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1 / 2)

早上六點, 淩肅越準時睜眼, 看了眼睡在身邊不著寸縷的齊巧姍,他意識到自己回了家。

空調的排風口發出細微的嗡鳴聲, 涼風輕輕地吹著。淩肅越將視線挪向窗外, 天空是灰藍色的, 熹微的光灑進來, 一地冷清的的煙灰色。

褪去了昨晚激情的□□, 淩肅越麵無表情地掃了眼身側的女人,忽然感覺到心底是一片空洞, 孤單無限地放大, 讓他無所適從。

這樣的感覺他時常都有,特彆是清晨剛起床亦或者雨後的傍晚。

他長出一口氣, 下床去洗漱。

從考上軍校的那天起,他已經習慣了六點甚至更早的時間起床。

洗臉, 刷牙, 穿衣, 穿鞋,整理儀容儀, 一切的準備,均在十分鐘內結束。

之後,走上自己的崗位。

淩肅越麵無表情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牙刷在齒間反反複複重複著一個動作,雙眼黯然無光。

收拾完自己,打開入戶門走出家, 行走在大院裡,清晨有點小風,氣溫還不算太熱。

路過的人十有□□都會向他打招呼,他都微微頷首,露出友善的笑容。

等人走後,他收起滿臉溫和的笑容,麻木地勾著唇。

淩肅越快步走到父母家的洋樓下,上樓敲門,直到進門在沙發上坐下後,他那帶著麻木的笑意臉才逐漸冷卻,換上淡漠而又疏遠的表情。

“老徐他兒子待的那個部隊是不是離你們挺近的,聽說又有個咱們北川戶口的傘兵出事了啊?”這時,淩父從餐廳走了過來,“我都聽人說了,老人了,皮了,開傘開晚了,摔斷腿了?”

淩肅越隨口道:“空降兵出人命年年有,這沒什麼稀奇的。”

“對了,你說老徐他兒子怎麼最近不回去啊?”淩父坐在淩肅越身邊道,“他們那兒怎麼了?”

“不是他們那兒怎麼了,是他惹事了。”

“啊?”

“酒駕。”淩肅越漠然起身,走到餐廳,從餐桌上抓了塊西瓜吃了,一邊擦著手一邊道,“跟人半夜偷著開車出去逛,喝了酒嫖了娼,一時興奮,回去的路上開著車撞樹上了,副駕粉碎性骨折。”

“喲,老徐這家夥,他兒子怎麼和他一個德行?”淩父感歎,“你是不知道,老徐年輕時候就這樣,一休假他腦子裡就是這些東西,沒彆的……多虧找了個農村媳婦,也不知道他那些破事。”

淩肅越掃了眼自己的父親,這時羅姨端來早飯,淩肅越索性來到餐桌前坐下吃飯,然後隨口道:“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一個全是男人的地方,難不成還指望住著一群紳士?

連女人的影子都沒有,紳士個鬼啊?需要紳士嗎?

當然是怎麼爽怎麼來。

“你說,現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新兵,還有那群90後的新兵,怎麼質量越來越差,都是什麼些人啊,想想我們那個時候,唉……”淩父歎。

淩肅越掃了眼自己父親,哂笑了聲:“哪個年代不都一樣,部隊和監獄裡,人才多,垃圾也多,垃圾也有可能是人才,人才也有可能是垃圾。”

淩父搖頭:“不能這麼說,以前的時候一個國企編製牽扯到住房、養老和一堆問題,你不是國企工人、你不是城鎮居民戶口,就不給你分房!多少父母為了這個轉業安置和國企身份,才送兒子去部隊的?”

淩父道:“如今政策開放,養老都能個人交了,編製還三天兩頭說要取消,當兵沒那麼大福利了,誰願意送自己的孩子去當兵啊?”

“有啊。”淩肅越咬了口油條,“徐叔他兒子。”

“他兒子……”淩父頓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三本都考不上,做生意也沒那腦子,還在外麵打架惹事……我告訴你,老徐不是想送他去部隊,那是幫他避難!不然他準會有一天蹲監獄裡去!我啊,還是喜歡咱們大院以前的環境!老徐這群都什麼貨色!”

淩肅越沉默,但還是認可地點了下頭。

他所住的這所大院,原本不是整個北川所有軍屬居住的大院。

這座大院當年很小、很小……就像個家屬院一樣,滿都是鬱鬱青青的梧桐樹和六層高的一梯三戶小矮樓。

當時這座大院隻隸屬北川北研究基地,也就是率屬於軍務的科研所。

在職的軍人脫去軍裝之後,自身都是科研人員,平均學曆碩士以上。

也許是因為父母和環境裡都是誌向遠大的文化人,也許是因為身邊最好的朋友和他們的父母都既有眼前的苟且和詩與遠方,又也許是因為他最喜歡的姑娘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他淩肅越打小也有一顆無比清高的心。

他的理想是三十五歲之前,入伍,生孩子,為國家、為父母和為親人們……為眼前的苟且而奮鬥;三十五歲之後,離開體製、離開世俗、離開高樓大廈去遙遠的邊境處開一個酒吧,帶著他的妻子和一隻貓,安安靜靜地做調酒師,每天看著人潮人海,感受這個世界最原始的美好……為詩與遠方。

於是,他打算就這麼按著自己的規劃一步步來——首先,入伍。

當然,他沒有選擇去當兵,當兵門檻太低,隻會從最底層做起,這個科技的年代,將來想升遷還是得考軍校靠文憑;但直接上軍校不一樣,像他母親,第二軍醫大學碩士畢業,畢業的同時肩上就掛著絕大多數當兵的這輩子都夠不到的職稱,起點比當兵出身的高太多。

於是,他選擇報考了軍校。

這裡似乎除了製度嚴苛之外,環境和普通的大學沒什麼區彆。

也有為了績效而油膩膩的老師、天天嘴上掛著把妹的舍友和勾心鬥角的同學。

好在,這都在他的承受範圍裡。

畢業後,他被父親弄回北川,真真正正地進入軍營。

然後,他的噩夢就開始——

全是男人的部隊裡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兄弟連》或者《我的兄弟我的兵》那樣的氛圍,勾心鬥角依舊存在,塑料兄弟的情誼到處都有,這裡的氣氛和社會氣氛比甚至說更浮躁和尖銳了些。

有一部分當兵出身的人對軍校出身的人很不待見,他們認為軍校出身的人不過是學習好,而混部隊講究的不是紙上談兵,這些文人沒有資格隨隨便便就坐在他們頭上。

淩肅越的上司就是這一掛的人,他剛來那會兒天天對他百般刁難,基本是見不得他好。

而和他一起來的另一個軍校的同僚,因為長相過於清秀,被欺負的同時甚至接連遭受到老人的調戲,沒過多久就不知去向了。

幸好,他是個天生擅長學習和效仿的人。

兢兢業業地在部隊裡不知道待了多久後,他習慣了在大會上說著文雅的詞卻相互DISS和推卸責任,他懂得了如何討好和奉承位高權重的人來打擊自己的對手,他學會了如何說臟話和大肆討論女人與性以求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他開始學會戴上麵具隱藏起自己清高疏遠的那一麵。

他也漸漸地晉級,並最終在職稱上高過了那個欺負他的男人。

成功晉級後,他有了單人宿舍,有了更多的自由和更多的權利。

他開始處理許多的事情,比如——

新兵在入伍檢查時找關係做假掩蓋了他的大花臂,新兵在入伍體檢時檢查報告做假其實有梅毒並且傳染了一個宿舍,新兵其實是個肇事逃逸的家夥專門進部隊避難,新兵是個同性戀於是進部隊就是為了專門找對象……

再之後,他處理了更多事,比如——

對付三天兩頭偷著跑去嫖g的士兵,對付三天兩頭偷著跑去出喝酒打架鬨事的士兵,對付三天兩頭酒駕出車禍的士兵,對付三天兩頭不想乾了要回家的士兵,對付三天兩頭欺負和孤立彆人的惡霸士兵……

他震驚於自己所處理的事件,而他新的上司——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軍官卻道:“知道嗎?部隊不是我們生活的有男有女有各種人的自由社會,它少了很多東西,它就像一座監獄一樣,長期在這個環境裡待的人,其實和社會已經產生了一段距離,它有它的優點,自然也就有它的缺點,你得習慣它。”

後來,他就真的習慣了。

回過神時,他已經走到了一個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走到的位置。

雖然不算很高,但以他的職稱和年紀對比,他還有無數的機會。

可是,他卻沒有了曾經的灑脫。

淩肅越看著桌子上的油條,又看了眼碗裡的油茶,一臉麻木。

——一成不變。

無論是在崗位上,還是在家。

一樣無聊虛偽的周邊環境,一樣是是非非的人際關係,一樣吃到想吐的三餐食物,一樣無聊忙碌的平凡生活。

所有的事情都一成不變。

這樣的人生,真沒意思。

好想早點離開,去往一片淨土……

“那你最近怎麼樣啊?”淩父問。

“就那樣。”淩肅越取了根油條,麵無表情地撕下一段塞入口中。

“工作還順利嗎?”

“就那麼回事。”

淩父:“……”

很明顯,兒子並不想和他談工作上的事。

但是如果工作上也不談,總覺得和兒子好像就沒什麼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