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十二(1 / 2)

和離行不行 或許有一天 11364 字 3個月前

兩人趁著夜色逃出了賊窩, 但心中皆不是歡喜,反而沉甸甸的。

沈望舒是還沒從親手殺人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而路以卿則是被沈望舒牽動著心神——奔走時, 夜風中時不時總裹挾著血腥氣,不禁刺激著沈望舒這個當事人的心情,也另路以卿心中諸多猜測擔憂。猜她是不是受傷了, 猜她到底遭遇了什麼, 猜她此刻可好?

想得越多,心緒便越難平靜,於是等兩人回過神時才發現已是置身於密林之中。四下樹影綽綽,頭上明月冷輝,卻是一時辨不清東南西北,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路以卿看看左右, 終是為難的皺起了眉:“沈姐姐, 你可知道這是何處?”

她本不是長安人, 來長安定居也不過數月光景,好不容易才將長安城逛得熟識了,至於這城郊的荒山野嶺卻是來也沒來過。彆說這會兒夜色已深, 兩人又是一通亂跑,便是白日裡視線未阻, 她站在那賊窩裡八成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下山, 又該往哪兒去回城。

可惜, 沈望舒也沒能給她答案, 她雖然勉力定下心神打量四周, 但本是閨中貴女出城的機會也不是很多。除了相國寺,以及貴女們愛相約遊獵的獵場之外,對於其他山頭她也同樣陌生。

兩人就這樣迷了路,不由得麵麵相覷。

還是路以卿對在野外生活多少有些了解,便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夜色太深,咱們不辯方向也走不出去,不如先尋個地方安置一夜,等明早天亮了再做計較吧。”

沈望舒卻很猶豫,抿著唇憂慮道:“這裡離那賊窩還不遠,萬一……”

路以卿知道她的意思,心中卻還慶幸她們走得不算遠,斟酌一番還是說道:“明早他們不一定還有心思來尋咱們,不過咱們今晚確是不能再走了。沈姐姐你,你身上血腥氣太重,這裡又是荒郊野嶺,難說這密林中有沒有野獸出沒。萬一引來什麼,便不是咱們能應付的了。”

聽她提起血腥氣,沈望舒的臉色驀地一白,隻是天色太暗,哪怕路以卿近在咫尺也沒看見。她又想起了之前殺人的那一幕,手上似乎又有了黏膩之感,於是下意識就想在衣衫上擦儘。

隻是沈望舒忘了,這會兒她的手正被路以卿牽著,她一動路以卿自然就感受到了。於是路以卿不明所以的聲音接著傳來:“沈姐姐,怎麼了?”

沈望舒恍然回神,沾染了血跡的手指微微曲起:“沒事,你說得對,咱們先去尋個地方落腳吧。”

路以卿哪能沒察覺到她的異樣,隻是眼下仍不是多談的時候,於是便沒說什麼,隻帶著沈望舒在林中尋找起來。不多時便在臨溪處尋到個樹洞,看著頗為隱蔽也恰好能容納兩人,於是便打算在這裡窩上半夜,隻等明日天亮了,再設法離開下山。

沈望舒沒什麼意見,哪怕這樹洞看著小了些,兩人擠進去肯定得挨在一處,顯得於禮不合。可她今日經曆的事著實太多,也實在沒有心裡計較這些了。

兩人避入樹洞,氣氛略顯沉悶,路以卿便道:“沈姐姐先休息吧,明早咱們還得趕路呢。”

沈望舒點點頭,抱膝坐在一旁也沒做聲,黑暗中不知她是否已經開始休息。

路以卿有著滿腹的心事,哪怕與沈望舒接觸讓她心生歡喜,可隻要嗅到空氣中那股血腥氣卻又讓她歡喜不起來了。還有身上的傷也很疼,那些賊人怕她跑了,下手的時候可是不輕。她提議過夜也不僅僅是因為沈望舒身上的血腥氣危險,也因為她其實有些跑不動了,更不可能連夜逃走。

想著今日種種,再想想現下處境,路以卿同樣抱膝坐在樹洞裡,卻是怎樣都睡不著的。如此也不知過去多久,她肩上忽的一重,扭頭看去才發現沈望舒不知何時竟是靠在她肩上睡著了。

鼻間的血腥氣更濃了幾分,但在這撲鼻的血腥氣下,似乎又藏著少女身上獨有的幽香。

路以卿恍惚了一下,微微調整了下肩膀,之後整夜都沒有再變過姿勢。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樹洞外的光線不知何時開始漸漸變得明亮,樹洞裡的人也不知何時睡了過去。等醒來時,天光已明,稍一動彈卻是全身酸痛無比。

路以卿疼得呲了呲牙,下意識想抬手才察覺到肩頭的重量,於是動作一滯扭頭看去,卻見沈望舒還倚在她肩上不曾醒來。她頓了頓,又看了看外間天色,這才輕聲喚道:“沈姐姐,沈姐姐,天亮了,咱們該尋路回城了……”

她一連喚了三遍,肩頭那人卻沒半點反應,路以卿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她抬手去推了推沈望舒,口中仍舊喚著“沈姐姐”,可推人的力道卻是越來越大。

直到最後沈望舒在她肩上靠不住了,整個人向另一邊歪倒,路以卿才真正被嚇了一跳。

“沈姐姐,你怎麼了?!”路以卿一把將人拉了回來,摟在懷中急急問道。也是此時天光大亮,她也終於看清了沈望舒此刻情狀——她眉頭緊蹙,臉色蒼白,額間滿是細密的虛汗,一看就是生病的模樣。除此之外她臉上衣襟還沾染了不少乾涸的血跡,胡亂抹得滿臉都是,看著更是狼狽十分。

隻一眼,路以卿就心疼了,趕忙去試沈望舒額頭,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竟已發起熱來。而尋常發熱自可以尋大夫來看,這裡荒山野嶺莫說大夫了,除了那些賊匪怕是連個人影都尋不到。

想到是自己昨晚帶人來這樹洞中過夜,許是因此才使對方著涼發熱,路以卿心疼之餘更添了幾分愧疚。然而趕不及回城,這裡缺醫少藥她也無法。幾次呼喚都叫不醒人,路以卿轉念又想起附近便是溪流,於是匆匆將人放倒安置後便跑了出去。

渾身傷痛,路以卿齜牙咧嘴跑到了溪水邊,卻是不敢耽擱半分。一麵尋了闊葉卷起裝水,一麵又從懷中掏出了帕子打濕。原是打算浸濕了手帕給沈望舒敷在額頭降溫的,奈何她手帕都是輕薄的絹布,用來敷額頭實在不夠,於是又費力從乾淨的裡衣上撕下塊布,重又打濕帶了回去。

沈望舒還躺在原來的地方,隻是身子微微蜷曲,雙臂也緊緊抱著。仿佛是感覺到了冷,也仿佛是在保護自己,總歸讓人看得心疼。

路以卿趕忙跑了過去,將人抱起攬入懷中,先是小心翼翼給她喂了些水,然後便將打濕的布料疊好敷在了她額頭上。也不知是喝了水有人照料,還是純粹在路以卿懷中汲取到了溫度,沈望舒靠在她懷裡漸漸舒展了眉眼,也讓路以卿稍稍鬆了口氣。

外間日頭漸高,陽光穿過密林枝葉灑落大地,帶來點點光明與溫暖。

路以卿守著人,看著日頭,漸漸感覺到了饑餓,可沈望舒生著病她卻不敢離去。於是隻好將注意力重又放回沈望舒身上,見她臉上手上都是乾涸的血液,便取了帕子一點點替她擦拭起來。

一夜過去了,那些乾涸的血漬早已頑固,讓路以卿擦了一次又一次,才漸漸露出了沈望舒白皙的肌膚。路以卿簡單檢查了一遍,再次確定沈望舒沒有受傷,這些血也不是她的,緊抿的唇角才稍稍放鬆下來。隻是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卻還是一無所知,隻能自行猜測。

心裡沉甸甸的,路以卿一直儘力照顧著沈望舒,半點不敢放鬆。直到下午日光斜斜照入了樹洞,落在沈望舒臉上,這才將她緩緩將她喚醒。

路以卿見她醒來自是高興,忙問道:“沈姐姐你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

沈望舒做了許久的噩夢,此時還有些恍惚,睜眼呆呆的看了路以卿半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竟是枕在她懷中的。下意識感覺到了不妥,沈望舒來不及回答路以卿便掙紮著要起身,隻是病中的她顯然沒有自己所想的靈活,剛坐起身便身子一晃又要倒下。

路以卿趕忙伸手去接,沈望舒倒下時也下意識伸手準備撐住什麼借力,結果她一下子就按在了路以卿胸口——掌下觸覺綿軟,有著些微的起伏,並不似尋常男兒模樣。

沈望舒迷糊的腦子剛生出疑惑,就聽路以卿輕哼了一聲,似有痛楚。

下意識觸電般收回了手,沈望舒撐著地麵緩了緩神,然後才問道:“你怎麼了?”

路以卿一手捂著胸口,臉紅了一下,卻沒好意思說什麼:“我沒事。倒是沈姐姐你怎麼樣了,我都不知你昨夜什麼時候開始發熱的,今日已是燒了大半日了。”

沈望舒聞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也不知是自己試不出差彆還是這會兒已經退熱,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於是她搖搖頭,剛要說句“無事”,結果卻瞥見樹洞外斜斜射入的陽光,再有路以卿之前的話,讓她猛然意識到什麼,忙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路以卿抿抿唇,也往樹洞外看了一眼:“大抵快申時了吧。”

申時已是半下午,距離太陽下山也不過一二時辰,她們尚不知從這片密林下山要走多久,距離長安又有多遠。這時候再要出發,顯然是有些遲了。

沈望舒懊惱的抿唇,覺得是自己耽擱了行程,猶豫今日還要不要下山。

路以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忙道:“沈姐姐你剛醒,病症也未好全,這時候下山恐怕不成。今日也到這時辰了,我出去尋些吃的,咱們不妨再待一日,明日再走吧。”

沈望舒想要反對,奈何身體確是軟綿綿的提不起氣,彆說自行下山了,就是起身走出這個樹洞也不知要耗多少力氣。現實的窘境讓她默認了逗留,路以卿見她醒來也放心不少,試了試她額頭發現確實不燒了,便高高興興跑出去尋吃的了。

看著路以卿消失在樹洞外的背影,沈望舒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又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此刻她的手掌已是乾淨一片,便連指甲裡沾染的血跡都被路以卿細細擦拭過了。隻她盯著自己的手心出神,半晌手指微動,也不知是想起了昨夜那場殺戮,還是想起了其他……

沈望舒在山中一病,頓時拖延了兩人下山的行程。再加上兩人不識路,下山時稀裡糊塗走了不少冤枉路,等再回到長安時,已是三日之後了。

兩人滿身狼狽的回到長安,還沒入城就被等候在城門口的路家仆從瞧見了。後者當即又驚又喜,拉著小郎君左瞧右瞧,激動得險些落下淚來:“郎君回來就好,這些天家主可是急壞了。家中眾人都被分派了出去尋人,隻我留在城門口等著,卻不想最後還是我先等到了郎君回來。”

路以卿見著家人也是鬆了口氣,寒暄兩句簡單說了這幾日之事,旋即又扭頭問沈望舒道:“沈姐姐,你仔細看看,這附近可有你家人?”

沈望舒其實已經瞧過了,沒看見沈家人,她心中倒也不十分意外。

路以卿等了等沒見她回應,便猜了七八分,於是轉而邀請道:“沈姐姐的家人可能都去城郊尋找了,便沒在城門口等著。如今你我滿身狼狽,你也不好就這麼回去。不如先去我家一趟,梳洗一番換身衣裳再回家去,也免得嚇壞了家中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