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1 / 2)

《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當下齊雲在前彎弓射箭,射瞎梁國騎士或戰馬的眼睛;白馳在後持馬槊相隨,掃落為齊雲所傷的敵人。

但似齊雲這等箭術,似白馳這等臂力的,終究沒有幾人。

“斬馬蹄!”齊雲在抽箭的刹那喝道。

白馳一愣,看向眾梁國騎士胯|下的戰馬,見那唯一露出的正是馬蹄,立時也跟著大喝道:“斬馬蹄!”

這等在平時相對容易想到的應對之策,在此生死關頭、重兵圍困之下,要能刹那間想到卻很考驗急智。

伴隨著幾十名衛兵揮向馬蹄的長刀,隱藏在道路兩側密林中的士卒終於悄然動手。

隻見原本烏黑卻平坦的路麵上,後續快跑而來的梁國重騎兵忽然接二連三馬失前蹄,有的騎兵防備不及,便跌倒在地;有的戰馬倒在地上,便站不起來了。那些梁國騎兵摔落在地,定睛看去,卻見路麵上不知何時升起了兩三寸高的麻繩,正擋在馬腿關節處。馬最怕就是傷了腿,這是連睡覺都站著的生物,一旦不得不躺下來,臟器受不了身體的巨大壓力,不過多久也會死去。戰場上的馬匹,最怕的就是這絆馬索。

原來這批“絆馬索”,乃是齊雲下山途中,提前安排士卒急速下山、悄悄隱藏於道路兩側,手持麻繩,待時以動。

那些摔落在地的梁國重騎兵,一旦察覺有絆馬索的存在,立時嘰裡呱啦向後大聲喊;同時其中為首者吹響了號角,三長一短,大約是某種暗語。

立時,後麵跟上來的梁國重騎兵都放緩了速度,不再是駕馭戰馬“撞”過來;而是四名重騎兵騎馬為一排,以同樣的步伐緩慢堅定上前來。

如此一來,那馬上的重騎兵便有充足的時間,識彆出地上的麻繩,再揮刀斬斷。

畢竟齊雲倉促中安排下去的“絆馬索”,隱蔽性與牢固性都不夠充足。

但已經足夠給梁國重騎兵的前端造成一陣混亂。

在這混亂之中,齊雲抬頭望向梁國騎兵大路後方,隻見密密麻麻,甲胄之士如暗中的潮水般湧上來,仿佛不管他射落多少敵軍,對方總還有源源不斷的後續部隊跟上來。

“這樣不行。”白馳跟在他身後,一路揮舞馬槊,此時已經兩臂酸痛,自己也察覺了速度與力量的下降,如此下去,一群人都會被耗死在這裡,“中郎將你先帶人走!”他沾滿血水的臉在頭盔下半明半暗,望向齊雲的眼神複雜,道:“今日中郎將大人不記小人過,殺入重圍來救我,已經做的夠多了。”他舉目望向前方不斷推進的梁國重騎兵,沉聲道:“我留下來。你們撤吧!”

齊雲不語,仍是不斷抽箭射箭,箭發處,必有一人落地;而他側臉冷峻,動作絲毫不見慌亂,仿佛既感覺不到恐懼、也不會感到疲倦。

那白馳的副官在側,叫道:“白將軍!再堅持一會兒!說不得主城的援軍就來了!”

黃老將軍領大部隊坐鎮上庸郡主城,斷然不會看著他們被敵軍包了餃子,卻不派兵援助。

他們隻要能堅持到援兵趕來,就還有希望!

那副官話音剛落,白馳回首望向主城的方向,忽而沉聲道:“主城不會來人了。”

聽了白馳的話,齊雲一箭射出後,也在抽箭的瞬間,轉頭望向上庸郡主城。

卻見夜幕下的上庸郡主城,城牆上原本星星點點亮著火把,而城內更是一片深黑之色——夜色已深,百姓都滅了燈燭。原本從地勢略高的山腳下望去,主城上方的星空要比主城還亮些。可是此時,上庸郡主城的北城門與西城門都起了衝天的火光,而那火光之中,無數梁國輕騎兵已兵臨城下、後續隊伍還在源源不斷趕上來。

原來梁國敵軍,在以重騎兵破城外埋伏之時,已經分了兩路輕騎兵、快馬出兵又迅速合圍,殺到了上庸郡主城。

主城中的守兵如今自顧不暇,更不用說派兵出城來援助他們了。

梁國輕騎兵攻城正急。

他們沒有後援!

在齊雲與白馳正前方,那凶猛怪獸一般的重騎兵之後,暗沉沉的黑夜之中,忽然有了一處光芒,細看卻是幾簇熊熊燃燒的火把。在那火把映照下,那飛舞著的龍幡虎纛,氣勢凜然,昭示著主將吐穀渾雄親至。

吐穀渾雄,傳說中大梁百戰百勝的將軍。

他既然親自至此,斷無可能輕易撤兵。

梁國重騎兵再度合攏上來,要將齊雲與白馳等人都限製在包圍圈內。

白馳也算身經百戰,卻從未經曆過如此讓人絕望的戰鬥。他感到手臂酸麻,幾乎已經托不住手中馬槊,望著即將合攏的梁國重騎兵,沉聲道:“趁還來得及,中郎將你帶大家撤吧——能救一個是一個。”

縱然有齊雲精妙無方的箭術,但他隻有一個人,敵軍的重騎兵卻有幾千之數。

哪怕不是戰鬥中發箭,隻是立定射靶,五千支箭射出去,人也半廢了。

更何況,原本跟隨在齊雲身後的他,已經揮舞不動手中馬槊。

齊雲向後掃視一眼,見不隻是白馳,跟隨在他身後的眾士卒衛兵在包圍之下,個個以一當十,長時間的激戰之□□力已經跟不上了,再戰下去隻有死路一條;可如果想要脫離戰鬥,這已經圍上來的千百重騎兵又如何能放過他們?

“中郎將?”白馳勉勵支撐,揮舞手中馬槊,又掃落兩名梁兵,看向齊雲。

齊雲不語,眸如寒星,冷冷望向百步外那耀武揚威的龍幡虎纛,忽然彎弓搭箭,上仰射出。

隻見數箭急去如流行,隱入黑暗之中。

白馳看著他這故意放空了的數箭,微微一愣,以為是絕境之下少年最後的發泄——卻也意味著對生還再不抱有希望。

寒夜中恰有一陣寒風吹過,忽然響起讓人毛骨悚然的“哢啦哢啦”聲。

伴著那好似野獸啃噬骨頭般的聲響,那兩杆繡龍繪虎的大纛竟然迎風而倒!

齊雲數箭急發,竟是射倒了梁兵主將吐穀渾雄的兩杆大纛。

那大纛一倒,原本在近旁照亮大纛的火把也齊齊滅了。

這必然是梁兵主將吐穀渾雄知此處有箭術精妙之人,不敢托大,因此下令滅了火把、隱沒行跡。

大纛倒落,雖然於人無傷,但是對於梁兵的心理無疑是一種震懾。

尤其是遠處的梁兵不知發生了什麼,卻見主將的旗幟倒了、火把滅了,難免會心中惶惶。

就在這種不安的氛圍中,忽然間梁兵尾端的隊伍亂了起來,那些梁兵嘰裡呱啦傳著什麼話,中軍響起三下短促的號角聲,立時就見梁兵前隊變後隊,竟然轉向要撤兵!

白馳等人大喜過望,隻覺撿了一條命回來,領著眾士卒上前,作勢衝殺了一番——其實傷害也不大。

齊雲皺眉看著如潮水般退去的梁兵,見這些敵軍縱然是撤退之時,也是井然有序、一絲不亂,不禁更為大周此戰擔憂。他仍是盯著緩慢撤退的梁兵,疑惑於吐穀渾雄為何會下令撤兵,疑心這是對方的計謀,要防備對方調頭殺回來。畢竟今夜梁國大軍,兵分三路,一路重騎兵破城外埋伏,兩路輕騎兵從兩翼包抄、摸到城下攻打。當初公主殿下曾說,這重騎兵不但金貴,而且隻於開闊之處作用大,於攻城等是無用的,因此縱然有國家培養重騎兵,也不會養太多。現在梁國的兩路輕騎兵都在攻城,而這重騎兵於攻城無用、既然已經趕到此處,卻又忽然退去是要轉去做什麼?

白馳等人衝殺了一番,調轉馬頭回來,頗有劫後餘生之感,趕到齊雲跟前兒,叫道:“中郎將大人,咱們現下往哪裡去?”

從他們的位置往西北望下去,還能看到主城被攻打的火光。

白馳說話間,接了副官遞來的水囊,下意識擰開來正要往口中灌,忽然動作一頓,先給齊雲遞來。

齊雲高舉那水囊,虛接著灌了兩口,清水入口,才覺出喉嚨已經乾到冒煙。

“回去守主城嗎?”白馳問道。

“不。”齊雲冷聲道:“撤到路邊,收攏箭支——防著梁軍去而複返。”

白馳微微一愣——梁兵既然退了,怎麼還會再來?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質疑齊雲的話,隻是傳令下去,要眾士卒都隱於道路兩側,同時回收還能用的箭支。此時應敵要緊,白馳走過好友劉肆的屍體,卻也無暇為其掩埋,隻彎腰抬手,給劉肆合上了眼睛,便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開來。

眾士卒都隱於道路兩側的密林中,警惕於任何的聲響,防備著隨時可能再度殺來的梁兵。

而齊雲背靠一棵蒼天巨木,緩緩坐倒在濕冷的草地上,手按在胸口良久,沉默著從懷中摸出一封厚實的信來。

在剛才的廝殺中,當他幾度陷於絕境之中,不知為何,他的胸腹之中總有一股蓬勃向上的氣,支撐著他,保護著他。

他堅信自己不會死在這一夜,也堅信事情一定會有轉機。

因為他還未曾看過懷中信,他還未曾回到建業城。

可是在這種毫無緣由的情緒之外,還有一道理性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那就是如果梁兵剛才的撤退隻是計謀,那麼他與在場的眾士卒很可能會葬身於此,人的體力是有極限的,戰爭是無情的,而死亡降臨在每個參戰者身上的可能性都是一樣的。

如果他將死在這一夜,他至少應該看過公主殿下寫來的信。

凡是她給予的,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他都情願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