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S.95:雲動(1 / 2)

()被停止了時間,聽起來似乎十分神奇,就像故事中提及的永生一樣,卻又有些不同。今日李斯特提及這個被夏洛琳忽略已久的問題,她才有些後知後覺的憂慮了。

原本夏洛琳並未在意過這件事,相反她覺得萬分輕鬆。她的時間似乎就靜止在了她穿越的那一刻——沒有病痛侵襲,沒有生理期的煩惱,沒有歲月更迭的侵蝕。看起來這更像是一種神之恩賜,她擁有了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追尋音樂。

隻是,遇見了愛情之後,這種恩賜漸漸在向惶恐轉變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清晰可見的掌紋卻看不出未來的走向。這是一隻經年卻未曾有過絲毫改變的手。她開始擔憂,如果容顏一直沒有改變,她的愛情還能持續多久?

弗朗茨,如果我不能陪你一起老去……

心悸伴著恐懼而來,逐漸變成一片帶著膽怯的憂愁。窗外是小鎮上人群的喧鬨,屋內的小提琴家卻突然靜默了聲息。

原本美滿的日子似乎因那天的對話突然蒙上了一層歎息的輕紗,夏洛琳因此情緒低迷了好幾天。身為和她密不可分的戀人,李斯特在覺察後沒有詢問她原因,隻是越發注重了與她相伴的時光。他就像一隻小太陽,為她驅逐了所有的灰色與不安。而她終於在愛人綿延不絕的逗趣中逐漸恢複了過來。

或許命運自有它的安排。但現在對夏洛琳而言,眼前的李斯特,才是她最想珍惜的——直到他不再需要她的陪伴,直到她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

在忙完了學院相關事務、滿足了經紀人幾場音樂會的需求後。李斯特又帶著夏洛琳開始了他們的私奔旅程,在青山綠水和淳樸的鄉情裡,所有的不快都被遺忘,因忙碌而疲憊的心靈再一次休養生息。

重新離開了交際圈的李斯特,再一次在愛情的滋養下,從這個安詳而寧靜的小世界裡汲取了靈感——他有了太多想要傾訴的旋律——這一次,他要通過黑白的琴鍵來將它們統統寫進樂章裡。

從沿著湖畔溫情的散步,到在阿爾卑斯山的叢林間遠足,和夏洛琳一起用雙腳丈量過的風景,李斯特都視圖用鋼琴將它們記錄下來;

瑟南克爾的《奧伯曼》賦予他更多的啟迪,文字中有關色彩的描寫讓他在用音符展現詩情畫意的絕妙時更加得心應手;

原本就擅長即興演奏的鋼琴家,現在更是偏愛這種方式。每當他彈響琴鍵的時候,夏洛琳會在鋼琴邊為他朗讀莎士比亞或者拜倫的作品,他便在這些詩韻聲裡,暢快地捕捉著旋律。

旋律被記錄到譜紙上,逐漸彙聚成了《anneéspelèrinage》最初的模樣。《lesclochesgeneve》構成了它的結尾——那是他們居住的小鎮居所在窗台就能看見的聖·彼得大教堂,清晨時一個交融的吻構成了它近似於小快板的如歌速度,清朗悠遠的鐘聲讓嶄新的一天開篇就是勃勃生機。

李斯特在他的音樂集子的扉頁上用了一句詩來作為卷首的題詞,選用了夏洛琳為他朗讀過的《恰爾德·哈羅德遊記》裡的詩句:

我生活於自我之外,

但成了我周圍世界的一部分。

李斯特決定好好珍惜這些可愛的音樂成果——他覺得它們還可以更美好,決心花一輩子的時間好好修整它——因為這不僅是他的所見和經曆,是他在藝術家崇高意識下的思考,更是他試圖在音樂中表達強烈的悸動與領悟。

窗外的鳥啼再一次婉轉成歡歌,幼嫩光鮮的新葉和著繁花一起組成了盎然的春色,這是音樂家們在瑞士度過的第二個春天。

李斯特正在給桑寫信,邀請這位身體和靈魂都叫囂著自由的女作家來旅行散心。他也在信中提及了自己的近況:

“長久以來,我一直在嘗試不停地寫作,音符的、文字的,想儘各種方式記錄下這些色彩斑斕的精彩。

我現在深切體會到了你寫稿時的心情,儘管我的手很想說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真的很美妙——但是得了吧,在思緒打結、為一個修辭苦想的時候,我真的想把筆和紙連同桌子一起扔出窗外!

它們是天使也是魔鬼,上帝是怎麼製造出這樣可愛又可恨的事物的?說到這裡,我要由衷地感謝陪在我身邊的夏洛琳,她接納並安撫了我所有的煩躁,讓我得以重新回歸寧靜,找到那條灑滿陽光的小路……”

這樣的信件也會稍微修改一下,裝進屬於肖邦先生的信封裡——當然,信中會省略掉邀請他來瑞士的相關語句。畢竟這位可愛的波蘭人在前年結束了他的歐洲遊曆回到巴黎後,便像一顆青鬆般紮根在了法蘭西,推掉了一眾好友的邀約,安安靜靜地繼續著他作曲、教學和沙龍三合一的生活。

邀請肖邦來日內瓦,一定會被他嘲諷“這奔波勞頓的幾天夠我寫幾首小曲”“身體不適,不想出門”“我以為我們的默契用信件和音樂傳遞足矣,沒必要非得讓我站在你麵前”雲雲,李斯特才不想看他這樣的語句呢。

儘管波蘭人的信件總是令人期待,但匈牙利人發現自來日內瓦後,某人信件裡的措辭總有些意味不明的尖銳,就像一位兄長被搶走了一直疼愛的小妹妹一樣。

這種帶著些許敵意的友情曾讓李斯特納悶不已。但想來昔日要好的三人,現今巴黎就獨剩肖邦了,他便將這種怪異感翻了篇。給他的信中時不時會提到自己創作中的困窘境地,比如這次他就添上了“我寫得頭昏腦漲,就像周圍瑞士人常說的諺語——遲鈍得像個樂師”。

李斯特完全可以想象好友收到信時嘴角揚起的那絲弧度,他一定會心情極好地回到寫字桌上,然後用肖邦式的語句在略帶輕嘲的關心裡藏好他愉悅的心情。還有什麼能比讓他高興更好的事呢,匈牙利人一點都不在意,每一次他都會這麼乾,縱使被夏洛琳知曉後說他孩子氣,他也樂此不疲。

當然,李斯特沒有忘記他另一位好友柏遼茲,他將他《旅行者劄記》裡的手稿謄寫了部分後寄給了這位法國人。縱使銷聲匿跡很久,久到音樂界盛傳李斯特已經江郎才儘了,柏遼茲依舊為他發聲說期待作曲家李斯特能大有所為。

……

或許是被字裡行間的誠摯打動,又或許是自身確實需要一次旅行來安撫內心,桑終於敲定了行程,帶上了一雙兒女、稿紙和煙鬥,赴了這一次日內瓦之約。

當桑來到約定會麵的旅店時並沒有碰到李斯特和夏洛琳,打聽了一番後發現自己要找的人前幾天剛巧去了最近的城鎮找樂器店采購琴弦。女作家想了想,決定帶著孩子們先安頓下來,畢竟這裡風景怡人,她可不想在把時間浪費在尋人的路上。

桑去旅店辦理入住,在旅客登記薄上她發現了好友留下的信息。字跡雖已收斂了它生來的狂放,微露出幾分柔情來,眼尖的女作家依舊判斷出這是李斯特留下的痕跡。他是這樣登記的:

音樂家兩位(作曲家和演奏家),生於巴那斯山,來自旋律,去往樂章。

身份是戀人,頭銜授予時間在遇見愛情的那刻,授予機構歸於我的摯愛。

挑了挑眉,桑叼起隨身的煙鬥,笑著在後麵補上了她的信息:

皮埃鬆一家,生於自然,來自上帝,去往天國。

身份:無業遊民,頭銜授予時間:與生俱來,授予機構:公眾輿論。

這下她終於滿意了,扔下筆,興致高昂地帶著他的孩子們隨著侍者的指引上了樓。

事實果真如桑所料,李斯特和夏洛琳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在碰麵和短暫的休息後,他們似乎將巴黎沙龍的熱鬨搬進了這家旅店。

這一周裡,他們歡聲笑語不斷,肆意談論著各自的經曆和思想。偶爾會為一兩個觀點辯論到忘我,但最終又能神奇地和解。房間不大,但它卻像天堂。

“哦,又來了。”旅店老板無奈地探出頭,望了望樓上,最終歎了口氣,“上帝呀,求求您可憐可憐我,快派個人來製止他們吧,這樣下去我這的旅客都要跑光了。”

“‘他們像地獄的巫魔一樣在樓上瞎折騰、高聲喧嘩’老板您接下來就要說這句話了——我的意思是,您還沒有習慣嗎?”一個機靈的侍者隨即應和道。

“閉嘴,把這些收好。”老板娘白了一眼老板後,將一疊衣物被褥塞給他數落道,“你口中的‘巫魔’在這個季節是我們唯一的客人,你管人家怎麼折騰——我隻知道他們夠慷慨,雙倍的房租足以讓我無視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