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S.96:Hexameron·塔爾貝格(1 / 2)

()如果好友間的相聚僅僅是將時光花費在狹小的房間裡,那就真的浪費了瑞士這片大好的恬靜風光了。在桑旅程的最後幾天,大夥兒一致決定放浪形骸,徹徹底底地去切身感受一番大自然的魅力。

對於一直富有冒險精神的女作家桑來說,這種提議才是真正讓她覺得富有激情式的。她能一直和李斯特保持這份友情,或許就是因為他們的本質裡有著十分相似的東西。

這一行人遠足到蒙當威爾,觀賞博鬆山和黑頭山的冰山遺跡。他們一起攙扶著翻過懸崖陡壁、臨眺深淵,越過冰川裂隙、感慨變遷。一路上,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李斯特從未消退過的幸福滿足感。

“弗朗茨,知道嗎?當年你們兩個人一起離開,巴黎沒當回事——”馬背上的桑扭過頭對著他說,“但直到‘李斯特和人私奔了’‘肖邦和人訂婚了’消息傳來,你們倆讓巴黎的芳心碎了一地。”

李斯特並不擅長騎馬,所以選擇了一匹溫順的騾子。夏洛琳驅著馬慢步陪在他身邊。他坐在騾背上無辜地眨了眨眼,回答說:“然而我的心隻有一顆,希望我不會為此要向上帝懺悔?”

“照這樣說,弗朗茨,該懺悔的是我——畢竟是我帶走了你?”夏洛琳笑著搭腔。

“怎麼可能,夏洛琳,”李斯特大聲驚呼,“我親愛的,當你來到我身邊時,我的心就自動飛到你懷裡再也不肯離開了。”

身後鋼琴家膩歪的話讓桑覺得好友簡直換了個靈魂。

“這該死的不要錢的愛語,他是情話販子嗎?”她在心裡小聲地腹誹著,無語地忘了望天,卻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在世上,能得到一個情投意合的真愛,是那麼不易。

“我一定要把你們寫進裡,弗朗茨,你這些‘可愛的話’我要無條件征用!”桑氣呼呼地說。

“哦,喬治大作家,您請隨意。”李斯特愜意地在裸背上搖晃著,有夏洛琳在身邊,他一點都不擔心,“隻是我有兩個要求。”

“說來聽聽?”桑給了他一個眼神。

夏洛琳笑笑:“第一一定是強烈要求是個喜劇,對嗎,弗朗茨?”

“沒錯,而且還要記得寄我一份手稿。”李斯特暢快地歪了歪頭。

“第二呢?”

“當你要寫下兩個幸福情人的故事時,”他含情脈脈地看著愛人,“請把他們置身於科莫斯湖畔吧……”

夏洛琳微微一怔,刹那間想起了呈階梯狀順山勢而上的貝拉裡奧村。她和他曾在那度過了一段非常恬靜的時光。直到現在她都能回想起伴著他清澈的、漣漪般的鋼琴聲推開窗戶後,科莫斯湖藍綠色的湖麵上蕩漾著的粼粼波光。

來去就像一陣風,桑沒過久就又滿載著靈感離開了。她在臨走時,想了想還是把巴黎的近況告訴了夏洛琳。至於要不要告訴李斯特,那就是該小提琴家考慮的問題了。

在女作家的馬車離開後,鋼琴家自告奮勇地出門去采買葡萄酒和小提琴家偏愛的一種鬆軟麵包。夏洛琳整理了下房間,便坐在了窗台前輕輕撥弄著她的斯特拉迪瓦裡。

這是她有心事時身體自然流露的個人小習慣。

“喬治,你還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夏洛琳小聲地呢喃著,“塔爾貝格,巴黎新出現的鋼琴家啊……”

從她的口中蹦出了一個陌生的姓氏,這就是桑掐斷的“煞風景的話”,卻在離開時又單獨透露給了她。

十九世紀的西伊斯蒙德·塔爾貝格,和李斯特一樣的天賦技藝,才華橫溢。很巧的是,這位音樂家就出生在瑞士日內瓦,而且也曾經跟隨車爾尼學過鋼琴。

夏洛琳眼神暗了暗,手下重重撥了琴弦發出沉悶的聲音。塔爾貝格,這位被稱作“三隻手”的鋼琴家,在曆史上是唯一讓李斯特都慌神的“敵人”。

說敵人似乎有些過了,或許更合適的是對手。不過這年頭也和後世一樣,大家都喜歡這樣更具戲劇性的詞彙,也期待他們之間能擦出“不死不休”的精彩火花。

夏洛琳到不這樣認為。至少在和愛人相戀的這段時光裡,李斯特展現的一切都是純粹的——對音樂對生活他都十分真誠。想起母親講述過的這段時期男神畢露鋒芒爭取王者桂冠的經曆,她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如果現在的李斯特真的會回到巴黎和塔爾貝格在鋼琴上一較高下,那一定不是為了那尊虛榮的冠冕,是為了難得出現的新的鋼琴技藝,為了看一眼盛傳的耀眼之星是否具有真才實學。

小提琴家這般想著,淺笑了下後放下了手中的琴。她自認應該是了解愛人性子的,所以一開始她就並沒有糾結要不要告訴李斯特有這樣一個人存在,而是在想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告訴他。

畢竟,某個匈牙利人要是哄不好,小孩子脾氣上來了,可難纏了呢。

開門聲響起,夏洛琳起身走向門口,接過進門的李斯特手裡的物品放好,剛要和他說起這事,就發現了愛人臉上一臉的忿忿不平。

這倒是稀奇了。李斯特從來都是溫和的,未曾像這樣直白地顯露自己的不悅,或者說生氣。

“怎麼了,弗朗茨?”夏洛琳立即放棄清點東西,趕到他身邊。

“你看!”李斯特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幾張皺報紙攤在桌上,負氣地坐在桌邊,“這本來都是給我包紅酒用的。”

目光飄轉到鉛字上,夏洛琳拿起這有些陳舊的報紙。這都是音樂報刊,醒目的標題闖進了她的視野裡:《冉冉升起的新鋼琴明星》《塔爾貝格——可以媲美李斯特的鋼琴家》《聽他的演奏吧,你能忘記一切鋼琴家》……

似乎想好的開場白沒用了。夏洛琳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以這樣一種戲劇的方式被揭露。

“塔爾貝格?”小提琴家輕輕放下了報紙,“弗朗茨,我不覺得你會是在意這些評價的人……所以?”

她靠近他,拾起他的手掌捧在手裡,移到自己的臉頰邊。細膩的溫熱順著指尖傳遞而來。他心湖裡的風漸漸熄了,掀起的浪潮被平息成陣陣漣漪。

“我在生氣,夏洛琳,”李斯特用著手指摩挲著她的臉,“不為這些報道,為的是向我隱瞞這一切的人。”

夏洛琳立馬就懂了:“你是在生在巴黎的那些朋友的氣?”

“是的,弗雷德、尤金、維克多……”李斯特一個一個念出他們的名字,“最可氣的還是喬治,來都來了,還不跟我說實話!”

“噗——”夏洛琳不禁笑出了聲,她看到他一臉不讚同,忙接上話,“是因為覺得自己被小看了嗎,弗朗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