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2 / 2)

她喜歡一個人,就像喜歡西瓜最中間的一口,喜歡陽光下盛放的花,喜歡隨風飄散的蒲公英;至於西瓜是怎樣從一粒種子開始發芽,花朵地下的根須如何醜陋努力,蒲公英也需要澆水日光——她並不關心。

她想象不出是怎樣的一種感情,能讓人克服與生俱來對火的畏懼,迎著燃燒滾落的巨木,以血肉之軀迎上去。

她想象不出。

她也給付不出同等的感情。

穆明珠撿起一根又一根的木柴。

她並不感到甜蜜,她隻是覺得沉重。

齊雲聽到緩步熟悉的腳步聲,抬眸就見穆明珠抱著一堆木柴從林木中鑽出來。她散開的長發,已經用絲絛簡單束起,抱著木柴從月光下的林木中鑽出來,像是傳說中山林裡的美麗精怪。

齊雲從懷中摸出以牛皮紙封起的火折子,成功點燃了木柴。

穆明珠輕聲道:“你要不要烘乾衣服?”

齊雲一愣,抬眸看她,對視之下明白過來,忙背對過去,耳尖紅紅道:“臣、臣不必……殿下請……”

若是在今夜之前,當此情景,穆明珠必然要捉弄調笑於他的。

此時穆明珠卻並沒有,隻是迅速寬去衣衫,架在火堆旁,先烘乾裡衣。

夏日的中衣單薄,很快便乾爽了。

穆明珠穿起裡衣,任由半濕的裙裾掛在木柴旁,起身道:“我方才見林子裡有禽鳥,肥肥的,不避人。我去打一隻來,咱們吃。你把衣裳也烘乾了,本來就傷了腿,彆再染了風寒。”她說完,轉身又進了林木中,但是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打獵,隻是靠在樹乾上休息。她清楚齊雲的脾氣,隻是找個借口避開,讓他烘乾衣服罷了。

這處小島應該極少有人來,島上的水鴨子都有些憨傻,半夜中被驚醒,見了穆明珠也不知道躲。

穆明珠原本也沒想對它們下手,但轉了兩圈也沒摸到它們下的蛋,隻好從中挑了一隻最肥的,拎著脖子提回了岸邊。

岸邊火堆還在燃燒,四周支起的木架上,在穆明珠淡金色的裙裾之外,又多了一襲黑色的衣裳,自然是齊雲的外衣。

他一襲雪白中衣,隔著烘烤的衣裳,坐在火堆另一端——也不知他那中衣是烘乾又穿上了,還是始終沒有脫下來。

穆明珠猜想,多半是後者。

兩人隻穿中衣相見,雖然在穆明珠沒什麼,但對於時人來說,多少是有些親密了。

齊雲似乎不知該往哪裡放眼睛,低著頭有些不安。

穆明珠在火光中提起那隻水鴨子來,笑道:“你會殺這玩意兒嗎?”

齊雲這才抬頭向她手中看去,低聲道:“臣勉力一試……”

穆明珠便把那水鴨子交給他,抱膝坐在火堆另一側,看他就著岸邊的江水屠宰——割喉、放血、掏五臟,但是乾淨利落。

“哪裡學來的手藝?”穆明珠起了興趣,笑問道。

齊雲專心做事,不自在倒是少了,也笑道:“從前在北府軍中……”

穆明珠愣一愣,才想起來,在入黑刀衛之前,齊雲已經在北府軍打熬了兩年——他十二歲就去軍中曆練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那時候的齊雲還是個孩子。

穆明珠輕聲道:“你才十二歲,便去了北府軍——母皇當真是有意栽培你……”但也太早了些。

齊雲輕聲道:“不是陛下的命令。”

“哦?”

齊雲又道:“是臣主動求去的。”

穆明珠一瞬的疑惑過後,也明白過來。齊雲的父親當初就是赴任北府軍後,蹊蹺死去——連齊雲的母親也一並去了。齊雲若有心,自然會主動要求去北府軍。

水鴨子被插在木棍上,架在了火堆旁。

燒焦羽毛的氣味彌漫開來,鴨子身上的毛都被燎燒了。

穆明珠看一眼夜空中高懸的明月,輕聲道:“今夜吃頓飽飯。外麵朝廷的人必然在搜尋咱們的下落,孟非白的人未必能大張旗鼓找過來,若靜悄悄來,自然要晚些。你的腿……”她的目光往下滑落去,透過兩人烘烤中的外裳下縫隙,看向少年被素白中衣遮住的傷腿,微微蹙眉,道:“你的腿最好是不沾布料,免得皮肉受疼。”

齊雲輕聲道:“無礙的。”

穆明珠卻是道:“我不看就是。”

齊雲微微一愣,抬眸看她一眼。

穆明珠知道他的忌諱,大概是怕自己看他的傷腿,又道:“受了傷還管什麼美與醜?”

烤鴨肉的香氣在空中飄散開來。

穆明珠原本心思沉重,此時倒是被這香氣勾起了食欲來,目光不由自主便飄向了木架上的烤鴨子。

齊雲立時會意,不顧那鴨肉滾燙,以素帕隔著撕了一隻鴨腿下來,先捧給穆明珠,“殿下請用。”

穆明珠也沒有客氣,吹了幾口便下嘴,誰知這野鴨肉聞著香,吃起來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兒——又老又腥。

不管穆明珠在書中世間看了多少民生疾苦,她那一條舌頭仍是給宮中烹飪的大廚給養得嬌貴異常,食材的一點不對味都能嘗出來,更不用說這等沒有任何佐料、既老又腥的野鴨子肉。

也是她沒有餓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穆明珠隻嘗了一口,便放下了。

齊雲抬眸看她。

穆明珠淡聲道:“不是很餓……”

齊雲了然,低聲道:“野外吃食簡陋……”

“你吃你的。”穆明珠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語,從荷包中翻了翻,又取瓷瓶倒了一粒梅子糖出來,這次送到了自己口中,嘴硬道:“我吃兩顆糖就好。”

酸酸甜甜的梅子糖入口,酸甜的汁液順著喉嚨一路滑到肚中去。

穆明珠仰頭望天,更餓了。

她隻好祭出轉移注意力大法,輕聲道:“喂,你說建業城中知道我死了,會是什麼反應?”

齊雲想了一想,道:“大約是有人歡喜有人悲的。”

穆明珠回程落水,船隻著火,本人下落不明的消息,當夜便已經傳回了建業城中。

思政殿中,皇帝穆楨聽完奏報,感到一陣滑稽的愕然,道:“公主生死不明?”

黑刀衛校尉秦威俯首在下,顫聲道:“陛下,當時臣在另一艘船上,是黑刀衛副官蔡攀起了賊心。當時跟著蔡攀動手的還有四名黑刀衛,人都在公主那艘船上。蔡攀也下落不明,但那四名黑刀衛中活了兩人下來,如今都押送回來了。臣路上審問過他們,據說公主殿下從揚州城運了一尾稀奇的金鱗魚來進獻給陛下,路上擔心那魚受不得船艙氣悶,公主殿下便親自下船艙去查看。誰知就給了蔡攀機會,他早已在船艙貨物中浸了油,待公主入船艙之後,便緊閉艙門,在船艙門外點燃了引信。聽他指令的那四名黑刀衛,兩人死於火中,兩人活下來,給船上衝過去的扈從衝過去拿下。當時跟公主殿下一同入船艙的,還有齊都督。如今齊都督也是下落不明。”

“這是撲滅大火之後,從船艙角落中發現的發飾……”秦威從懷中摸出數物,抬頭擱到侍女捧來的銀盤中,“據公主殿下的貼身婢女辨認,的確是公主殿下當日的發飾……”

那侍女以銀盤托著發飾,疾步向上而去,要捧到皇帝穆楨的麵前去。

而殿內秘議政事的數人,從陪在皇帝身邊的李思清,到左首立著的右相蕭負雪,都已經被這突然的噩耗打懵了。

要知道,在這黑刀衛校尉報訊之前,這些重要人物集聚一堂,商討的正是要如何懲治束縛即將入建業的公主穆明珠。

銀光閃閃的托盤上,擺著三件玲瓏可愛的發飾,一件是渾圓珍珠束起的發環,一件是碧玉發簪,一件是雕刻了蝴蝶的金環。

皇帝穆楨還處在愕然之中,望著那三件陌生的發飾,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對這個女兒實在關心不夠,以至於望著這可能是遺物的三件發飾,卻也無從判斷究竟是真是假。

皇帝穆楨在一片空茫中,忽然感到一種滑稽嘲諷的笑意。

李思清就站在一旁,低頭細細看著,見皇帝始終不語,便輕聲道:“瞧著的確像是殿下素日所愛的發飾……”公主的發飾千百樣,她不可能每件都見過;但是一個人的著裝穿戴風格,總是有跡可循的。

皇帝穆楨有些遲緩地看向李思清。

李思清輕聲又道:“像是公主殿下的……”她伸手向那銀盤中,“臣是否可以?”

皇帝穆楨如夢方醒,吸了口氣,道:“你來看。”

李思清便取了那發飾在手,細看之下,材質工藝,的確都是公主之尊才用得起之物。

那位明麗聰慧的小公主,多半當真落水失蹤了。

大火與暗殺疊加在一起,這個失蹤,也就是死亡的委婉說法了。

李思清忽然不敢再看皇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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