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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單元樓, 陳月洲總算在大白天看清了這座大院的全貌。

藍樓白瓦, 色彩搭配清新養眼。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座大院共有四個區域:大高層區、小高層區、洋樓區和彆墅區。

大高層區共四棟樓, 每棟26層, 在大院正門口;小高層也總共4棟樓, 每棟12層, 在大院向裡一些;洋樓共八棟, 每棟五層,在大院左右樹蔭深處;彆墅在大院的坡下方, 和綠樹掩映, 大概那麼七八座吧。

而齊巧姍出來的那棟,是小高層。

見陳月洲四處張望, 齊巧姍解釋道:“這裡的大高層,就是總共26層那個, 裡麵二梯六戶, 建築麵積不超過80平, 是給年輕人住的,年輕人不怕高。”

之後補了句:“小高層, 就是我住的這個,每棟12層,二梯四戶, 建築麵積不超過110平,也是給年輕人住的。”

陳月洲本能問:“這兩個有什麼區彆?”

“區彆腳指頭不都能想出來嗎?”齊巧姍道,“能住在市內大院的, 都是肩上職稱夠資格的,這個小區的房子也是按照級彆劃分的,年輕人級彆低,能住到小高層已經了不起,像那邊的小洋樓,一梯三戶,都是些退休的人才能住進去,而彆墅……嗬嗬,全北川就那麼幾個人能住。”

陳月洲點點頭。

這時,齊巧姍扭過頭看著他:“對了,我臉上的妝看著明顯嗎?”

陳月洲默默地看了眼齊巧姍那一臉極其精心的妝容:“懂化妝的會覺得特彆明顯,不懂的應該隻覺得你塗了粉……和口紅。”

說完補充了句:“我覺得你那天去公安局的時候化的妝挺自然的,為什麼今天要下手這麼重?”

“唉……”齊巧姍一聽,歎了口氣,一邊向前走一邊道,“這你就不懂了,這個大院裡,年輕人就不說了,像是住小洋樓的退休老人,大多都是互相認識的,特彆是肅越,在同齡裡算混得數一數二的,不少人麵子上挺好的,背地裡羨慕嫉妒恨呢。”

她道:“肅越說過,我的形象、氣質和一言一行,都代表著他,以及公公婆婆……這做軍嫂的,特彆是做有一官半職身份人物的老婆,就算裝,也得裝該有的樣子,才不會有人說閒話。”

她看向陳月洲:“上次的形象,不夠感覺。”

陳月洲聞聲細細看著齊巧姍。

的確,上次的妝容像是單身的大和撫子,溫柔、和善、識大體卻不夠母性;而如今的妝容,因為換了操作手法,雖然妝感明顯了些,但多了份□□的嫵媚感,給人一種“一看就是賢妻良母”的完□□的感覺。

不得不說,齊巧姍化妝的技術其實挺厲害的。

有了自己的0妝容襯托,一路過往的晨練老人紛紛對齊巧姍投來了羨慕的眼神。

有幾個老人家走過去之後還不忘回頭道:“唉,你看看淩肅越這媳婦娶的,長得就是個正經人,得體還顧家,關鍵是漂亮得不行,真羨慕啊,唉。”

聽到老人的話,齊巧姍露出了些許自豪的表情。

之後兩人一路隨便又聊了幾句,來到一棟洋樓前摁下呼叫按鈕,不一會兒,大門打開,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樓,在二樓左戶停下。

開門的是年約五六十的中年婦女,她身後站著個白發蒼蒼的中老年男性,眸眼亮而有神,不怒而威,腰板筆直,身材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什麼職業出身。

“羅姨,早。”齊巧姍打招呼,之後轉頭對陳月洲介紹,“這是肅越給我爸媽請的做兩餐的阿姨。”

“你好。”陳月洲打招呼。

“你帶來的這個小姑娘長得真秀氣,看著應該年紀挺小。”中年女人打開鞋櫃一邊取拖鞋一邊道,“剛去買的豆漿和生煎,一家子就等你來呢。”

“爸,這個給你。”齊巧姍上前遞上手中的禮盒,“這是幾條銀鱈魚,現在外麵超市賣的那些的鱈魚,好一點的是狹鱈就是真鱈,次一點的甚至有人拿油魚濫竽充數,銀鱈魚比較少,所以我想著買來給您煲湯,肉嫩好吃。”

“這我知道。”淩父微笑,轉頭看了眼在餐廳吃飯的淩母:“你看,我剛念叨著什麼,小姍就和我心有靈犀買了什麼。”

“行了,彆站著了,過來吃飯。”淩母推了推桌子上的早飯,“今天買的多。”

“好好好。”淩父說著,笑盈盈望著齊巧姍,“我剛還和你媽說來著,你那個小妹妹詩三就喜歡吃銀鱈,我打了電話,不知道多會兒過來。”

說著,將魚交給羅姨:“五個人,多燉點,詩三吃得多。”

羅姨笑著點頭,進了廚房。

聽到詩三的名字,齊巧姍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她很快就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道:“詩三要來啊?”

“是啊。”淩父一副興奮的樣子,比剛才見到齊巧姍的時候笑得還開心,“最近不是還放假嗎?如果不是北醫搞什麼慶祝活動,詩三不至於那麼早去學校,我就給她說了,沒事多在她爺爺奶奶這邊走動,也多來看看我們……”

“老淩,吃飯了,彆說了。”淩父還在絮絮叨叨,淩母打斷了淩父的話,她招呼著齊巧姍入座,“小姍,你爸就想要個詩三那樣的女兒你也知道,每次一提起來詩三,還以為是他自己女兒似的,彆理他。”

之後看了眼陳月洲:“你也坐。”

“謝謝。”陳月洲忙點頭,跟著齊巧姍在淩父淩母對麵坐下。

淩父和齊巧姍自然而然地從竹盤裡取生煎,陳月洲看著盤子有些尷尬。

淩母看出陳月洲的不自然,主動拿了個小碗和小碟,從竹籃裡取了幾個生煎放在碟子裡,又給碗裡倒了些豆漿,將這一份餐推向陳月洲。

“謝謝。”陳月洲再次道謝。

“沒事。”淩母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將視線從陳月洲身上挪開,轉向齊巧姍,“小姍,你爸媽準備什麼時候來北川呢,房子都找好了,不住多可惜啊。”

“我媽倒是挺開心過來的。”齊巧姍道,“就是我爸,想拿的東西太多了,我媽勸過了,說周三前絕對就到。”

“哦……”淩母點點頭,“那你最近有的忙了,可彆累壞身子啊……哦對了,小姍你最近身體情況怎麼樣啊?醫生說了什麼嗎?”

淩母指的是備孕的事。

“醫生檢查那邊說沒什麼問題。”齊巧姍含笑道,“我還去問了人工雙胞胎的事情,醫生那邊說雙胞胎都不是難事,就是如果一定要一兒一女比較難,試管嬰兒其實更合適生龍鳳胎,可就是咱們這邊不允許,隻能撞運氣了,如果第一次生不了一男一女,就得期待第二次了……”

“其實這都怪我們。”淩母將手搭在齊巧姍的手背上,麵色溫和,語重心長,“都說酸兒辣女,其實生肅越的時候,我和你爸一開始準備給孩子起名叫素月,你知道你爸,就喜歡女兒那種小鳥依人的可愛樣子,結果就生了肅越,這名字都想好了,索性換了個字給他叫上了。”

“都很好聽啊。”齊巧姍點點頭。

其實這是公公婆婆第N次向她講述關於自己丈夫這個名字為什麼發音有點像女孩子的原因,雖然早就聽得耳朵生繭子了,但還得堆著笑臉裝作第一次聽。

畢竟,婆婆再熱情都不是親媽,能好好說話,還是不找著吵架。

“其實我當初都想好了。”淩父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道,“生個女兒,叫素月,讓她上軍校,跟你媽一樣,念軍醫,畢業後讓你媽托關係在咱們大院的衛生所任職,錢不差,工作還輕鬆。

然後就在咱們大院,再找個高帥的小夥,不求多上進,不求軍銜多高,就要那種老徐家兒子那種——富裕慣了,對錢沒什麼欲求,就愛畫個畫,追求追求個人價值,然後天天老婆孩子熱炕頭,四處遊玩,多幸福。”

淩父越說越激動:“老徐家兒子自從娶了老孫家女兒後,什麼條件都門當戶對,倆人相親相愛,老人也沒什麼矛盾……哎呀,這日子,真好,大院裡上了年紀的誰不羨慕啊?”

說著,淩父惋惜地搖搖頭:“但是,可惜啊,我怎麼生了個肅越……這小子,上進心談不上多高,但就是死腦筋,一股腦地乾,現在職稱是上去了,可是累啊,一年見不上幾次,你說我等他給我生個孫女,這都從他二十出頭等到他三十多了,還沒抱上!”

“這不是快了嗎?”淩母道,“下個星期六肅越生日,之前年休他沒休,給批假了,明天周末指不定就回來了。”

“回來有什麼用?”淩父不開心道,“孫子孫女抱不上,他天天在外追求他的事業,把我們倆老人丟在家裡也就不說了,這麼年輕漂亮個媳婦晾在家裡,他忍心嗎?”

看到自己公公替自己說話,齊巧姍有點小開心,頓時上前安慰:“爸,你就彆生氣了,孩子的事情我也會和肅越提提,畢竟大家年紀都不小了。”

淩母見齊巧姍這麼說了,語重心長道:“小姍,不是爸媽想要為難你,其實……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孩子未來好,最後才是肅越那個小兔崽子。”

淩母歎:“你知道,我是個兒科醫生出身,這女孩子心智發育比男孩子早太多太多了,如果先生女兒再生兒子,很有可能生了兒子沒多久,女兒就開始到了心智發育期了。

這時候為了照顧幼小的兒子,就算家裡人不重男輕女,大人也可能在小的身上多花點心思,這時候很有可能忽略女兒的感受。

你想啊,孩子除了青春期,心智發育期對外界的感受也特彆特彆重要,如果讓孩子在這段期間沒有感覺到足夠的愛,她一旦一缺愛啊、不被重視啊、覺得生活有失公平啊這些,孩子就會變得為了彰顯存在感或者而渴求被認同,然後任性、刁鑽、叛逆、敏感、多疑還嫉妒心強,甚至會更向往家庭外部的空間,因為大人們總說女孩子遲早是要嫁人的這種話,她們又不會判斷,就開始認為那裡可能會有人給她最多的愛。

但這個社會太危險了,卻沒人告訴小姑娘家,對不對?”

淩母道:“先生女兒啊,唯一的好處就是女兒心智發育畢竟早,再加上缺愛可能會更加懂事,方便父母照顧小的。我還在部隊醫院的時候就見到過,大一點的女孩為了討父母親喜歡,抱著又胖又高的弟弟來來回回走,那小眼睛一個勁盯著父母看,那是乾什麼呢?察言觀色啊。”

淩母歎:“父母有這麼個女兒的確照顧兒子省心了,可是誰去心疼這姑娘的人生啊?早早就習慣看人臉色的討好型性格可能會決定一個人這人生,真心疼孩子的父母誰願意看到孩子這樣啊?”

“嗯……”齊巧姍是個學語言的,也回不了婆婆什麼話,但她聽到婆婆這麼說,覺得好似的確是這麼個道理,立刻軟軟地點點頭。

淩母又有些為難地看向齊巧姍:“但是如果先生個兒子吧,男孩心智發育又比較晚,男孩嬰兒的時候是照顧起來麻煩,長大一點,要麼跟個土匪一樣,要麼也是小心思細膩的……到時候等再生個女兒,哎呦天啊……”

淩母歎:“這邊小女兒尿布還沒換完呢,大兒子指不定看到家人太關注小女兒,在另一邊直接摸電源開關去了。”

淩父趕忙接過話茬子:“你知道你媽是他們家老小,人人都疼,你都不知道她怎麼被她二哥打大的!男孩子嫉妒起來,那可也嚇人呢!”

他道:“所以,其實,我也真心覺得一次生倆是最理想的狀態,你看,兒女雙全,一次性解決,肅越喜歡大胖小子,我們喜歡小姑娘,大家皆大歡喜。”

他道:“這一碗水能不能端平,可能指不定哪天更喜歡哪個孩子,自以為一碗水端平,其實還是有偏愛……但態度首先要端正,咱們儘量從硬件上和軟件上先端平,對不對?最關鍵的是,人工雙子花錢我們都不在乎,這樣一來,小姍你也少受罪啊!你還有更多的時間搞你的事業,對不對?”

眼見著公公婆婆齊刷刷上陣,還對自己關切有加,齊巧姍也不好意思繼續吃生煎了,連忙點著頭:“爸媽你們的好意我懂的,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一定等肅越回來狠狠催催他,他不聽話,我就想辦法讓他就範!”

“唉,還是小姍你懂事啊。”淩父頓時歎氣,“你說我對他要求多嗎?我就要一個孫女,圓了我這輩子沒有個可愛小女兒的夢,可他卻偏偏想要個兒子,說一家人都是文職和科研,沒出一個武將有點缺憾,我就說那就一兒一女,他也答應得好好的,可是這個孩子,根本不把我們當回事啊……”

淩父越說越糟心:“還是你好啊,小姍,肅越太不懂事了,你體貼大方又冰雪聰明,得麻煩你多管教管教他啊。”

“爸,乾嘛說話這麼見外呢。”齊巧姍忙道,“等他回來我也催催,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儘量早點生了,能一次生兩個,還是龍鳳胎,那最好不過了。”

說完,齊巧姍夾起一枚生煎蘸了些醬油吃掉。

低頭的瞬間,她臉上努力揚起的笑容冷了些。

她這對公公婆婆,對她說話向來客客氣氣,凡事以道理服人,從未說過半句臟話,簡直是文人公婆的典範。

對她這個媳婦,既沒有婆媳劇裡麵的趾高氣昂,也沒有滿口臟話或者蠻橫不講理,還會主動幫她分擔一些生活上的麻煩,甚至還等父母一退休立刻替父母在北川托關係找到隻有北川戶口才能享受的政策租房,簡直就像是小時候學校裡麵的班主任老師似的,嚴厲、慈愛又負責。

最關鍵的是,他們從來不偏袒淩肅越,一直都是通過貶低淩肅越來順著自己的,除了孩子方麵,從來不參與自己和肅越的私人生活。

可是,她卻總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感和約束感頂在頭上,她不知道這份壓力的緣由是什麼,可是她總會感覺累。

就像是現在,堆著滿臉笑容迎合的時候,她總會想要找個出口宣泄一下,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陳月洲默默地看著淩父淩母,又看了眼一臉笑意逐漸消失的齊巧姍,內心大概有了點譜子。

齊巧姍的公婆其實算是這種“家天下”的國情文化中及格的公婆了,講文明、有文化、談吐禮貌還思想先進。

最關鍵的是,這兩個人,不愧都是中層領導出身,很會做人。

他們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兩個親切的老師在教育學生,亦或者兩個穩重的領導在帶領團隊:語重心長、和顏悅色、娓娓道來卻從不失身份和威嚴。

他們即使喜愛某個學生或者員工,但也不會做出明顯的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