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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月洲聞聲望向窗外。

天空是灰白色的,沒有半點的藍,漫天都是雪花在隨風飛舞,世界像是蒙著一層霧,談不上浪漫的銀裝素裹,隻讓人覺得冷冷清清。

自己剛來北川的時候,好像就是這麼個天氣吧?

那時候,作為一個進了縣城都會覺得無比繁華的鄉下人,初次來到這座繁華的大城市,他惶恐不安而又充滿期待。

後來,在北川醫科大學讀了五年的臨床醫學,他漸漸熟悉了這座城市,即使感歎於這座城市的飛速發展,也不會再露出曾經那樣興奮的表情。

後來,因為北醫對本校考研的本科分數績點要求不高,他成績中規中矩也拿到了保研資格,所以沒參加過考研初試,直接複試就讀了碩士,當時沒什麼本升碩的實感。

如今一眨眼,好多年了。

明明已經熟悉了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可是就這麼向外張望著,卻依舊覺得陌生又孤單,一如多年前初次到來的模樣。

陳月洲低下頭答卷。

中午休息期間,他找到了學校的食堂坐下,點了份糖醋裡脊蓋飯。

這裡是北川綜合醫療大學,簡稱北綜醫,是一所雙非醫學類大學,曆年高考招錄分數理科最低線保持在540分之上,和北醫沒有可比性,但是在全國屬於中等的醫科大學。

如果有幸能考上這裡,博士研究生考試的時候,大多數大學即使看不上他沒有統招本科的經曆,但看在碩士學校的麵子上,也會至少對他敞開大門。

下午考試結束後,陳月洲一邊出校門一邊叫滴滴,卻發現半天沒有人接單。

等走出門才發現,大雪已經積了有大拇指的長度那麼厚,原本就車滿為患的校門外此刻堵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是滴滴嘟嘟的喇叭聲,就連附近的公交車都被堵到了百米之外。

於是,不少私家車主乾脆從車上下來,站在路邊一邊搓著手一邊仰頭朝校門裡麵望著,等看到自己孩子時,頓時激動地招招手。

“考怎麼樣啊?”一位父親見到自己女兒出來,頓時興奮地遞上好幾片暖寶寶,“快快快貼上,今天出門你媽就說冷,幸好我帶了暖貼……”

女孩年紀看起來應該是二十七八的模樣,是個大姑娘了,但臉上的表情還跟個孩子似的:“不太好,做到後麵有點困……”

“沒事沒事,你媽和我的意思你都清楚,咱們考就圖個樂子,考上了當然好,沒考上也無所謂。”男人摟著自己女兒的肩膀道,“你爸你媽我們兩個給你準備了房子和車子,彆人考試那是為了生活,咱們考試就是追求人生價值,錦上添花的小追求而已,沒考上就沒考上,沒必要沮喪,實在不行你要是還想上學,你不是喜歡動畫嗎?怎麼再去學彆的對不對?你不是想去日本嗎?將來可以再去日本學動畫對不對?”

女孩想了想:“爸。”

“啊?”男人低頭看女兒。

“我餓了,你帶吃的了嗎?”女孩岔開話題道,“我好餓啊,考試一緊張我就餓了……”

“我就知道你從小就是這個怪毛病,都給你帶著呢。”男人道,“先上車先上車,雖然堵但是車上暖和,彆凍著了,免得過幾天爸給你團的旅行你就沒法去了。”

陳月洲盯著這一對父女,直到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陳月洲不再去看四周的環境,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踩出成雙的腳印,滿心惆悵。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會在心裡暗暗看不起剛才的女孩:奔三的年紀了還靠父母,把自己當個孩子似的,走上社會遲早要吃虧,要摔死!

但現在想來,他再也不會罵人了。

世人總是會責備被父母嗬護在繈褓中的孩子:成年人沒有成年人的樣子。

可是,偶爾,自己也想……當個像她們這樣沒有樣子的成年人。

因為這意味著自己一直一直一直都被父母深愛並保護著。

也許外人會用千言萬語去詆毀,可是真正是否幸福,隻有彆人自己能體會到。

再說了,就像他父母說的:她不需要活著自己或者任何一個經曆過風霜雪雨的人的樣子,因為她隻要彆作死,就不會遇到和自己一樣淒風苦雨的處境。

老老實實找個和她家境相似的正經男人結婚,想追求事業就追求事業,想追求愛好就追求愛好,想老公孩子熱炕頭就天天恩恩愛愛……夫妻二人有四個父母幫襯,不需要太大野心和太多努力,即使一生平庸,但也頂多是一生平淡。

而這份平淡對於一部分人已經可望不可求。

可是,自己這樣的感情不能說,不能對任何人說。

因為說出來了,就顯得自己輸了。

他可以輸給任何人,唯獨不能輸給這些他在心底羨慕著的人。

否則,他的自尊心,就無法再繼續自我平衡了。

陳月洲將頭埋得低低的,背緊了身上的挎包在人行道上急匆匆地走著,他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回去休息。

但就在這時,一堵人牆擋在了他的麵前,男生清晰的聲音在上方響起:“我跟了你一路,你東張西望完了就是低頭走路,你是覺得這裡人太多了會有人掉錢嗎?”

陳月洲聞聲一怔,緊接著抬起頭,正對上趙可輕柔的目光。

他穿著深咖色的加厚款長版呢大衣,內搭一看就很厚的高齡白毛衣,還纏著淺咖色的方格圍巾,整個人包得就像個粽子似的。

因為空氣冷,他鼻尖凍得通紅,長而密的睫毛上有無數呼吸時水蒸汽凝結成的小水珠。

趙可伸出手給陳月洲:“走吧,回吧,我多機智,我叫了個代駕過來,把車停在前麵的路口,避免和這些人的車剮蹭,”

“你……”陳月洲張了張口,“你身體……怎麼……出來……”

“沒辦法。”趙可露出一副誇張的表情歎氣,“大雪天容易丟孩子,保姆說我們家孩子萬一丟了可怎麼辦啊……我就出來了。”

“……”

趙可道:“看來我是來對了,我看你剛才走路的樣子,我今天不來的話,你可能真的就丟了,還不抓住我的手回家?”

陳月洲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緩慢地伸出手的那一瞬間,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抓住趙可的手,低下頭咬緊牙關低聲抽泣,大滴大滴的熱淚砸在趙可的手背上。

趙可見狀,上前擁了擁陳月洲,低頭柔聲道:“怎麼?考砸了?”

“恩……”陳月洲憋著氣想要不哭,但是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沒事,明天還有兩門不是嗎?”趙可安慰道,“你這麼聰明,你都考不上,彆人還上什麼?彆想了,一會兒回去咱們吃火鍋,好嗎?”

“恩……”陳月洲用吃奶的勁兒點著頭。

“好了,回了回了,冷死了。”趙可說著將陳月洲冰涼的手塞進他自己的口袋裡,拉著不停擦眼淚的陳月洲慢慢向前走。

雪又大了幾分,可當陳月洲抬頭仰望天空時,卻發現天光又些許晴朗。

看來明天,可能是個晴天。,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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