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 157 章(2 / 2)

來到襄陽後,幾個月間近距離接觸,虞岱敢說,在這位四公主身上很少發生“誤打誤撞”的事兒。

看似偶然巧合的事情,其實都是這位殿下籌謀已久。

平心而論,四公主救了他。而他奉皇帝的命令前來,有盯防之意。那麼換做任何一個人,要求他因為救命之恩,而有所偏向,都是人之常情。

他這裡每日都往建業皇宮送密信出去。這一點,四公主是很清楚的。

但是四公主從來沒有對他提出過這樣的要求。

一次都沒有。

雖然要求他報恩是人之常情,可是能守住本心、真正施恩不望報的人,總是叫人高看一等的。

棋語如心聲,虞岱知道至少在當下,公主殿下有煩難之事。

虞岱望著少女麵上凝重肅然的神色,緩緩開口,蒼聲道:“在下自歸來之後,一直未曾正式謝過殿下救命之恩……”

穆明珠正在盤算英王牽出來的這一係列事情,聞言略有些詫異地看了虞岱一眼。她從不曾主動提起當初援救的事情,一來是因為清楚母皇派虞岱跟隨的用意;二來是虞岱性傲,若挾恩圖報,反而適得其反。此時聽虞岱主動提起來,她不知對方用意,隻淡淡一笑,道:“虞先生言重了。本殿當初不過是磨不過蕭淵歪纏,若沒有蕭淵堅持,本殿也不會知曉此事;而若沒有宋先生用心,也就沒有蕭淵觸動後四處托人營救之事——宋先生肯用心,也是您二位恩義深重的緣故。一切隻因先生值得。”

她越是這樣輕描淡寫自己曾出過的力,虞岱便愈發動容。

他一身灰撲撲的布衣,佝僂著背,拖著殘腿坐在這華貴炫彩的花廳中,顯得那樣怪異,早於歲月老去的容顏,與對麵青春正好的少女更是形成鮮明的對比。

而這位四公主的言行舉止,無不讓他感覺外在的一切都已不重要。這是一個能透過外在,看到他內裡的人。而且她從不以自己在俗世中所有的一切自矜,哪怕她完全可以因之跋扈驕橫——她有尊貴的身份、無雙的才智、美麗的容顏、正好的青春……一個擁有全部擁有這些的人,幾乎不可能同時是一個通達謙和、擁有真正智慧的人。

上一個虞岱知道的這樣的人,還是和尚們口中所說的佛祖,但那也需要經過多年的遊曆苦修。

眼前這位年少的四公主,又是在何方遊曆,於何處苦修而來呢?

虞岱蒼聲又道:“不知殿下為何事煩憂?在下不才,願為殿下排解。”

穆明珠一笑道:“本殿心中煩難之事,何止一件?”她並沒有很相信虞岱的誠意,因為她很清楚虞岱與母皇之間的君臣情誼,同時她不確定對於此時的虞岱來說,自己跟母皇究竟誰能給出的利益最大。她反應很快,也沒有給虞岱覺得被搪塞的時間,又笑道:“虞先生既然開了口,本殿可不能輕輕放過了。待本殿細細想過,尋一件最煩難的事情,來求先生。”她挑選過後的事情,自然有她的分寸。

虞岱不知是沒有懷疑,還是沒有戳穿,輕輕頷首,低聲道:“在下靜候殿下吩咐。”他撿起擱在一旁的拐杖,知道今夜公主殿下不再需要他,便艱難撐起來,不要仆從攙扶,在拐杖點地的聲音中,“咄咄咄”地去了。

虞岱才離開,齊雲便換好了乾淨衣裳回來,而薛昭趕到、給柳原真施針之後也一同上得花廳來。

薛昭先道:“柳郎君是驚懼之下,一時迷了心竅,施針之後便醒過神來了。另外還有些風寒,腿上的傷未動筋骨,今夜先吃一盞藥看看,若是不起高熱便無妨。”

穆明珠緩緩點頭,正待要薛昭退下,卻聽齊雲在她身邊低聲開了口。

她坐在上首主位,齊雲原本是站在她身邊的,此時因為要對她說話,又不想給旁人聽去,因此彎了腰下來,湊在她耳邊,以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悄聲問道:“殿下,要薛醫官給您請個平安脈好不好?”

他說話的時候,很注意地以手掩住口唇,不讓口中的氣流噴到穆明珠耳朵上。

可是少年壓到極低的聲音,落在穆明珠耳中,本身就是會激起一陣癢意。

穆明珠麵上強裝鎮定,內裡卻有些心猿意馬了。她原本以為齊雲不是那等會說軟話的人,從前在一起的時候,少年說話也總是很簡短,多數時候隻是應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少年跟她說話,倒是越來越軟了,語氣姿態都分外撩人。尤其是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上,譬如晚上喝不喝玫瑰牛乳,起風了要不要多穿件衣裳,乃至於此時要不要給薛昭請平安脈——這些穆明珠自己都懶得注意的小事,隻要少年提出來,用那種柔軟的眼神看著她,她便不知不覺都答應了。若是眼神還不夠,少年便會祭出“好不好”大法。

好像不管什麼請求,一旦後麵添上了“好不好”這乖巧綿軟的三個字,立時便叫人不能拒絕了。

譬如此時,穆明珠原本盤算著一股腦拿下柳原真,然後就回房等著齊雲摸來了。今夜齊雲參與營救柳原真一事,他在雍州的出現就過了明路,隻是還無人知曉他就是穆明珠房中的小情郎而已。皇帝隻是命齊雲前來查關於穆明珠的流言,具體探查的時候要不要現身,那就看齊雲自己的意思了。現下齊雲現身於人前,看起來正經嚴肅站在公主殿下身邊,附耳時虞岱等人都無懷疑,以為他是跟公主殿下彙報什麼隱秘的情報,誰都不會想到竟是要穆明珠請個平安脈。

穆明珠耳根癢癢的,忍著沒有抬頭看向齊雲,怕看了他更忍不住,轉眸看向收拾藥箱、準備退下的薛昭,輕咳一聲,道:“薛醫官且慢,給本殿也看一看。”

齊雲見公主殿下答允,鬆了口氣,直起腰來稍稍退後一步,原本壓著的羞澀這才湧上來,染紅了他的麵頰。他又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了燈影的暗處。

薛昭應聲上前,手指一搭,便是眉頭一皺。

穆明珠原本隻是為了滿足齊雲的要求,見他皺眉,倒是上心了幾分。

一時薛昭診脈過後,穆明珠問道:“怎麼?”

薛昭看一眼公主殿下白裡透紅的麵色,想到自己方才摸到的氣血翻湧之狀,這等話不好講透,公主殿下青春正好,有思慕之情也是常理,便低下頭來,一板一眼說了幾句套話,又道:“下官給殿下開一道平氣溫補的甜湯。殿下若是覺得心神擾動、夜深難眠時,可命侍女煮一盞來吃。”

心神擾動?夜深難眠?

穆明珠不理解,但也沒有很在意,點頭示意薛昭退下,這才轉向柳原真,問道:“柳郎君如今可清醒了?”

柳原真已經換了乾爽的衣裳,左腿上的傷口也重新包紮過了,手中握著仆從送來的拐杖,聞言立時伏倒在地,嘶聲道:“謝殿下救命之恩。”他經薛昭施針救治之後,內心激烈的情緒稍微平複,理智回籠,已經理清了今夜發生的一切。若是沒有四公主的人守在一旁,今夜會發生什麼倒是其次,關鍵是在日後。一旦他信了那護衛的謊話,便心甘情願成了英王等人手中的傀儡,屆時才是真正的死期。

穆明珠注視著他起伏的背脊,並沒有要他起身,又問道:“刺史彆駕一職,你考慮得如何了?”

柳原真伏在地上,沉聲道:“謝殿下拔擢,在下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穆明珠微微一笑,道:“好。你就在行宮中養傷,後麵的事情,本殿要你做什麼,你再做什麼——莫要再著了人家的道。”

“是。”

穆明珠起身,道:“記得寫封信報平安。本殿命扈從送到你家中去。”

柳原真此前寫好的兩封平安信,交到張忠手中,自然是壓根不曾送出的。

柳原真滿心悔恨,頓首再應,“是。”

已是深夜,穆明珠命櫻紅帶人去給柳原真安排宿處,便自己先行回了寢殿,誰知進了內室一看,齊雲竟然早已等在裡麵。

她一見便笑了,道:“怎麼這樣快?”

齊雲原本沒覺得,被她一笑又紅了臉,低聲道:“臣從園中小徑來的……”還是跑著來的。

穆明珠笑個不停,走到他跟前,看著他新換過的衣裳,這才想起來,笑道:“你淋了一夜雨,才真是應該叫醫官看一看……”她半是揶揄半是調戲地望向少年的眼睛。

齊雲卻不敢看她,避開視線,有些慌亂地看向案幾,低聲道:“臣身體康健,不看也沒什麼……”

“哦?”穆明珠故意曲解他的話,佯怒道:“那本殿是身體不康健嘍?”

齊雲無奈,若是兩人最開始相處的時候,他便要驚慌解釋了,此時已經清楚了公主殿下愛捉弄他的小習慣,因此隻是好脾氣道:“臣盼著殿下身體康健。”

穆明珠一笑,拉著他在小榻上坐下來,道:“算你會說話。”便打量著他的衣裳身段,目光漸漸炙熱起來。這陣子兩人總是在內室相見,齊雲大半時間都是穿著家常的衣裳,要麼就是在帳中隻著中衣,今日因要在人前做事,倒是換上了黑刀衛都督的衣裳,領口兩隻金線繡出的小獅子,耀虎揚威般守著少年的領口,倒是愈發勾人了。

她伸手過去解開了少年的領口,俯身做了一件從前在揚州時就想做的事情。

少年壓抑的喘息聲過後,原本白皙的脖頸兩側,多了紅豔豔的痕跡,取代了方才領口上的金獅子。

穆明珠對自己的傑作很滿意,一手摸著自己嘴角,一手撫著那兩塊痕跡,柔聲問道:“痛嗎?”

少年仰躺在小榻上,目光迷蒙向她看來。

在穆明珠身後,案幾上的燭火放出炙熱的光來。

也許因為齊雲眸中含了一點水光,所以當他看向穆明珠時,看不清那個方才在他頸間興風作浪的女子麵容,隻看到在她麵容周圍斑斕五彩的光。

“痛嗎?”吻他的人輕聲又問,手指順著他的脖頸向上,輕輕撫了撫他的下頜,指尖仿佛帶著無限愛憐。

“不……”齊雲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眨眨眼睛,眸中水光褪去,看清了公主殿下的麵容——她正垂眸含笑望著他,眼底隻有他一人。

“不痛。”他喑啞道。

穆明珠笑意更深,湊到他耳邊來,捉弄道:“怎麼個不痛法?”

少年不回答,隻黑嗔嗔、水潤潤的眼睛凝望著她,仿佛在說,不管怎樣的事情,隻要是她對他做的,痛也是不痛。

穆明珠觸到他的眼神,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殿下,玫瑰牛乳好了。”櫻紅在外間輕聲道,她現在已經養成了習慣,一到晚間,如非公主殿下傳喚,是絕對不會自行入內了。

穆明珠應了一聲,指尖在少年臉頰又流連了一下,自行起身,至門邊取了玫瑰牛乳。

裝著玫瑰牛乳的瓷碗擺在漆盤上。

她托著漆盤兩端,慢悠悠走到小榻上,說笑道:“養了小情郎,本殿還要自己做這等差事了……”若是此前,少年早已跟到門邊接過來,這次大約是還沒從方才的快樂中回過神來,直到穆明珠開口,已經坐起身來的少年才輕輕一動,如夢方醒般把視線從案幾上收回來,轉而看向穆明珠,忙要接過漆盤。

穆明珠不必他再經手,自己擱了漆盤在案幾上,拿湯匙攪著玫瑰牛乳,吸了一口香甜的氣味,露出個舒服的笑容來。

案幾上的燭光明亮,映亮了兩人的臉頰,也映亮了那一堆來往信件最上麵一封的封皮。

齊雲看一眼對麵專心享用的公主殿下,視線不受控製又往那封皮上飄去。

“公主殿下親啟玦敬上”幾個字,以濃墨寫就於淡金色的封皮上,在燭光下竟恍然如日光般刺目。

那封公主殿下寫去的“情書”,該是有了回信吧。

穆明珠已經察覺了齊雲的視線——少年時不時就往那封皮上瞟一眼。

玫瑰牛乳全部下了肚,穆明珠一抬手拿起了鄧玦的回信,笑道:“你也好奇他怎麼回吧?”便拆開來自己先看了,看完有些無趣地塞回去。

她並沒有要給齊雲也看的意識。

齊雲輕聲問道:“鄧都督怎麼說?”

穆明珠概括道:“他約我過幾日去釣魚。”

“哦……哪一日?在哪裡?”

穆明珠略有些詫異地看了齊雲一眼。

齊雲努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清楚公主殿下一定不會喜歡他這些酸澀的情緒,又道:“臣要派人暗中保護嗎?”

若是為她的安危考慮,那是很合理的。

穆明珠笑道:“不用那麼麻煩。他那‘傷’還要養一陣子呢。本殿定地方,就在行宮中便是。”

釣魚不是關鍵,關鍵是鄧玦要跟她說什麼,或者說鄧玦要達到什麼目的。

是夜,兩人一同睡在床帳中,齊雲像此前一樣,為穆明珠輕撫脊背。

就在穆明珠朦朧要睡去時,好似聽到少年輕聲說了什麼。

“殿下也為臣寫一封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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