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1 / 2)

《駙馬如手足, 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窗外秋蟲聲聲,宛如一支纏綿活潑的樂曲。室內的紅燭燃至中段,明亮曖昧的光映在兩人臉上。

穆明珠垂眸望著少年近在咫尺的臉頰, 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與顫栗,隻想要親一親他黑嗔嗔的雙眸。

那些在分彆時候的謀算、猜忌與冷淡, 都在這見麵的刹那消散。

少年就像是一道光,透過他陰鬱的外表, 當他站到穆明珠的麵前, 根本不需要額外的語言,一舉一動都在表明著他是怎樣一個人。

他的一整顆心, 都在她這裡。

穆明珠環繞著他腰身的手臂, 緩緩上移,手搭在他受過傷的手臂上, 問道:“怎麼受的傷?還疼嗎?”

少年靜靜望著她,黑漆漆的眼睛裡有笑意。

穆明珠以為他大約是不會回答了。

“吐穀渾雄攻城那一日, 我在城頭中了一箭一刀。”齊雲輕聲道:“箭在右臂, 刀在左臂。”見穆明珠訝然看著他, 他眸中笑意愈盛, 又道:“右臂傷輕,早已好轉。左臂傷重, 這兩日才拆了繃帶。”

穆明珠試探著捏他的左臂, 笑問道:“我給你送去的藥用了嗎?效果是不是很好?”

齊雲聽她說那藥是給他送來的,心中熨帖, 嘴角含著笑,低聲道:“效果很好。紅瓷瓶的藥治外傷有奇效,藍瓷瓶的藥敷上去便不痛了。”

穆明珠笑道:“之前你給蜜蜂蜇傷,就是用藍瓷瓶的藥敷好的。”

這說的乃是兩人分彆前, 在長江小島中的那一夜,齊雲為了給她烤製食物、去除腥氣,拖著傷腿去取蜂蜜,結果被蜜蜂蜇傷了。一開始他還藏著被蜇傷的半張臉,最後還是給穆明珠識破了。

此時說起從前的小趣事,兩人對視一眼,都輕聲笑起來。

穆明珠很喜歡這種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好像中間分開的這三四個月不曾存在過,隻要一見了麵,還是那樣的親近。

“你回來這兩日都在哪兒?”

“在宮裡。”齊雲一五一十道:“黃老將軍有封重要的信,要可靠之人麵呈陛下。”

穆明珠笑道:“那看來是黃老將軍認為你最可靠嘍?”這麼說來,齊雲這趟做的事情,有點像是後世的國|安部門,重要信件異地傳送,必須由內部人員護送。

齊雲眨了眨眼睛,沒有解釋他是怎麼把這樁差事從蕭淵手中搶過來,也沒有對穆明珠的誇讚照單全收,是一種比較含蓄的態度。

穆明珠歪頭想了一想,道:“你也不知道信的內容吧?母皇看了信,就要你在宮中留了兩日嗎?怎麼今日又放你出來了?”

齊雲先道:“殿下明日便走了。”

穆明珠有點迷茫地看著他,遲了一息才明白過來,齊雲是在說因為知道她明日便走了,所以到今夜再等不下去、主動求了皇帝出來見她。

她笑起來,想到自己明日一走,兩人又不知要多久不見,不禁又有些不舍,趴在他懷中,仰頭望著他,歎息道:“好想把你裝在行囊裡帶走。”

齊雲“唔”了一聲,低頭看著她。

他本不該有更多的奢望,畢竟連唯一連係兩人的婚約都差點失去,但也許是久彆重逢時激蕩的心情,也許是女孩親近之態給他的勇氣,竟讓他想要冒險一問。

穆明珠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相擁,忽然聽到齊雲主動開口問道:“殿下的行囊還裝得下臣嗎?”

穆明珠微微一愣,再度抬眸看向齊雲。

齊雲唇角緊抿,望著懷中的公主殿下,喉結微動,輕聲又道:“殿下的行囊隻裝臣一個嗎?”

穆明珠後知後覺,終於明白他在問什麼。

她忍下笑意,故意逗他道:“自然不隻裝你一個……”

齊雲果然變色。

也許是因為本身沒有抱有太大的期待,少年麵上並沒有驚訝之色,隻是眼神一刹黯淡下去,眉梢也掛了酸楚之色。他不言不語,隻目光輕移,劃過床上揉皺了的錦被上,最終落在床帳上那一角小小泛紅的玉飾上。

“還要裝毯子、被子、枕頭……”穆明珠掰著手指數下去,歪著頭看他漸漸明白過來,笑倒在他懷中,道:“還有給你穿的衣裳、鞋子和發帶……”

齊雲麵色幾變,終於明白過來她是故意玩笑,低頭看著她,舔了舔發乾的唇,胸中有千言萬語,卻也隻化為無奈又縱容的一笑。

穆明珠知他大約是在意方才與柳耀一事。

她從齊雲懷中起身,坐到一旁,又倒了一盞清茶。

齊雲隻覺懷中一空,整個人不由自主追著她前傾,反應過來之後又強行止住。

穆明珠這會兒理智回籠,自然也就全然理順了——原來那柳耀柳光華竟是一位女子。

難怪這人在南山書院獨來獨往,同窗都說他孤僻。因為“他”若是不孤僻,便難以掩飾身份這麼久。

也難怪當初她往南山書院選良才,這柳耀故意答錯了題目。因為當時她多看了柳耀兩眼,若果真是垂涎這人的美貌,結果弄到府中發現是個美嬌娥,說不得要惱羞成怒。柳耀也是擔心這一點,雖於算經上大有天賦,卻寧肯錯答放棄機會、回鄉做個普通吏員,也不敢冒險一試——萬一觸怒了貴人,真實身份被曝光,很難說“他”會是什麼下場。

雖然當朝皇帝是女人,亦有如李思清這樣的女官在,但這些畢竟都是特例。

當初昭烈皇帝建國之初,因連年戰亂、戶口稀少,鼓勵女子生育還來不及,甚至一度延續漢初政令,女子十六還未成婚的,便要交兩倍、乃至於五倍的稅金,更不必提要女子讀書出仕了。所以南山書院雖然有世家與寒門之彆,但反而是世家中的女子能讀書,寒門中的女子一個都不見。

不知那柳耀是什麼因緣際會,以女子之身入了南山書院。

現下她的身份被人撞破,想必也正惶恐不安。

穆明珠想到此處,見齊雲有些不安地望著她,勾唇一笑,道:“府中幾樁小事撞在一處,鬨出一點小麻煩,叫都督看了笑話。”

她沒有具體解釋與柳耀的事情,一來是並沒有感到要對齊雲解釋的必要,二來是柳耀的女子身份也微妙。

對她而言,這句話已經是解釋了。

齊雲低聲道:“殿下要小心。”對他而言,入門時見穆明珠與旁的美貌郎君共處一室,固然令他嘗儘酸澀;但若是與穆明珠中了藥物一事比起來,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了。萬幸今日隻是催|情的藥物,又在公主府中,還有薛昭這等醫術高超的醫官在側。倘若下一次,換了什麼烈性的毒藥來,又該是什麼後果?一想到這種可能,齊雲便覺不寒而栗。

“讓你擔心了。”穆明珠伸手去,牽住他在桌麵上的手,輕聲解釋道:“今日是寶華大長公主突然前來。我這段時間以來,連續好幾件事情觸怒了她。她這次是興師問罪來的。姑母的性子我了解。這次給她出了氣,也就過去了。”

齊雲卻是很敏感,垂眸看著兩人相握的手,輕聲道:“殿下何事觸怒了寶華大長公主?”

穆明珠原本行事是很坦然的,但不知為何,此時給齊雲這種聲氣兒一問,再結合方才與柳耀在一處被撞破的情景,莫名就有一點心虛,含糊道:“就這件事那件事,攢到一塊了嘛。姑母的性子你也知道……”

齊雲道:“殿下大約是又挺身而出救美人了吧?”

當初穆明珠於馬球場上救林然的時候,齊雲就在一旁看著;今夜寶華大長公主醉醺醺找到此間來,齊雲也在門外守著。前後連起來一想,以齊雲對穆明珠的了解,還有什麼猜不到?

穆明珠憨笑,哪怕不論情意,當著齊雲這樣一位大美人,也不好辯解救旁的美人之事。

她隻一下又一下,手指劃著齊雲掌中粗糙的繭子,似是討好,又似求饒。

齊雲道:“殿下何苦?”又道:“為這些人,值得嗎?”

若是從道理上來講,穆明珠大可以上綱上線,表示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也可以舉例子,譬如說先前救的林然,後來不是跟齊雲一同浴血奮戰嗎?譬如後來救的柳耀,一個人抵二十個人,是查賬的好手、不避艱難。但凡事講道理,並非情人相處之道。

齊雲口唇微動,還要說話,就見穆明珠撿了一隻柿餅在手,往他口中遞來,卻並不曾塞入他口中,隻是把那甜果在他唇間蹭來蹭去。

“我最愛這上麵的一層糖霜。”穆明珠笑眯眯道,舉著那一枚柿餅,把表層薄薄一層糖霜,儘數滾到齊雲唇間——自然也阻住了他後麵的話。

齊雲微微一愣。

穆明珠歪頭湊過來,一手勾著他的後頸用力。

糖霜染在少年唇間,色澤動人,甜香誘人。

“真好吃。”穆明珠在他唇間吃吃笑。

一吻畢,少年麵紅的好似滴血,雙眸波光瀲灩,望著穆明珠說不出話來,紅唇微腫。

穆明珠怕他清醒後又責難於她,忙先問道:“不是要問破解重騎兵之法嗎?你在前線見到的重騎兵,是什麼樣子的?”她喚門外守著的櫻紅取了紙筆來。

她鋪開紙張,握著炭筆,先循著記憶中的場景,把重騎兵的樣子畫出來。因她前世有素描的底子,所以她先畫出來,再讓齊雲描述會更清楚。

“我記得梁國那種重騎兵,騎兵身上穿的甲胄沒什麼特彆的,就是馬身上的——他們馬匹臉上也有鎧甲……”她一麵說著,一麵在戰馬臉上畫出一塊狹長的護麵,開孔露出馬的眼睛,“有麵簾,然後是頸部的護甲,好像是甲片綴成的……”

齊雲站起身來,走到她旁邊,看她埋頭作畫。

他低頭看去,見公主殿下仔細握著筆,在她背後,兩支肩胛骨撐起薄薄的衣衫,好似蝴蝶的翅膀。他忽然感到一種難以遏製的渴望,讓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那瘦的骨、烏的發與溫熱的麵頰。

穆明珠邊畫邊念叨,察覺了齊雲的沉默,側頭向他看來,笑道:“尾巴上有沒有護具呀?”一抬頭,正撞入少年眸中,被他眸中的綿綿情意所捕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