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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可一怔。

陳月洲的話讓他瞬間覺得顱內一陣刺痛。

她現在不是他的女朋友, 隻是護工而已,沒有交往,何談出軌……

可是、可是自己為什麼把她留下來,她心裡難道還不清楚嗎?

非要把有些內容點破才行嗎?

“趙可。”陳月洲抬頭看著眼前神色飄忽的趙可,“我現在是你的護理員,我知道你是顧念過去的感情, 給我賣了個人情讓我留下來照顧你來緩解你心中的苦悶, 你心中還有一丁點不舍……

但是我也知道, 你過不了心中那道坎。

心中有坎,是因為還在乎, 是因為想要得到和無法原諒在互相衝突,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了, 你早就把我處理了眼不見心不煩了不是嗎?

但是, 再深的感情, 都會隨著時間一點點淡掉,更何況你對我的感情應該已經所剩無幾了,既然你沒有辦法再原諒我,更沒有辦法讓我重新回到你身邊,你的內心已經作出了答案, 你就應該順著你內心的選擇, 學會逐漸忘記我……”

陳月洲道:“所以, 那就用這段時間淡掉吧,淡掉之後,坎自然就沒有了, 你也會變得好受,我也會覺得內心對你的愧疚能夠稍微少一些,不是嗎?”

趙可僵在了沙發上,呆滯地看著陳月洲。

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思,她都懂,她全都明白。

也是,她又不是弱智,這也不是在演情感電視劇,她那麼聰明,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心思都不明白

她知道自己過不去心中那道被背叛的坎、想要忘了她、想要和她善始善終、想要解決掉因為突然失去她產生的巨大落差感和背叛感、為了能夠不再留戀地和她說再見才把她留了下來……

可是,為什麼當她說出這些自己早就對自己說了無數遍的話時,會這麼難受、心臟會這麼疼痛呢……

趙可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痛苦。

陳月洲看著趙可,沒有說話。

其實,有時候自認為的想法是一回事,潛意識的真實想法又是一回事。

人類自認為是自己真實想法的想法,其實大多是自身的意識為了維護自身的自尊心而產生的虛假想法,帶有一定“虛偽”人設的感覺。

我認為我是個理智的人,所以我這般、這般、這般思考;我認為我是個更在乎內涵而不在乎外在的人,所以我這般、這般、這般思考;我認為我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所以我這般、這般、這般思考……

但是實際上,真的是那麼回事嗎?

“我想變成的人”始終和“我這個真實的人”存在著很遠的差距,但是人人都愛用“我想變成的人”的角度去思考,不願正視內心。

因為人心可以驕傲如正午的太陽般耀眼奪目,也可以卑微如沙石中的塵埃般若有似無。

越是自尊心強的人,越是接受不了內心卑微的塵埃、偶爾追求穩定的平凡和骨子裡若有似無的奴性,自認為的想法和潛意識的想法越是會在掙紮中出入加大,內心越是會惶惶不安備受煎熬。

簡單點來講,就是人有時候無法麵對真實的自己和自己真實的想法,因為真實的自己有時候連自己都看不起。

所以,大腦構想出了一種新的想法,成為自尊和真實的自己之間的潤滑劑,讓兩者平衡相處。

但這個想法,隻是潤滑劑,談不上真實。

就像從小因為天生肥胖被人欺淩,長大步入社會後自稱無數遍“肥豬”都能哈哈一笑表示不在意的人,被另一個人一本正經地叫了“肥豬”之後,麻木之外,有一瞬間會覺得傷神一樣。

這個人沒有他自己想象的那麼灑脫和不在意外貌,隻是他沒辦法麵對害怕被叫“肥豬”的自己。

因為不想再被這樣的言辭傷害,隻能假裝這樣的言辭無法對自己構成傷害。

所以更加迫切地想要成為一個更在意內在而不在意外貌的人,於是從頭到腳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理想的人,完全地自我催眠。

但渴望永遠是離接近最遠的距離,對想象中的那個不在意外貌的人格有多期盼,就有多難達到。

當彆人一本正經地叫出“肥豬”而感覺難過的那一刻,就應該明白,自己想的其實不是自己真實所想的。

趙可便是。

說什麼為了能夠更好地分手而把自己留在身邊做護工,說什麼為了報複自己而把自己接到他身邊……全都是他以為他的想法,全都是他的大腦為了平衡他的自尊心和真實的他之間的潤滑劑,全都是假的。

他就是還沒走出來,他就是喜歡自己,他就是想把自己留下來,他就是想回到那場事故之前……他就是看不起還喜歡自己的他,看不起有著如上想法的他自己。

所以,當把他安慰他自己的話說給他聽時,他就是會這麼難受。

仿佛那個一直自稱“我不在意相貌,你們隨便叫我胖子”的人真的被另一個人堂而皇之地叫了“死肥豬”一樣,瞬間感覺和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不一樣。

真正不在意的人,從一開始就沒那麼多在意,也就沒有所謂的坎。

沒有感情的情侶怎麼分手?

和平分手的話,兩個路人,頂多身體有需要又沒地方開張的時候打個所謂的“分手炮”;如果對方對不起自己,腦子裡嫌棄、討厭和惡心一起上頭,這時候隻想弄死對方,還談什麼和解和所謂的坎。

趙可沉默了許久,蓋在腿上的毛毯不知不覺滑落在地。

他抬起手臂去撿,陳月洲卻猛地向後縮了一下。

趙可一怔,本能地看向陳月洲,發現眼前的小姑娘忽地露出一副受驚的表情,右手輕輕抓著左手手腕,指尖顫抖。

三秒後,趙可明白了陳月洲這個動作的理由,不禁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你以為我要打你?”

陳月洲沒說話,而是默默地低下頭,陷入了沉默。

看著陳月洲這副與平時的遊刃有餘截然不同的怯懦小動作,趙可露出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他……難道打你?”

陳月洲使勁搖了搖頭,起身轉頭就要走,與此同時瞪大雙眼並且堅定不眨眼,半分鐘後,雙眼憋得通紅且含著淚走出房間,和保姆擦肩而過。

趙可白了眼全程聽牆角的保姆:“聽八卦好玩嗎?”

“我……”保姆指了指離開的陳月洲,“她……她去哪兒啊?我看她哭了,她現在做什麼?”

趙可撐起下巴思考,沒說話。

這一晚,陳月洲還睡在冰冷的地下室裡,為了營造出苦命的效果,他一直熬到早上四點才睡覺,還在睡前用蒸餾水泡了泡眼。

清早起來的時候,本身就有輕微黑眼圈的他此刻雙眼腫得厲害,眼周黑壓壓一片。

早飯期間,保姆負責給趙可盛飯,陳月洲負責給剛起床的趙可測血壓。

保姆瞧了眼懶散等著陳月洲伺候的趙可,一邊舀湯一邊碎碎念:“又不是高血壓,小小年紀飯前還要測血壓,真矯情……”

陳月洲打開血壓測量儀,替趙可纏上,趙可一抬頭,就看到了陳月洲一張淒慘的小臉。

“你……”趙可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說。

等飯盛好了,陳月洲這邊血壓也測完了,正打算轉身離開時,趙可叫住他:“我們家保姆和護工是跟我一起吃飯的,隻是不能用一套碗筷,今天破例允許你和她用一套碗筷,明天自己準備好,下個星期一前把你的健康檢查交給我。”

保姆一聽,立刻給陳月洲盛了碗米飯,從後廚取出剩下的菜給他單獨裝了個盤子端來:“等你健康證拿來了,就讓你用公筷夾菜,這也是對趙可負責。”

“恩。”陳月洲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在飯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塊肉塞入口中嘗了嘗,頓時瘋狂地狼吞虎咽著。

飯是真好吃,他也是真餓了。

等一碗米飯配一盤菜吃了個乾淨,趙可掃了眼保姆示意她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等多餘的人離場後,開口,狀似漫不經心:“他為什麼打你。”

陳月洲一頓,許久後才道:“這些已經和你沒關係了。”

“我不希望下次你再因為我一個小動作而被嚇得退縮到一邊,我至少得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陳月洲低下頭,又是漫長的沉默後,才輕聲道:“你還記得……你出事的那天……我昏迷了吧……”

“恩。”趙可點頭,“還在胡言亂語。”

“我被虐待過……因為被虐待……所以有一段記憶有一點模糊……一些場景能夠刺激我想起來一些內容……”陳月洲小心翼翼道,“那天……我的身體因為被綁架很緊張很絕望也很虛弱,碰到水之後,想起了一些內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