卻在那瞬間想過許來生,轉念又覺得算了,今生來世不應當算作同一個人,再說就算真有下輩子,誰又能肯定謝忘之還會愛他。
……終歸是太遲了。
李齊慎靠在榻上,看著謝忘之邁出門檻,殿門再度關上,隔開他和此生唯一又短暫的愛戀。他看了一眼握在手裡的桃花,緩緩躺下來。
殿裡安靜,安神的熏香一縷縷吐出來,困意漸漸湧上來,李齊慎居然久違地覺得舒服,讓他想起在豐州的那幾年,天似穹廬,躺在草地上,抬眼看見漫天星辰。他少時最窘迫的時候,曾站在城牆上,想著如果跳下去,會不會化作飛鳥。迷迷蒙蒙間他好像又站在了高高的城牆上,風拂麵而來,能俯瞰整個長安城。
眼簾越來越重,李齊慎不再強撐,一點點閉上眼睛。
手忽然一鬆,桃枝委地,碰落了整朵的桃花。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