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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天喻就這麼站在病房門口, 一動不動,頭腦裡亂糟糟的, 既拉不下自尊心就這麼進入病房噓寒問暖, 又做不到什麼都不問就這麼離開。

各種各樣的借口和理由充斥著大腦, 直到身後有護士推了他一把:“這麼高的大小夥子站在路中間,擋不擋路啊,要進就進去啊?”

這一推,趙天喻身體向前一傾, 手輕輕掀開了病房的大門。

呂博抬頭,和趙天喻四目相對, 一愣:“趙……天喻?”

趙天喻見覆水難收, 迅速恢複了冷靜, 點頭:“伯父好, 伯父還記得我。”

“怎麼不記得, 你和我們家小琰是好朋友,以前一起玩來著。”呂博對趙天喻淺笑兩聲,但眼神有些躲閃, “你……你怎麼來這裡了?”

趙天喻察覺到呂博的眼神, 立刻明白了對方不太想讓呂佳音生病的事被外人知道, 於是邊笑邊寒暄:“我同事病了, 我來探望我同事,結果看到端琰的姐姐居然在這裡,雖然很想留下幫伯父您的忙,但是今天下午還有會議, 我得先走……”

呂博立刻點頭:“好,那你先忙,我也不打攪了。”

趙天喻又看了眼床上失神流淚的呂佳音,控製住臉上的表情,讓自己儘量看起來笑得很自然:“那我先走了,佳音你好好養病。”

話音剛落,趙天喻調頭就走,可就在這時,床上一直失魂落魄掉眼淚的呂佳音忽然開始放聲大哭,因為注射了針劑,她沒辦法哭得很用力,隻能發出狼狽的嚶嚀聲,哭得像個小孩子似的。

趙天喻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呂佳音一眼,這時,旁邊翻看病曆的頭發花白的醫生也結束了查閱,同趙天喻和另一個戴眼鏡的醫生一同出了病房。

“怎麼回事啊?”戴眼鏡的醫生問。

趙天喻忍不住多看了這兩個醫生一眼。

“她爸說是她在雞血裡麵自己泡了四天導致的結果,但是實際上她手上有很嚴重的什麼東西銬著的痕跡,很有可能是被監禁後虐待了。”頭發花白的醫生道,“可是她爸死活不讓做精密檢查,也不讓報警,老許和我都覺得是父母毆打之類的……成年子女被父母暴力毆打也很常見,夫妻家暴都不好管更何況是父母和子女,更不好管,所以看見是看見了,沒人報警。”

一旁的趙天喻頓時停下腳步,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那現在身體情況呢?”戴眼鏡的醫生又問。

“身體問題不大,隻要精心調養就能恢複,好就好在年輕,但問題是,這孩子……”頭發花白的醫生指了指腦袋,“有精神前科,家屬說這孩子精神出現問題大概是在十三四歲左右,但是一直沒有做過很正規的檢測,目前連具體是什麼問題都說不清,他家屬懷疑是人格分裂,嗬,我懷疑這家長連人格分裂什麼意思都不知道。”

“那精神科那邊還不來接人?”戴眼鏡的醫生焦急道。

“接什麼接。”頭發花白的醫生嘲諷地笑了笑,“精神科醫生過來做了初檢,讓做精密檢查,家屬不讓,死活不讓,說這麼養著就行了,遲早能好。”

“這家屬怎麼能這樣?”

“你在醫院時間也不短了,什麼樣的家屬你沒見過?相比孩子的健康,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頭發花白的醫生歎氣,“唉,那就忍著吧,受了這麼大刺激,讓孩子天天靠束縛帶忍著吧,還能怎麼辦呢?”

等兩個醫生回了辦公室,原本打算坐電梯離開的趙天喻卻懵了,他愣愣地站在樓道,看著來來往往的醫生和患者,大腦裡一片空白。

再次回想起去萊安西那一晚呂佳音反常的失控、她父母誇張異樣的表現以及端琰事後的重重奇怪的行為,一個天大的陰謀仿佛就在自己麵前擺著卻又完全看不穿。

趙天喻立刻掏出手機給端琰打電話,可是號碼剛撥出去,他就看到呂博從病房裡走了出來,一邊打電話一邊鬼鬼祟祟地向這邊走來。

趙天喻匆匆掛了電話,本能地藏在了逃生通道後方,等呂博乘坐電梯離開後,才站了出來。

“你到底是找誰的?”就在這時,剛才的護士又冒了出來,瞪著趙天喻,“看你西裝革履還戴著手表一副氣派人的樣子,怎麼鬼鬼祟祟的,你到底做什麼的?來看誰的?難不成是賣保險的?身份證讓我看一下!”

趙天喻低下頭,這才發現剛才自己為了躲避呂博,西裝的邊角被逃生櫃蹭得皺巴巴的,他有些無奈:“誰告訴你我不探病,我就是來探病的,剛才沒找對病房罷了。”

說話間,趙天喻邁開步子走向呂佳音的病房,臨進門前還瞧了眼護士。

呂博離開後,房間裡隻有呂佳音一個人,趙天喻這才敢走到床邊,近距離地看著床上的人。

因為打了鎮定劑,她的情緒有了緩和,已經撤了身上的束縛帶,她全身被病號服蓋著,隻有脖子和手臂露出皮膚,青一塊紫一塊,慘不忍睹。

但唯獨一張臉,雖然憔悴了不少,但還是像以前那樣,看著就讓人來氣。

趙天喻本能地伸手輕輕撩開呂佳音的袖子,正如醫生所說,她手腕上有很嚴重的束縛過的痕跡,而那個痕跡……讓他下意識想到了某樣東西。

手銬。

趙天喻一時間也說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什麼感覺,隻是不由低下頭在呂佳音耳旁低聲道:“端琰乾的?”

話音剛落的一刹那,一直呆若木雞落淚的呂佳音瘋狂地開始發抖,她使勁搖著頭,像是要把腦袋甩掉似的。

“果然。”趙天喻頓時笑了,可是眼底卻沒什麼笑意,“你為了這個弟弟鞠躬儘瘁,這個弟弟還真是爭氣,越來越長本事了……”

趙天喻心煩如麻,不想繼續和呂佳音糾纏下去了,轉身就要離開,呂佳音卻忽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對不起……爸爸……對不起……爸爸……原諒我好不好……爸爸……我知道錯了……”

趙天喻掃了眼抓著自己袖子的那隻手,腫得像是饅頭似的,又回頭看了眼呂佳音的臉,雙眼紅得像是下一秒都能出血一般,他輕輕地推了下她的手:“你清醒一點,我不是你爸,你不用給我道歉。”

“爸爸……爸爸……對不起……”呂佳音越哭越凶,趙天喻想掰開她的手,卻又擔心用力會傷到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隻好在一旁坐下。

他歎了一聲,低聲安慰著呂佳音:“我不是你爸爸,你爸爸剛才出去了,等一下就回來。”

說話間,病房的門被人推開,趙天喻一回頭,就看到了一臉驚慌的呂博,他忙道:“我剛才車鑰匙忘記放哪兒了,回來找一下,路過病房看到她又喊又叫還沒有人,我就進來扶著她……”

話還沒說完,呂博上前一把摟住呂佳音:“我知道了,謝謝你,你走吧,我女兒她現在心神不寧,膽子小,不能見外人,我在她身邊陪著就夠了,你忙你的吧。”

趙天喻:“……”

逐客令下的如此明了,他也不想久留,匆匆離開了醫院。

驅車前往婚紗影樓,到達目的地時,剛好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趙天喻將車停好後進了大堂,報了尤雪悠的名字,才得知她已經提前來了,正在三樓試穿秀禾。

趙天喻匆匆上了樓,在試裝大廳見到了自己的未婚妻。

“怎麼這麼早。”趙天喻將在休息區坐下,看著眼前站在落地鏡前和服務生一起整理袖擺的尤雪悠。

“我在想,要不然還是穿秀禾吧。”尤雪悠回頭望著趙天喻,“感覺這輩子也沒幾次穿這種風格衣服的機會,所以提前來試試咯。”

趙天喻看了眼穿著秀禾的尤雪悠:“挺漂亮的。”

尤雪悠頓時笑開了花:“真的嗎?你也必須穿秀禾哦,秀禾要男女一起穿才有感覺,再說了,很多女孩子結婚,男方不穿秀禾是因為根本穿不上,我可不能浪費了你的盛世美顏。”

趙天喻歎氣:“穿,一定穿,老婆大人讓我穿什麼我都會穿。”

尤雪悠一聽開心極了:“反正婚禮儀式還沒定下來,呃……要不然這樣吧?秀禾、禮服、婚紗、敬酒服、聯歡禮服?到時候不是還有老同學的表演show,先定五套吧?”

趙天喻:“你想換十套也無所謂,隻要你那天忙得過來。”

尤雪悠聽完甜甜一笑,轉身又繼續試穿其他秀禾去了。

未婚妻進了試衣間,趙天喻臉上一直揚著的笑容緩緩落下,他低頭看了眼手機,打開端琰的聊天框,輸入了“你為什麼對你姐施暴”九個大字,想要發送,卻又覺得不合適,輾轉反側好一會兒,都下不了決心。

自己管的是不是有點多了?

會不會顯得自己不是在善始善終,而是在擔心呂佳音,還對她舊情未了似的?

猶豫中,趙天喻沒注意到從試衣間裡出來的尤雪悠。

換了身藍色秀禾的尤雪悠本來想給趙天喻一個驚喜,結果見自己的未婚夫低著頭正苦思冥想,頓時點著腳尖小跑到趙天喻背後,低下頭偷偷親了下趙天喻的臉頰:“說好的今天看我換衣服呢?”

趙天喻嚇了一跳,本能地摁了下手機,猶豫許久的九個大字“嗖”地發了出去。

見信息被發送了,趙天喻頓時頭疼,但又不好對尤雪悠發火,隻能回頭看著自己的未婚妻,上下打量一番後道:“彆穿藍色,顯得你氣色不好……”

“唉?”尤雪悠頓時不開心了,“你弟弟都是灰藍色的頭發呢。”

“有人的皮膚不透黃,有的人皮膚透黃,他就是不透黃那種,百搭,我們兩個皮膚都透黃,不要穿這個色調的。”趙天喻指了指試衣間正前方的一件秀禾,“你穿那件黑色的都行。”

尤雪悠瞧了眼正前方:“那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咯,那我就試試,萬一被當作僵屍複活我可不管。”

尤雪悠又去試衣服,趙天喻這才低頭看手機,端琰早回了信息,就兩個字:[家事。]

趙天喻:“……”

這小子居然完全不回避自己施暴的事實。

這年頭虐待家屬都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嗎?

想了會兒,趙天喻又問:[你爸是不是打過呂佳音?她神誌不清的時候一直在道歉。]

等了許久後,端琰才回複:[我爸把她當掌上明珠。]

[那為什麼……]

[也許她快醒了也說不定。]

[快醒了?什麼意思?]

[這是付費內容。]

趙天喻:“……”

付費?啊,付費,明白了,一手交陳月洲,一手交答案嗎?

趙天喻隻好死了心,打算之後再想這件事。

可是,有時候越是不讓自己知道些什麼,人就是越是著急知道什麼。

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想,滿腦子越是全都是呂佳音剛才那副奇奇怪怪的模樣。

趙天喻覺得自己靜不下來,隻好再次掏出手機給端琰發信息道:[晚上見吧,陳月洲一星期內我會處理給你,晚上就把答案告訴我吧。]

這時尤雪悠已經從試衣間裡出來,還特地塗了姨媽色的口紅,可當她走向趙天喻時,向來和顏悅色的未婚夫此刻卻眉頭緊鎖,儼然一副思考“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問題的姿態。

尤雪悠隻能輕輕跺了跺腳:“天喻。”

趙天喻這才抬頭看了眼尤雪悠,被她誇張的妝容嚇了一跳:“你怎麼弄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