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2 / 2)

柳家家主一案,在半個月的時間內,引得軍中、朝中議論紛紛,各處都寫信送到穆明珠案上,或威逼,或利誘,或動之以情。柳家迸發了全部的能量,想要留住家主一命,卻終歸是一場徒勞。

傍晚行刑處,穆明珠親自坐在監斬台,親自驗過柳猛正身。

刑場外,柳大郎君與英王世子周泰等人的哭喊聲震天。

穆明珠卻似不曾聽聞。

林然輕聲道:“可要派兵驅逐他們?”

穆明珠輕輕搖頭,道:“見親人臨刑,他們哭也是人之常情。”

柳猛雙手被縛,身著囚衣,被推到穆明珠麵前來。

他打量著穆明珠,穆明珠也打量著他。

這是個清瘦的老頭,哪怕是死刑就在眼前,胡子仍是修飾整潔的,隻看體型,便知是一個對自己有要求的人,與那等腦滿肥腸的富貴之人不同。

柳猛盯著穆明珠。他萬萬沒想到,這道即將奪走他性命的判決,如此冷酷霸道,竟是出自這樣花朵般嬌豔的小公主之手。

穆明珠任由他打量,輕聲道:“若在平時,隱匿區區十個人,斷然殺不得你一個大世家的家主。隻是非常之時,律令也要嚴酷許多,你撞上來了,怪不得旁人。”她語氣很溫和,“正如本殿要蔡刺史給你傳的話,你這一死,既是依律當死,亦是功在千秋。本殿向你保證,禍不及妻兒子孫——隻要他們不作惡,便如尋常世家的子弟一樣。”

柳猛更是不曾料想到,這位公主殿下有如此一番話送他。

他仍舊盯著穆明珠,卻是道:“我自己的兒孫,自己清楚。為了他們好,殿下還是不要對他們一視同仁,約束限製著他們,才不會讓他們鬨出更大的禍事來。”

穆明珠聽了他這一番話,歎了口氣,道:“我現下知道為何那麼多人要救你了。”固然是出於陣營勢力,可多多少少也有出於情誼人品的。

“可惜,”穆明珠低頭在驗明正身的文書上批字,淡聲道:“我現下要送你去死了。”

柳猛淡然道:“死當其時。”

穆明珠遞出文書去,最後看他一眼,勉強勾了勾嘴角,道:“到了下麵,彆講龐老爺子壞話了。”

劊子手的刀很快,刀麵映著如血的斜陽,劃過了柳猛垂下的脖頸。

血噴了出來。

柳大郎君等人的哭聲驟然大作,他們衝上來,帶著仆從等去為柳老爺子收殮屍首。

穆明珠站起身來,按著監斬台的桌麵,低頭許久不動,半響才緩緩走下來,往早已等候在外,要迎她去襄陽的馬車走去,隻是腳步分外沉重些。

她從前殺的人,都是罪大惡極之人,哪怕不從法律層麵上來講,譬如那揚州崔道成、和尚淨空等人,也是叫她厭惡唾棄的。

如今這柳家家主柳猛,乃是她下令斬殺的人中,第一個不討厭的。

她隻是與這柳猛一麵之緣,殺之便忍不住會感到遺憾;更不用想那些與他相交多年的人。又或者,如果今日犯事的人,不是柳猛而是與她私交頗好之人,她依然要下達斬立決的命令,心中又該是何等滋味?又或者,屆時她還能下達這斬立決的命令嗎?

穆明珠用力閉了閉眼睛,認識到這樣艱難的抉擇,正是掌權者每日必須做出的。她把思緒從柳猛身上挪開,轉而想到隨著柳家家主伏誅,將會對新政帶來多麼大的推動力,原本沉重緩慢的腳步終□□捷輕快起來。

當柳大郎君柳魯與英王世子周泰等人收拾好柳老爺子的屍首,穆明珠的車隊已離開荊州州府南郡、前往雍州四郡之一的襄陽。

而穆明珠所料不錯,隨著柳猛伏誅的消息在雍州傳開,四郡核實戶籍人口土地等工作有了極大的提升。

王長壽等人發來的彙報信件中,幾乎可以說是難掩喜悅之情。

四郡不但是新統計之處工作開展順利,原本已經統計過的小片區域,又不斷有底下人主動報錯,增加人口與土地。他們見當地世家之首、曾在中樞為侍郎的柳老爺子,隻因為隱瞞了十個人的戶口,出動了那麼多關係營救,最終還落了個身首異處,哪裡能不膽寒?許多膽子稍微小點的士族大戶,忙都主動配合新政了。

於是雍州四郡,登記在朝廷戶籍之中的人口不斷增多,土地也不斷增多。

雖然不管什麼情況下,必然還有膽大不怕死的,依舊隱瞞了人口土地,但要想完全清查,朝廷囿於人力等原因,也是不可能的。

短短半個月之間,四郡統計上來的人口數,已經比之前的二十萬翻倍,而且還有繼續增加的趨勢。

而穆明珠果決斬殺柳猛之後,在好的方麵之外,壞的後果也正在開始展現。

建業城中忽然起了流言,說穆明珠與梁國人有所勾連。

這流言如無根的浮萍,不知從何而起,原本以為會如同大多數流言一樣,不過多少時日便自己消散,可是這則流言卻愈演愈烈,漸漸好似要燃燒成一團大火,灼傷穆明珠。

這流言傳得奇怪,甚至有幾分像是熟知穆明珠的人傳播開來的——因為竟然有幾分真實。

因為那流言說,穆明珠在揚州城中曾經買下了一個貌美的鮮卑奴,那鮮卑奴正是梁國的小皇子拓跋長日。

至於底下的分支,則有好幾個版本。有的說是穆明珠與那拓跋長日一見鐘情,竟然在揚州城中暗結珠胎,不敢回來見皇帝,所以才在揚州遲遲不歸,最終鬨到動了兵。有的說穆明珠已經誕下一子,給那拓跋長日帶回了梁國,如今穆明珠裡通外國,正是為了給她的孩子奪得大位。還有的說穆明珠主動獻出雍州實土化的政策,又請前往雍州,也是為了與那拓跋長日相見方便。

這流言必然在建業城中傳得很厲害,因為連穩重低調如蕭負雪,竟也寫了一封信來,要她切切留意,詳述萬事,剖白於陛下。

言下之意,仿佛皇帝竟然信了那流言幾分。

若是旁人這麼說來,穆明珠自然是一聲嗤笑。可蕭負雪絕不是隨口胡謅的人,他之所以會這麼說,一定是從皇帝日常的態度中看出了什麼。

襄陽城臨時居住的園林中,穆明珠獨坐書房西窗下,輕輕折起蕭負雪所寫的這封信,蹙眉思索流言之起。

她得罪過的人不少,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也不少。

若說最近恨她的,柳家當然算一個。而且從當初營救柳猛的架勢來看,柳家也完全有發動這等流言的能量。

隻是母皇為什麼會信呢?

又或者說,母皇為什麼會表現出相信這流言的態度呢?

穆明珠手指壓著信上折痕,起身行至窗前,低頭看向自己在窗外的影子,忽然心中一驚——因她目之所及,看到的乃是兩個人的影子。

一個臨窗而立的是她,還有一個倒吊在窗外的陌生人!

穆明珠心中一驚,假作隨意退開一步,往書架旁走去,正待摸出藏於匣中的匕首,忽然聽到背後窗欞一聲輕響,那人的影子已經落在她腳步——他已入了書房!

穆明珠仍舊背對著那人,手指看似隨意摸索在書架上,停到藏著匕首的匣子旁,低聲道:“不知俠士深夜前來,所為何事?”她不曾轉過去看那人的臉,乃是給彼此留下退步的餘地。

誰知那人一開口,卻是輕聲歉然道:“是我。”

穆明珠微微一愣。

“殿下。”

這二字一出,穆明珠再無懷疑,回過身來,卻見來的人正是齊雲。

少年一襲黑色緊身的衣衫,在書房明亮的燈光與穆明珠灼灼的目光下,好似無處躲藏一般,垂下頭來,低聲道:“驚擾了殿下,對不住。”

穆明珠既喜且驚且怒,問道:“你如何能進來?旁人也能進來麼?”又道:“你如何能來?陛下知道嗎?”再問:“你幾時來的?”她連發追問之下,還記得壓低了聲音,一麵說著,一麵上前拉住了齊雲冰冷的手。

齊雲輕聲一一答道:“隻我能進來。我已在外麵留意了三日,又熟悉宮中扈從布防,這才找到機會進來。”又道:“陛下知道,是派我來辦差的。”

他頓了頓,原本凍得發麻的手,在穆明珠手中漸漸暖和過來,猶豫一瞬,輕聲又道:“我來那日,殿下正與荊州鄧都督於南郡北山遊獵。”他說到最後,聲音幾不可聞,麵上有種極力要克製的不自在。

穆明珠聽了他前麵兩答,放下心來,卻已忍耐不得,上前一步,湊到他散著雪水冷香的麵頰上,啄吻了一記,眉開眼笑望著他,直望到他紅著臉也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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