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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端琰吐血, 原本不想靠近的陳月洲頓時上前拉住他, 迅速摁下馬桶衝走池子裡麵的汙穢物, 並轉身從飲水機裡接了一杯水遞給端琰,看著他喝下去後問:“好一點了嗎?”

端琰沒有說話,他癱軟地倒坐在馬桶旁,明明唇齒緊閉, 血還是從嘴角流了出來, 滴落在地板上, 觸目驚心。

陳月洲的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

如果沒有病理性原因,因為生氣而大量吐血這種事現實中很難發生,這種時候吐血多數是因為氣血鬱結導致咽喉部粘膜破裂,按道理來說不應該是這個出血量……

這些血……從哪裡來的呢?

他難道在自殘嗎?

部分人在極度憤怒或者精神壓力巨大的時候會有咬舌頭、啃口腔內壁的壞習慣……

陳月洲頓時摁住端琰的肩膀,正視對方嚴肅道:“張嘴。”

可端琰仿佛聽不見似的,血一滴一滴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

看端琰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 陳月洲這幾天隱忍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有些想要爆出的趨勢:“你一定要這樣嗎?”

他一把抓住端琰的領子大聲道:“我知道你很難過, 所以這些天我一直什麼都不說, 但是,難過歸難過, 你難道以後每天都要這麼過嗎?”

端琰依舊麵無表情, 視線動都不動。

夜深了,因為樓層高又關著玻璃窗,房間裡什麼聲音都沒有,周圍的空氣一片死寂,和夜的落寞相互掩映。

衛生間的玻璃門倒映出端琰沒有半分光澤的雙眼, 以及陳月洲複雜的表情。

陳月洲這下徹底爆發了,猛地抬起手臂,一個耳光狠狠地甩在端琰的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太過於用力,受到反作用力,陳月洲的手也疼得發麻。

可即便如此,端琰依舊麵無表情,仿佛此刻就算陳月洲拔出匕首殺了他,他也不會反抗。

看著如此的端琰,陳月洲再也忍不住,徹底爆發了出來:“是你!是你!從一開始都是你!是你要找真相!不是嗎!是你要你所謂的‘自由’!那麼,就承受啊,就理所應當的‘自由’的後果啊!”

陳月洲大聲道:“尋找真相的時候難道你沒有一分一秒懷疑過會不會牽連你的父母嗎?江陳輝案件那年你的身份發生那麼大的變化可是卻沒有絲毫破綻你沒想過你父母那麼小的身份是怎麼辦到的嗎!你一定懷疑過!可是,你還是在兩者之間選擇了自由,隻是到最後你發現自由的代價似乎大了點,所以你現在變成了這樣……可是誰的人生做出選擇後答案就一定是自己想看見的!”

此言一出,也許是“自由”兩個字對端琰來說太過於敏感,終於有了一絲絲反應,眼珠輕輕移了一下,落在陳月洲身上。

而陳月洲,喊完這些話後就沉默了。

他不是個習慣和人大聲爭吵的人,因為道理這種東西,沒有誰的是絕對正確的,隻能說懂自己的人點撥一下該明白的就都明白,不懂自己的人說再多都不會理解。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抓緊端琰的衣領,低下頭,有些咬牙切齒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家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能看明白,你母親被抓,背後的事情不簡單,如果她繼續活下去,可能她、你父親和你,你們一家三口都會完蛋,所以,在三個人都倒黴和死兩個人換一個人中,你父母選擇了活一個人,讓你永遠安逸地活下去,那麼你就應該……”

“我該,感謝他們?”仿佛沒有靈魂的端琰忽然開口,打斷陳月洲,他的聲音筆直如同一條線,感受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

“難道不該感謝嗎?感謝他們,然後努力活下去,這……”

“誰告訴你,我是為了活下去,才去爭取自由?”端琰看著陳月洲,一字一頓道,“我不需要這一切,如果死,一家人一起死就行了,我早就做好了準備。”

此言一出,陳月洲一愣,抬頭看向端琰。

四目對視,端琰沒有光澤的瞳底,倒映出陳月洲錯愕的麵龐。

而那平靜如一灘死海的雙眸,也讓陳月洲第一次仿佛看清了在狠戾、極端和淡漠的情緒包裹下,這個男人……不,這個孩子真實的模樣。

那是被埋葬在黑暗深處的膚白如雪的纖細男孩子。

他一個人蜷縮在淒冷的角落裡,周圍用“江陳輝的兒子”六個大字形成了一個圈,任何人都無法踏入。

那孩子抱著膝蓋,整個世界隻有長夜和一塊墓碑與他為伴。

他總是瑟瑟發抖地抱著雙膝,一直在哭泣:“外婆……外婆你回來好不好……爸爸媽媽好可怕……我想要家人……我不想要現在的這些可怕的生活……我隻想要你回來……有人下班後願意陪我吃飯……臨睡前再忙也願意陪我說話……在我考試拿了A的時候會誇誇我……我隻是想要這些……不用太多……一點點就好……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我好孤單……我好孤單啊外婆……我根本就不想活在沒有你的……沒有你的這個寒冷的世界上……”

陳月洲僵在原地。

這一瞬間,心頭一動,他忽然好像感受到了什麼。

腦海裡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對家人向來頤指氣使、貪婪、不近人情的父親,那個對父親委曲求全、對自己傾儘全部又期待過重、對姐姐們轉臉又冷漠至極的母親,還有那些對自己永遠白眼相待的姐姐們……

還有她,還有這幅身體的家人,那個粗暴、無理和惡劣的父親,那個對自己淡漠、絕情和殘忍的母親,那個從來沒有心疼過自己、隻把自己當做提款機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