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S.100:Hexameron·求婚(1 / 2)

()夏洛琳靜靜地立在幕布邊,她目視著那個似乎在發光的男人——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虛幻,但背脊卻在致禮過後挺得筆直。

是了,這些鮮花與掌聲,是他配得上的榮光。

小提琴家的眼中氤氳著水汽。她無法說清自己內心此刻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她覺得自己應該是高興的,但卻無法阻擋微鹹的液體在眼眶中彌漫開。

視線中那個俊逸的高挑身影像是被暈開的水彩一般,逐漸淡薄,慢慢遠去,直到在她的視網膜上變成一團模糊的影子。

經久不衰的掌聲和呐喊先是被抽遠了空間,再是腳下的地板似乎變得鬆軟,夏洛琳感覺自己像是被拖進了漩渦中一般,眼前隻有一陣花白。

她閉上了眼睛。

仿佛徜徉在漫長的恍惚裡,直到暈眩感消退下去。夏洛琳感覺身邊的一切在逐漸清晰——最先聽見的是聲音,但似乎哪裡不對,她好像聽到了已經許久未曾聽過的電子播報器的聲音。

似乎是機場。

聽不太真切的陣陣行李箱滾輪經過的響動,似乎還伴隨著某次航班的飛機將要登機的通告……

夏洛琳能感覺自己似乎偏了偏頭,皺起了眉。身體告訴她可以睜開眼睛了,但她的心卻在抗拒。

“夏洛琳?夏洛琳!”

知道她聽到這熟悉的聲線,以那個人獨有的風韻用法語的腔調念著她的名字。

靜默。

所有浮現的不一樣的場景瞬間粉碎成塵埃。

她懵懂著睜開眼,看見了愛人熟悉的麵容。他好看的眉皺在一起,眼中滿滿的都是藍綠色的擔憂。

眼淚瞬間就沿著臉頰的弧線滑了下來。

“弗朗茨……”夏洛琳的聲音迷迷蒙蒙。

“親愛的,你怎麼了?為什麼流淚?我叫了你好久你都不回應我。”李斯特抓住了她的雙肩,一臉認真地看著她。

“沒什麼,我陷入了一陣幻覺裡,有些恍惚。流淚?你還不知道你彈出什麼樣的曲子嗎,你讓我的靈魂義無反顧地為你的鋼琴傾倒啦。”

她輕快的話語散不開他的擔憂,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快永遠失去她了。他拭去她的眼淚,默不作聲地一把將她摟在懷裡。

緊緊地。

“弗朗茨?”

“我有點後悔了……我覺得我不該回來……”

怔愣了片刻之後,她緊緊回抱住了他。

“說什麼呢,親愛的。我喜歡看你光彩照人的樣子,當然遠離榮華的你我也偏愛。但你生來就是屬於這個世紀舞台的,你難道沒有聽到他們的讚美嗎,‘鋼琴之王’?”

她柔聲細語的寬慰總算撫平了他眉間的溝壑,她感覺他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了。

“弗朗茨,我隻是最近身體有點不太好,加上我十分有誠意地站著聽了你整場的演奏,累到了而已。”

“真的?”他鬆開她,再一次確認。

“真的。”她笑得明媚,“在我的國王麵前,我絕無謊言。”

笑意總算再一次綻放在了他臉上,他湊近她,輕輕地碰了碰他的鼻子,而後在她麵前背對著半蹲下。

“嗯?”

“上來,我親愛的夏洛琳。鑒於你如此令我感動,我決定犒勞犒勞你可憐的雙腿。”

她笑了笑,沒有絲毫猶豫就攀上了他寬闊的背。

“你確定還有力氣麼,再讓我下去我可要失望——哇——”

他躥下後台後突然背著她在回廊裡奔跑了起來,直到她驚呼著環緊了他才減速慢行。

“永遠不要質疑你的愛人,親愛的,現在的我或許拆不掉一架鋼琴,但拆你完全沒有問題?”

小提琴家撲在他頸後悶聲地偷笑,愉悅順著皮膚傳遞給了那個今晚最閃耀的男人。他們依偎著,不緊不慢地繼續前行。

方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夏洛琳是如此認定和心安:她在愛人的背上,李斯特才是她全部的真實,和他的愛情是天賜的禮物。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李斯特在把夏洛琳背到一間接待室放下後和一個中年人打了聲招呼後就出去了,畢竟他還有一大堆需要禮節應付的人員。大家很體諒遠道而來的年過半百的車爾尼先生,因此他得以早早脫身來這裡休息。

本來悠閒喝茶的鋼琴教育家,沒想到還是逃不過自己學生的安排。他戲謔地看著學生風風火火地背著個女孩來自己麵前,麵不改色地說了句麻煩老師照顧下後就瀟瀟灑灑地走了,難道某人都沒注意到這位可愛的小姐已經被嚇到僵硬成大理石雕像了嗎?

車爾尼放下茶杯,慈愛地看向那位恨不得把自己縮到地毯裡的羞赧姑娘。

“不必緊張,夏洛琳,我想好心的你會願意陪一個孤獨的老人聊會天?”車爾尼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座位,“我很少看見蒲芨這樣寶貝什麼的樣子,上一次還是他得到了老師的額吻——老實說,我很開心。”

眼前的可是所有學過鋼琴的孩子都“熟知”的巨巨啊——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他是後世所有獻身鋼琴的人的啟蒙老師。人們可以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但一定彈過他的曲子,而且是不論哭笑,一遍一遍死磕到吃透的那種。

車爾尼啊……

夏洛琳咽了咽口水,突然恨不得抓起李斯特讓他去練帕格尼尼——剛剛在這位先生麵前那麼失禮,這下子是真的欲哭無淚了。

她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老老實實地坐下,就像個沒練琴就碰上了老師檢查的學生一樣,不知該如何是好。

車爾尼平和可親的語氣讓她稍稍鎮定了些,她似乎聽到了一個詞,顫巍巍地問道:“蒲……蒲芨?”

“是呢,就是弗朗茨,我叫他蒲芨,你不覺得很貼切嗎?”鋼琴教育家似乎很擅長這樣單獨的場麵,他慢慢帶著節奏,讓小提琴家的心漸漸進入他的和弦裡。

“唉?”

車爾尼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臉帶著回憶的欣慰:“啊,那時候的小弗朗茨,就跟田野裡的蒲芨草一樣,一不留神就瘋長啦。”

好奇心輕易地就被吊起,夏洛琳這下來了精神。她突然很感興趣——親愛的小李斯特先生到底做了什麼才能得到這樣一個“可愛的”昵稱。

……

當李斯特回來接夏洛琳的時候,車爾尼正給她科普蒲芨小朋友十種找借口耍賴不練琴的行徑。推開門的他被愛人那奇奇怪怪的視線看的渾身發毛,他隱隱有些頭痛——看來車爾尼老師一定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