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162 章(1 / 2)

《駙馬如手足, 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暖閣中的花香濃鬱,幾乎叫人透不過氣來。

穆明珠盯著鄧玦,問道:“你是幾時察覺了?”

是從拿他鑰匙那一日, 還是上次湖邊搜尋寶匣,還是更早之前, 當齊雲的人往鄧玦府邸仆從身邊打探,又或者說是那艘順著江水飄走的小船……

鄧玦簡單道:“那柄鑰匙的材質特殊, 一旦燙過, 當時不覺,待過兩日卻會變了顏色。”

而當初把鑰匙放到燙的模具漿液中, 當下沒有什麼變化, 可是過兩日鄧玦就會發覺有人動過這鑰匙。

他的心思也當真是縝密,用了特質的材料, 考慮到若有人想打開寶匣,必然會先來摸鑰匙;而為了不打草驚蛇, 拿鑰匙的人多半隻能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取出來一小會兒, 隻夠再做一把一模一樣的鑰匙。而要做這樣的鑰匙, 原來的鑰匙必然要經曆受熱倒模的過程。也就相當於, 不管是誰來拿這鑰匙,都是提前給他預警。他可以根據需要判斷, 是否把寶匣送到對方能發現的地方, 又在寶匣中放什麼東西。

穆明珠踱步到卷起的門簾處,回頭看向鄧玦, 目光中充滿審視的意味。

鄧玦跟她挑明被懷疑調查之事,又告知了鑰匙的秘密。

看似坦誠的舉動,更叫她警惕於他的真正目的。

穆明珠吸了一口門簾邊微冷的空氣,淡聲道:“你問本殿為什麼懷疑你。這個問題, 本殿其實原本有一個答案。”她淡淡一笑,“就說本殿對鄧都督起了心思,自然要打探一二,聽說鄧都督從前的嫡母曾給你議過一門親,隻是沒等成嫡母便去了,耽擱了幾年下來對方也就嫁出去了。又有些小道消息,說鄧都督一直未曾忘情,所以時常帶一隻寶匣在身邊。本殿就是想看看裡麵藏了怎麼樣的信物,想問問鄧都督究竟還有幾分餘情……不過鄧都督既然是爽快人,本殿也就不拿這等謊話搪塞你。”

她話鋒一轉,犀利而又冰冷道:“本殿早就說過了,來雍州是入龍潭虎穴。你是第一個主動來迎接的,又素與英王交好。本殿疑你,也是情理之中。”

鄧玦抬起一雙丹鳳眼,隔著叢叢的花看向穆明珠,原本麵上的黯然之色褪去了,仿佛並不準備再佯裝有意於她。

穆明珠眉毛一挑,道:“本殿說的不對嗎?”

“對,很對。”鄧玦輕聲道。

穆明珠又道:“本殿與你相識不過三個月,見麵的次數更是十根手指能數過來。”她冷靜道:“鄧都督既然無情偏裝有情,本殿也就順應下來,看你究竟為何。”

鄧玦口唇微動,似乎有話要說,卻最終一言未發,隻是望著穆明珠的眼神有些奇異,像是第一次見到她。

穆明珠扯了扯嘴角,道:“鄧都督不會以為本殿此前是真信了吧?”

鄧玦摸了摸鼻子,輕聲一歎,道:“兩日前,臣才知道自大了。”

也就是說,在鑰匙的事情出來之前,他以為自己真的打動了穆明珠。

穆明珠對於這一點也是存疑的,但沒有細追究,從門邊緩緩走到鄧玦身前,徑直問道:“本殿以誠待你。那麼,現在輪到你了。”

“臣?”

穆明珠盯著他的臉,不放過他麵上最微小的神色,道:“鄧都督身邊這寶匣,原本是為了防誰?”

既然這不是什麼定情信物,那麼這引出暗中敵人的誘餌,原本是為了誘惑誰?

如果不曾發生過什麼,一個人像鄧玦這樣縝密地安排好道具就怕旁人害他,要麼是神經病,要麼是皇帝。

穆明珠來雍州是去歲的事情,而鄧玦這樣的行事按照那仆從的說法至少已經有兩年了。

所以這陷阱,原本是為誰所設?

鄧玦微微低頭,看向穆明珠,有一會兒沒有說法,隻是嘴角繃緊,好似內心在激烈爭鬥。

“怎麼?”穆明珠道:“拆穿了之後,鄧都督便連假裝都不會了?從前的百依百順呢?”

鄧玦伸手按住額角,第一次在人前露出疲態來,聲音也低沉下去,“臣不是不告訴殿下。”

他頓了頓,又道:“而是怕臣說了之後,殿下沒了退路。”

穆明珠笑道:“你是為了勾起本殿的好奇心嗎?”

鄧玦又看她一眼,像是最後下定了決心,問道:“殿下一定要知道那個人?”

“是。”

鄧玦口唇輕動,吐出三個字來。

“穆國公。”

穆明珠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淡去,腦子中慢慢明白過來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麼。

鄧玦說他原本在防備的人是穆國公?

鄧玦為什麼要防備穆國公?

鄧玦前世做了梁國的大將,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跟穆國公扯上關係?

穆明珠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鄧玦見狀,輕聲一歎,彆開目光,低聲道:“今日的事情,殿下就當沒有發生過吧。”頓了頓,又道:“臣從未見過議親之家的女子。”

穆明珠仍是僵立在原處,似乎在消化“穆國公”這個人物帶來的巨大信息量。

鄧玦又歎了口氣,舉步便要退下。

“且慢。”穆明珠終於回過神來,在滿閣馥鬱繽紛的花朵中,驚駭的目光落在鄧玦麵上,道:“你說穆國公,那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防備穆國公?穆國公又怎麼會蓄意害你?”

鄧玦抿唇不語,頗有些為難的樣子——像是拿不準應該依照公主的命令說實話,還是為了保護公主而選擇閉口不談。

穆明珠沉聲道:“本殿命令你回答。”

鄧玦輕聲道:“這一切,要從臣小時候撞破的一件事情說起。”

他站在芳香的花海中,將前事一一道來。

原來鄧玦九歲那年,他的父親鄧開終於從駐地回到了建業。那是極偶爾的,鄧玦能與父親相處的時間。那一日鄧開大將軍來了興致,帶扈從出外遊獵,也帶上了九歲的鄧玦。可是在狩獵場,原本鄧開大將軍是要教導鄧玦射箭的,誰知卻氣勢洶洶來了一位貴人。

那人徑直闖入狩獵場,尋到鄧開麵前來。

那時候鄧玦正低頭試著弓箭,寬大的樹木完全擋住了他尚且矮小的身影。

他那時候一麵摩挲著手中的弓箭,卻一麵有些不安地聽著來人跟父親的對話。

“你那封參奏是什麼意思?”來人怒氣衝衝,“憑空汙蔑!要把這樣的大罪往我身上扣!你好大的膽子!我看你是不想多活兩天了。”

他聽到父親的聲音,沉穩的、不緊不慢而又疏遠的。

“我沒有什麼意思。隻是把在軍中時察覺的一些小事,彙集起來,想著應該要陛下知道。您怎麼就急了?”

“好好好!你血口噴人還不許我著急了?我告訴你,這次若不是我剛好看到攔下來,真鬨到了陛下跟前,要麼是你以死謝罪,要麼我就是撞死在思政殿前,也要叫你一同償命!”

父親仍是慢悠悠道:“你儘可以扣下,我儘可以再寫。”

那人似乎奈何不得他父親,又咒罵威脅了幾句,才又怒氣衝衝去了。

朝廷中的事情,當時還隻有九歲的鄧玦並不是很明白,後來那半日父親如常教導他射箭打獵,等到夜裡睡了便也忘了這事兒。

直到三日後他父親突然舊傷發作、倉猝離世,而他在父親的靈柩前,再度見到那個跟父親起過大爭執的貴人。

來往的人都稱呼那人為“穆國公”。

“這事兒本殿以前也聽說過。”穆明珠道:“後來母皇知道了穆國公隱匿奏本的事情,追索出來,見不過是暗指穆國公前些年曾在軍需物品上也揩過油水的事情。母皇命他補足了貪下來的部分,又罰他三個月不許出府。”她清楚,鄧玦既然提出這件事,那麼這件事一定不像原來所看到的那麼簡單。

果然,鄧玦輕聲道:“穆國公後來給出的奏本是假的。”

“假的?”

鄧玦目光落在穆明珠臉上,道:“先父當初參奏的,並不是穆國公貪腐一事,而是他與梁國的勾結。”

穆明珠隻覺喉頭發緊。

其實當“穆國公”三個字從鄧玦口中第一次吐出來的時候,穆明珠便有一種非常不妙的感覺,像是直覺先於理智看到了答案。

“說下去。”穆明珠從乾澀的喉嚨中勉強擠出聲音來。

鄧玦道:“其實最初臣也沒想到會牽連出這樣大的事情來。隻是因為當初先父死的奇怪,臣這些年一直多有留意穆國公,因為當初先父的口吻,絕不隻是貪腐這樣的小事。臣暗中留意,隱隱察覺了穆國公不對勁的地方。可是怎麼都不敢想——畢竟這可是陛下的親哥哥,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叛|國呢?

“後來臣摸到了穆國公城外的莊子裡,有一天夜裡撞見他們暗夜裡殺人,殺的那是個梁國模樣的人、會說漢話。仿佛是穆國公要審問那人拿出什麼要緊的東西來,那人咬死了不鬆口。那些看守的人在外麵賭博作樂的時候,臣大著膽子摸進去,跟那個梁國人說上了話。”鄧玦似乎現在說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原來穆國公與梁國的來往,已經有二三十年了。”

穆明珠再度愣住。

二三十年,那是什麼概念?

幾乎是穆楨剛剛在宮中得寵,她的親哥哥穆勇便跟梁國的人掛上了關係。

鄧玦閉了閉眼睛,道:“這些年來,臣把前前後後的事情都拚湊起來了。”

原來當初世宗時候,大周還有太|祖皇帝打造下來的底子,不管是百姓還是兵力,都比現在強大很多;而梁國那時候比現在還要弱小一些。

那時候大周內部,堅定北伐的聲音是很強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