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2 / 2)

建業城皇宮。

夜色已深,皇帝寢殿之內,侍君楊虎正同皇帝穆楨在無人的側間低聲私語,巧笑道:“奴昨日聽了一則趣聞,說是前陣子右相大人往公主府去,公主殿下聽說之後,竟白日夢遊了一場,據說是連鞋都不曾穿便跑著迎出去了,一見了右相大人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引得眾侍女都慌亂不已,又請了醫官看診。”

當日公主府中的一段小插曲,彼時廊下花間的許多仆從都看在眼中。穆明珠才出宮開府,府中有她自己從宮裡帶出去的仆從,也有內廷撥下來的粗使人手,後者當中自然是什麼人都有,誰的人都有。偏偏穆明珠此時也不方便貿然清理人手,畢竟其中也可能有皇帝的人。皇帝要監視監聽,誰敢清理?府中何事如此怕人知曉?

因此消息傳到楊虎這裡,也並不算出奇。

皇帝穆楨歪坐在窗下軟榻上,看著院中淅淅瀝瀝落下的秋雨,有一搭沒一搭聽著楊虎的話,有幾分心不在焉,口中淡聲道:“可憐。”

楊虎覷著皇帝麵色,聽她如此評價,便小心歎道:“自古有情人最苦,不如成全……”

皇帝穆楨回過頭來,目光發冷,道:“公主送的珍珠想必已經到了?你倒是會見縫插針。”

楊虎受穆明珠囑托的事情不曾瞞著皇帝,心中不虛,又服侍皇帝近十年,也不是第一次麵對皇帝的脾氣,也不驚慌,自憐一笑,道:“陛下怪奴沒道理,奴本是感歎自身,求陛下成全呢。”

皇帝穆楨顏色稍霽,隻抬了抬眉毛看他如何脫身。

楊虎笑道:“奴近日才知,原來陛下從前還喜聽箏音,因此特意學了一曲,想要獻給陛下。無奈陛下一向是忙,偶有閒暇,寧肯獨坐聽雨,也不來聽奴奏一曲秦箏……”

皇帝穆楨便道:“奏來。”

箏聲伴著雨聲響起,皇帝穆楨的心神卻似乎並不在此間。

楊虎於撥弦之際,偶爾抬眸看向皇帝,見她隻望著窗外雨夜出神,不禁心中暗急。他已經探聽到消息,說是昔日那位天下寒士之首的虞岱,將於明日入宮陛見。虞岱與皇帝之間的關係,總有些隱秘的傳聞。楊虎整個人隻在這上麵下功夫,更是探查得清楚,一麵自我安慰,縱然那虞岱有天人之姿,但年老色衰,又在流放之地受了這麼多年磋磨,如何能與他相比;一麵卻又有些隱隱的惶恐,自卑於學識見聞,又不及故人舊情,恐見棄於皇帝。他特意學了秦箏,也是因為聽老宮人講,從前皇帝喜聽那位虞岱大人的秦箏之聲。

箏聲還在繼續,秋雨也像是永不會斷絕,這又將是許多人的一個不眠之夜。

次日的公主府中,穆明珠晨起之後,並沒有立時起床,而是先靠在床上看了片刻書,這才緩緩起來穿戴。她初醒時迷糊的問題,其實一直都有,隻是以前都無傷大雅,自那日蕭負雪來時鬨出事來,自己這才上了心,不再乍醒乍起了,初醒來時一切都放緩些。

櫻紅捧了新一日的衣裳進來,借著服侍公主殿下穿戴的時機,輕聲道:“殿下,奴近日奉命盯著汪年、趙西那兩人,見他們跟外廚房的人勾搭上了,還不知要作出什麼事來。雖說是寶華大長公主送來的人,不好趕走——不如尋個名目,放他們到外麵去做事?”

穆明珠合攏了書卷,起身穿衣,淡聲道:“不必。”

這正是個機會,給了她整治公主府上下的名頭。

今日是穆明珠入宮陛見的日子。

雍州實土化的條陳已經具體細化,得到了中樞重臣的一致擁護。今日陛見之後,穆明珠不日便將去往雍州。

穆明珠穿戴正式,迎著初陽的光,來到思政殿外,不意竟有人比她來得更早——並且已經得到了皇帝的接見。穆明珠便於偏殿中等候,一麵思考著等會陛見時的應對,一麵猜測著此時思政殿中的人是誰。這一等候,便過去幾乎大半日,久到讓穆明珠懷疑,是不是母皇忘記了今日還有她陛見一事。她踱步至於偏殿窗外,遙望那巍峨壯麗的主殿,原本對裡麵人的一分好奇,已經漲到了九分。

思政殿內,前一人的陛見已經接近尾聲。

皇帝穆楨一聲長歎,沉聲道:“前事已矣。朕原本有心,要你再放出去做點事情。今日見了你的模樣,如何還能忍心?為了你好,不如留在建業繁華之所,著書論經,頤養天年。”

那布衣之人跪坐於下,兩鬢斑白,卻是蒼聲道:“草民一生所求,為國為民。陛下果然為草民好,還是要讓草民去做實事。著書論經,大有人在,少草民一人不少,多草民一人不多,又有何益?”

皇帝穆楨默然半響,低聲道:“你回建業也有數日了,近日朝中所議的雍州實土化一事你可知曉?”見他點頭,便又道:“這條陳是公主提出來的,事情朕也交給她一並去做了。隻是公主年少……”皇帝斟酌著字句,緩慢道:“做這樣的大事,難免有不夠周詳之處,需要老成持重之人在旁佐助。朕的意思是,你隨公主赴雍州,若見到有什麼不妥之處,因公主性子執拗,你不好徑直同她說,都及時寫來告訴朕。萬事有朕來周全。”

這話說的委婉卻也明白。

皇帝要他跟去雍州,做盯著公主的一雙眼睛。

“草民願往。”那人蒼聲應道,毫無遲疑。

深秋的雁陣之下,穆明珠遙遙望著那從思政殿中退出來的陛見之人,難掩眸中驚愕之色。

皇帝跟前,連相貌不周正的人都難尋,此時卻從殿內走出來一個奇形怪狀的人。

那人左邊腋下拄拐,一襲灰色布衣,一瘸一拐從那聖潔的漢白玉台階上下來,固執得不肯要侍從相助。可是最叫人愕然的,並不是他腿上的殘疾,而是他凸起的、像是巨大瘤子一樣的脊背,好像在那灰布衣裳之下藏了一口鐵鍋。近百級的漢白玉台階,幾乎耗儘了他的力氣。他終於停在最後一級台階之下的平地上,緩緩呼出一口氣來。

至此穆明珠終於看清了他的麵容。

哪怕歲月侵蝕了他的麵容,染白了兩鬢的頭發,透過那瘦削的骨,卻依舊能看出他昔日年輕時的驚人美貌。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人很像是皇帝穆楨,麵容會衰老下去,那雙眼睛卻依舊是美人才有的眼睛。

這樣一個美貌與醜陋結合的“怪物”忽然出現在思政殿前,宛如一場荒誕的戲劇。

穆明珠甚至沒有意識到,她已經盯著那人看了許久。

那人喘息平定後,輕輕抬眸,正對上穆明珠的視線,似乎愣了一愣,竟遙遙點頭致意。

穆明珠微微一愣,從他那不顧艱難的致意中,感受到一種超越了陌生人的情感——她應該認識這人嗎?

“那人是誰?”望著那怪人遠去的背影,穆明珠輕聲問來領她入殿的李思清。

李思清低聲道:“那是虞遠山先生。”

虞岱。

原來那人便是穆明珠受蕭淵所請,設計營救回來的昔日寒門子弟之首。

李思清似乎明白穆明珠的詫異,輕聲道:“下官今晨初見虞先生時,也不曾想到是他。”又輕輕一歎,“流放之地,素來為苦難之所。”

昔日的虞岱,在年輕時斷然不可能是需要拄拐又彎腰弓背的怪模樣,否則關於他的故事裡,便不會有那麼多跟皇帝有關的流言。他現在這幅殘損的身軀,顯然是在流放之地一十五年造成的後果。穆明珠下意識裡認為虞岱應該是跟他的至交好友宋冰差不多的模樣——雖然麵容上有歲月留下的深刻痕跡,卻仍是翩翩讀書人之態。她有這個設想在先,因此方才一見,根本不曾把他跟虞岱聯係在一起。

李思清輕聲又道:“虞遠山先生雖然身軀殘損,但心胸猶存。陛下已經命虞先生隨殿下同赴雍州。”這屬於額外的提點了。

“與本殿同赴雍州?”穆明珠眸光一閃,心思活絡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雲崽要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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