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1 / 2)

《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六十八章

焦家不許米行開張的命令一下,揚州城內的米價立時飛漲。十八家焦家米行無一開店,城中大米行畏懼焦家勢大,也不敢違抗——畢竟公主殿下會走,焦家卻於揚州城內長留。

米行熬得住,人的肚子卻熬不住。

百姓等米下鍋,隻能往還肯小心翼翼賣米的小店去。這等小店見僧多粥少,也愈發惜售糧米。

於是焦家消息傳出來的當天下午,揚州城內的米價便從一百五十文飛漲到了一百八十文。

處處買不到糧,於是謠言四起,都怕是揚州城內要絕了糧,就連貪財的小店也不肯往外賣糧食了。

於是第二日,揚州城內的米價從一百八十文飆升到了高到不像話的三百文一鬥。

饒是如此,憑著銀子還買不到米。

要知道此時一畝地能出三石糧,太平時節,這三石米也不過賣得六七百文銅錢。

現下一鬥米,便要三百文,竟然還買不到。

一時間揚州城內怨聲四起、人心浮動。

與此同時,穆明珠手中存下的糧食流水一般散出去,給疏通航道的力夫、給粥棚的窮苦百姓、給孟羽的府兵、給隨行的上上下下人員——焦家消息一出,連府衙中都沒了餘糧。

萬兩黃金買下的十萬石米,聽起來數量巨大,卻在這樣的消耗下,兩日便飛走了一半。

櫻紅管著賬目,算一算都忍不住為公主殿下發愁。

穆明珠卻好似沒事人一般,該吃吃該睡睡,要麼在書房中研究揚州城的地圖,要麼就帶著齊雲往城周野山上去。

焦家消息放出來的第二日夜裡,一艘從淮安的商船通過射陽湖剛修好的航道,安靜抵達了揚州城北的碼頭。

與此同時,邗溝航道疏通的消息,也傳到了焦府之中。

“什麼?”焦道成能做到揚州城首富,雖有繼承祖業的緣故,但本人也是實打實經營擴大了祖產,作為一個商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商人天性逐利,揚州城內糧價數倍於彆處,那麼定然會有商人運糧前來牟取暴利!他想要通過掐住糧食供給,逼迫穆明珠體係崩潰的意圖也就全然失敗了!

雖然現在揚州城內的糧價還高掛在三百文一鬥,但焦道成以揚州城首富的閱曆與眼光,已經能預見到數十日後的市場情況,也就預見了他的失敗。

現在他麵臨一個痛苦的抉擇,要麼死守糧食不放,卻要眼睜睜看著外來的商人賺取暴利;要麼他立時放開米行,趁著糧價還高的這十數日,儘可能多的賣出糧食,賺更多的錢——可這意味著向穆明珠低頭!

“砰”的一聲,焦道成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手指上的玉戒指應聲粉碎。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要他眼睜睜看彆人賺錢,其痛苦堪比淩遲!可要他向那個黃毛丫頭低頭,他死都咽不下這口氣!

“伯父……”焦成俊小心翼翼等候他的示下。

焦道成長舒一口氣,扶著額頭,疲憊道:“放糧。”他又道:“先在高位徐徐放,等糧價暴跌之前,大量傾瀉而出。”

“是。”焦成俊應聲退下,自去做事。

焦道成坐倒在榻上,抹去額上冷汗,喘出一口粗氣來,恨恨道:“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栽在個小丫頭手裡。”他目光陰毒,望著案上粉碎的玉戒指,低聲道:“公主又如何?多管閒事便是找死!”

果然如焦道成所預料的,起初隻是揚州城周邊的米商聽到風聲,各自送來幾艘運糧的船試探。誰知碼頭上卸了貨,竟是一鬥三百文的高價——要知道收貨地才不過二十文!十五倍的暴利!中間的運費人工,又能費了幾個錢?

第一波發了財的米商回去後,立時大批滿載糧食的商船開抵了揚州碼頭。

上百石的米一波又一波送到揚州城內。

而揚州城的米價在半個月內,從穆明珠定下的一百二十文一鬥,因焦家出手,暴漲到三百文一鬥,又小有上升,到達三百三十文一鬥,隨後小有下降,回到二百八十文一鬥,等到大批運糧商船開到,糧價一路下跌,一鬥二百五十文、一鬥二百文……乃至於一百五十文、一百文……

當初朝廷下詔征調用糧之時,附近藏起糧食來惜售的商人們紛紛開了糧倉。

各地糧商聞風而動,使出渾身解數,不要命似得往揚州城內運糧。

揚州城內的糧價跌回到一鬥一百文後,又再度向下跌去,到了一鬥八十文——回到了穆明珠插手之前的價格,並且一路下降,一鬥七十文、六十文、五十文……

糧價最終基本穩定在一鬥三十文,呈現緩慢下降的態勢,雖然仍舊比彆處一鬥二十文要貴一半,但一來運費人工所在,二來商人要有利可圖。

而揚州城內糧荒的問題,不破自解。

崔塵所擔心的,“餓殍滿地”的場景也並沒有出現。

穆明珠打了一場漂亮的糧食價格商戰,絲毫沒有動用朝廷威權,正是“大災不抑價”這一理念的最佳實操。

不管揚州城中人士私下如何議論這位神奇的小公主殿下,穆明珠本人卻無暇盤點上一場戰役的勝利。

因為一場舊戰役的結束,正是下一場新戰役的開始。

金玉園正廳中,穆明珠正指著這幾日新作的揚州地形圖同齊雲說話,道:“你看焦府的位置,正在這鳳凰山與玉女山延伸出來的懷抱裡……會不會是在這裡?”她點了點焦府的所在。

齊雲見她上前,便退開一步,讓出地圖前的位置來,低聲道:“臣手下人從城中數名老人口中問得,都說這焦府是在從前一座仙山上所修。據那些六七十歲的老人家說,他們小時候還能去那座仙山裡玩耍。隻是後來焦家看中了這地方,就在上麵修了府邸。他們說那仙山是在地下的……”

“地下……”穆明珠沉思著,“地下的仙山……”

那會是什麼山?

如果這是一場戰役,當然要知己知彼,焦府內部富麗堂皇,外麵看起來也與巷道相通,但它內院的四角卻都是按照從前塢堡的製式來的,真到了戰時,如靜玉等人從前所住的梨花院可以舍棄,但內院卻是易守難攻,若地下再有聯通外麵的道路,狡兔三窟,更是捉不住他。

穆明珠正在思量,卻聽傳報說是崔先生來了,她微微一愣,才會意是被她拿了官印的崔塵前來。

她抬眸看了齊雲一眼。

齊雲會意,道:“臣退下。”

“不。”穆明珠笑道:“他來不過片刻的事兒。你彆走,本殿還有話沒同你說完。”說著,一指側室的門,道:“你且進去稍坐,待崔塵走了,咱們再接著說話。”

“是。”

一時崔塵入內,穆明珠端坐不動,隻笑道:“崔先生冒雨前來,本殿足感盛情。”

經此糧價一役,崔塵焦急不安旁觀下來,又是慚愧又是服氣,上前躬身行禮,麵露慚色,道:“下官不知殿下才學,還妄加阻攔,真是貽笑大方……”

穆明珠從櫻紅手中取了茶盞,看了他一眼,見他服了軟,猜度著他的來意,口中溫和笑道:“崔先生切莫妄自菲薄。大災不抑價,這是通理,本殿也不過照本宣科。崔先生定然也知曉這道理,隻是苦於手中無錢,沒有引子,也就做不來事情。若朝廷能撥下款項來,崔先生自然都做得,豈用本殿班門弄斧?”輕輕兩句,解了崔塵的困窘,仿佛她能做到這一切不過因為有錢罷了。

崔塵低頭聽著,手推著膝蓋,麵上慚色愈重,長歎一聲。

穆明珠撥弄著杯蓋,笑問道:“崔先生既然冒雨前來,是想清楚了?”她手心扣著一物從桌上推過去給崔塵,笑道:“若是想清楚了,本殿有一物等著歸還先生許久了。”

她翻開手來,隻見桌上赫然是崔塵那一方青綬銀印的官印。

崔塵一驚,望向穆明珠,一時明白不過來——他分明是惹怒了眼前這位小殿下,怎得……

“前番不過是玩笑罷了,崔彆駕不會當真了吧?”穆明珠含笑盯著崔塵,她很清楚自己在這揚州城內,明麵上的敵人隻有一個,那就是焦家。凡是焦家之外的勢力,都是她可以拉攏利用的力量。五根手指要攥起來,一拳揮出才能叫敵人頭破血流。

隻不知在陳倫一案中,崔塵牽涉有多深。

穆明珠垂下眼皮,掩去眸中思量,以崔塵黏黏糊糊的性情,就算殺人充其量也是個從犯。

崔塵手指緊緊纏繞住那青色綬帶,正是失去後才懂珍惜,愈發感受到這小小一方官印的價值。

他額頭的川字眉緊皺,顯然陷入了激烈的心裡爭鬥,半響,開口輕聲道:“殿下解了揚州城糧荒,又疏通了航道,功德無量,下官定然上奏陛下,詳實稟報。待到大明寺藏經閣修繕完成之後,還請殿下早日回建業城,以保萬全。”

穆明珠盯著他,笑道:“還有陳倫一案呢?”像是隨口一問。

崔塵攥緊了那官印,不能實情以告,隻道:“下官也知那陳侍郎死得蹊蹺。自古以來,凡是蹊蹺的事情,都凶險無比。況且,這本是黑刀衛齊都督的差事。他們黑刀衛訓練有素,出生入死,正是查案的好手。殿下乃千金之軀,又何必甘冒奇險,非要與齊都督同進退不可。”說到此處,不知是為了最終勸動穆明珠,還是為了長久以來的疑惑與試探,他又低聲道:“況且不隻建業城中,便是揚州城中人士也多有聽聞,殿下與那齊都督雖有婚約,卻無男女之情,又何必牽扯其中,害了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