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1 / 2)

《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一百零九章

穆明珠給皇帝穆楨牽著手出了水榭,已經完成最關鍵的密告,接下來便該交待她在揚州城中的事情了。

她在揚州收的兵、征的地、斂的財,都尚未上報朝廷。

皇帝穆楨現下作懷柔之態,暫時不會來問她。

但穆明珠最好是自己主動交代,若拖到皇帝無法繼續懷柔下去、逼問起來,便兩邊都難看了。

“母皇,女臣在揚州動兵,拿下了亂黨焦家,其家仆資材……”穆明珠才起了個話頭,便給皇帝穆楨打斷了。

皇帝穆楨搖頭笑,緩步而行,溫和道:“朕說了——今日隻談家事。”她鬆開了握著穆明珠的手,轉而輕輕拍了拍穆明珠的肩頭,親近道:“你重傷初愈,今日已經說了這麼多話,不可再勞神。政務上的事情,以後慢慢再說。”又道:“此前朕下了禁令,不許外人來煩擾你,是擔心影響你養傷。現下你既然漸漸恢複了,有密友親朋到韶華宮陪你說話也是好的,免得你靜養悶壞了。”這是要給穆明珠解了韶華宮的禁令,允許她見外人的意思。

之前穆明珠獨居韶華宮中,每日所見的外人隻有一個看診的醫官薛昭,雖然表麵上都說是為了讓公主安心養傷,但也有不少人私下裡議論這是實質上的軟禁。

現在皇帝解除這道禁令,便破了軟禁的流言,更表明了對穆明珠懷柔的態度。

穆明珠忙笑道:“多謝母皇恩典。女臣也不必見旁人說話解悶,能與母皇見上一麵,便什麼傷都好了。”又歎息道:“母皇政務繁忙,不知何時還能與母皇長談。”

皇帝穆楨道:“如今你回了宮中,要見朕還不容易嗎?”話雖如此,她是九五之尊,縱然是她親出的子女,求見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譬如當初穆明珠搬離韶華宮、出宮開府辭行之時便沒能見上皇帝一麵。

皇帝穆楨想了一想,又道:“朕每日晚膳後或許能得片刻閒暇,若當日不見朝臣,便命人去韶華宮接你過來說

話。”她溫情脈脈望向穆明珠,問道:“如何?”

這一番對談之中,皇帝穆楨先是以“子不信父”的說法攻心,又私下秘議、諄諄教導,最後更是做出了百忙之中抽時間相見的約定,若穆明珠不是重生而來、還是那個渴求母皇一顧的女兒,定然要被其感化降服,就算原本真有悖逆之心,這會兒也要拜倒在皇帝腳下。

而現下的穆明珠明知帝王心術,還是在一場見麵的尾聲,感到心中酸軟。

穆明珠壓下情緒,欣喜笑道:“那真是太好了——”頓了頓,又故意收斂了喜色,小心道:“母皇處理政務,日理萬機之餘,還要聽女臣說些荒誕幼稚之語,會不會……”

皇帝穆楨笑道:“怎麼就是‘荒誕幼稚之語’了?”又道:“朕就喜歡聽這等‘荒誕幼稚之語’呢——這是公主的赤子之心。”又寬慰了她幾句,見暮色四合,便命人以輦車送穆明珠回了韶華宮。

穆明珠以手支頤,略帶疲倦坐在輦車上,耷拉著眼皮似睡非睡,思量著在母皇麵前的這次奏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韶華宮。

翠鴿在外麵先與幾名小侍女迎上來,櫻紅在內聽到動靜也趕出來,碧鳶昨日守了穆明珠一夜、原本在房中假寐、這會兒也掩上衣裳隔窗望來。

這是穆明珠回建業,在韶華宮養病十二日後,第一次應召而出、麵見陛下,整個韶華宮的宮人都在等待著穆明珠歸來、等待著陛下的態度。

這其中尤其以櫻紅最為擔憂,因她跟隨穆明珠入揚州,最清楚穆明珠在外麵做過的事情——若是不得皇帝原諒,縱然是公主之尊,也少不了要受一場懲戒。

尤其是廢太子周瞻之事未遠,更令人思之膽怯。

穆明珠由翠鴿扶著下了輦車,往韶華宮內走去。

“殿下。”櫻紅迎上來,臉上有小心藏起擔憂的痕跡,笑道:“奴見天色都黑了殿下還沒回來,大約是給陛下賜了晚膳,正想要不要派人去問一句,就見您回來了。”

“去書房。”穆明珠簡短道:“不必備膳。”

櫻紅忙應下來,不敢

多問,送穆明珠入了書房,為她點亮了燈燭、罩好了熏香,悄悄看一眼書桌前出神的公主殿下,便無聲無息退下了。

碧鳶已穿好了衣裳,見穆明珠回來就去了書房,便在園中修剪花木,等到櫻紅走過,才悄聲問道:“怎麼樣?”

櫻紅搖搖頭,低聲道:“殿下什麼都沒說——瞧著是在思量什麼大事呢。”

碧鳶自認為於“大事”上幫不上忙,便低聲又道:“可說了想吃什麼?”

櫻紅搖頭,輕輕一歎,道:“說是不必備膳。”

公主殿下說不必備膳,但豈能真餓著公主?

兩名大侍女便蹲在花木底下,商量著公主殿下的晚膳要怎麼安排,而在討論晚膳的過程中不曾言明的,乃是二姝對韶華宮未來的擔憂。

書房中,穆明珠出神了半晌,麵前攤開的雪白信紙上卻仍未著一字。

給齊雲的這封“請退婚信”,比她預計的要難寫許多。

長江分彆之前,齊雲曾告訴她,今後若有密信,需另擇人馬傳遞。

在沒有絕對安全的傳信通路之前,她不可能明麵上給齊雲寫一封“請退婚信”。私底下再寫一封密信。

她寫給齊雲的信,多半都是要經母皇過目的。

她也想過在發往揚州自己人的信件中,夾帶給齊雲的密信,再經揚州轉到上庸郡。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就給她自己否決了。

現在她從韶華宮中發出去的信,甚至是練字時寫廢了的紙,恐怕都要經專人過目,另寫密信隻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那麼……如實寫?

穆明珠握著墨筆,仰臉望向窗外深藍色的夜空,終於拿定了主意,低頭慢慢書寫起來。

這封信寫的並不暢快,幾乎是每寫一兩句,她便要停下來思量片刻,可謂字斟句酌。

因這一封信不隻是要給齊雲看,很可能還要給母皇看,而這一封請退婚信既要讓母皇釋疑、還不能讓齊雲脫鉤,本就是兩重矛盾的目的。

直到子夜時分,這一封長信才算寫完。

穆明珠呼出一口氣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擱下了

墨筆,通讀一遍後,抬眸望向窗外的夜空。

她滅掉了書房中的燭光,便見滿天繁星閃爍。

若在從前,她不用等看到齊雲的回信,便能猜到他的反應。

但是現下,她想起在江北孤舟之中,少年同她道彆時的冷峻側臉,忽然有些算不準他的回應。

不過若是一局棋,起手便能看到結局,也就少了許多趣味。

穆明珠勾了勾唇角,借著月光,封起了那封寫給齊雲的“請退婚信”。

第二日,韶華宮“解封”的消息便傳開了,昨夜還擔心不已的櫻紅、碧鳶等人臉上也都有了笑影。

此前櫻紅、碧鳶等人在穆明珠麵前也笑,但那笑更像是為了讓穆明珠安心,雖然心中擔憂卻還要做出笑模樣來,現下的笑容卻是真心實意、有了輕鬆的意味。

韶華宮開了正門,沒想到第一個來探望的竟是小郡主牛乃棠。

皇帝解除韶華宮的禁令,卻不好單獨下詔書,因此夜裡見執金吾牛劍之時,便透漏一言半語,“朕今日見了明珠一麵,倒是已經大好了。公主養傷無聊,乃棠若在府中無事,不妨入宮陪一陪公主。”這是通過身邊近臣的舉動,來釋放皇帝的態度。

牛乃棠此來,正是告訴建業眾人,韶華宮的禁令解了。

韶華宮的寢殿內,穆明珠歪靠在床上,懶洋洋打個嗬欠,看著有些局促坐在床前圓凳上的小表妹。

“姐姐,你還認得我嗎?”牛乃棠小心翼翼道:“我是誰?”

穆明珠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不知外麵把她的傷情傳成了什麼樣,也無意解釋,“唔”了一聲,道:“認得——你功課學的怎麼樣了?”

牛乃棠聞言鬆了口氣,隔了許久再見穆明珠,初時還有些扭捏,遞了一冊還算過得去的窗課本子上前,絞著手指低聲道:“蕭淵說是姐姐你要他給我找的先生。這一冊是這一個多月來我學的課業,宋先生說我文章比從前好了許多,能看得過去了……”

穆明珠慢悠悠翻著小表妹的窗課本子,有些頭疼於她太過稚嫩的字跡——字寫得勉強能認,但毫

無書法構架,合攏了那冊子,不禁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