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發表(2 / 2)

“二殿下年輕氣盛,尚需要磨練。”

“二殿下性子確實莽撞了些……”

“二殿下畢竟年幼,不懂得體恤陛下的苦心……”

“太傅大人得了先帝的囑托,對陛下和二殿下都是一樣的愛重。”

“紀太傅向來在朝中都極有威望……”

眾人無一人落井下石,卻也無一人在先帝麵前為他們求情。

唯一為兩人竭力作保的李湛,早在前一日便被先帝遣出了京城。

那晚,先帝最後見的人是四殿下和老王爺。

他們說的話,徹底讓先帝下定了決心:

四殿下朝他說:“太傅自始至終都是更喜歡二哥一些,當初臣弟與紀家三小姐定了親,太傅很是失望,他心中屬意的女婿向來都是二哥不是我。”

老王爺則朝他說:“三殿下是堪當重任之人,由他輔佐太子殿下,大渝朝當會安穩。”

安穩。

骨肉親情,師徒之誼,都比不過這個詞在先帝心中的分量。

他要保他的兒子坐穩這個龍椅,就必須做出他認為萬無一失的取舍。

至於舍掉的是什麼,他來不及想,因為留給他的時間已經很少了……

“陛下,王爺……”池州開口道:“當年的案子便是如此,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周楚與二殿下謀大逆,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紀太傅參與其中……先前定罪的信件皆被推翻了,所有建立在信件之上的口供依律也都做不得數。”

此時刑部尚書開口道:“依著大渝朝的律例,疑罪從無。”

“結論呢?”李湛冷聲道。

他話音一落,殿內頓時響起了竊竊私語之聲。

事已至此,殿內任何人都知道此案是怎麼回事兒了。

事實上,哪怕在此之前,很多人也隱約都能猜到真相是什麼。

今日池州帶人翻案,能為周楚、二殿下及紀家洗清冤屈,這結果已經是眾人能接受的最大範圍了。可李湛這話竟還在追問結論,難道除了還涉案之人的清白之外,李湛還想拉“先帝”出來鞭屍不成?

“王爺……案子的結論已經很清楚了,周統領、二殿下以及紀太傅都是冤枉的。”張尚書開口道,“今日池少卿與諸位刑部的大人能將案子重新查清楚,還給他們清白,乃是功德無量的事情,想來周統領與紀太傅泉下有知,也會深感欣慰。”

張尚書是朝中的老臣,很是懂得分寸,他知道事情繼續追究下去實在無益。

尤其對於李湛如今的立場而言,他冒著壓力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仁至義儘了,若再追問下去,便難免讓事情變得難以收場,那樣的局麵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本王覺得還不夠清楚。”李湛冷聲道。

“王爺……先帝已然賓天,許多事情已經無法挽回,請王爺三思。”又有一個老臣出來開口道。

李湛麵上帶著冷意掃過眾人,那目光帶著幾分譏諷。

紀輕舟立在一旁看著李湛,知道李湛這一次不打算妥協,想要將事情徹底翻出來。

可他也知道,這樣一來李湛麵臨的將會是什麼局麵。

在這個時代,君為臣綱,李湛若是公然出來“審判”先帝的罪責,那麼哪怕事情最後徹底說清楚了,李湛卻也不得不背負“不臣”的罪名。

紀輕舟知道李湛或許不在意這些,可他在意。

他不想讓李湛背負這些東西,不願意……也不舍得。

“陛下,王爺。”紀輕舟突然從小皇帝身後走出來,而後跪在地上朝兩人磕了個頭。

眾人都一怔,目光紛紛看向紀輕舟。

“如今案子已經水落石出,那麼我紀家的罪責是不是便可免了?”紀輕舟開口問道。

李湛怔怔看著紀輕舟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刑部尚書開口道:“依著律例,是這樣的,自今日起紀小公子便不必再在宮中為奴了。”

紀輕舟聞言又朝小皇帝和李湛磕了個頭,然後轉身朝刑部尚書躬身行了個禮。

隨後他當著眾人的麵,脫去了身上的蟒袍,隻剩一身雪白的中衣穿在身上。

李湛立在殿中望著一身白衣的少年,頓時意識到了少年要做什麼。

少年知道他要做的事情,不想他背負“不臣”的罪名,所以要代替他去尋根究底!

與此同時眾人目光齊齊落在紀輕舟身上,便見少年轉過身朝眾臣施了個禮,開口道:“諸位都是先父的同僚,今日既然重審舊案,但周統領和二殿下都不在場,我便鬥膽代表先父朝諸位以及陛下和王爺討一個公道。”

紀輕舟話音一落,殿內頓時便炸了鍋一般。

他們先前還在擔心李湛會揪著不放,沒想到按下了葫蘆起了瓢,這紀小公子竟有如此大的膽子,要在此時尋根究底!

“這件案子害得周統領滿門被斬,二殿下被圈禁皇陵,我紀家更是家破人亡。今日既然證實當時作為證據的信件皆是偽造,指控的罪名根本就是莫須有,那麼總該有人為這冤案負責吧?”紀輕舟不卑不亢地立在殿中,質問道:“當年負責審理此案的是刑部還是大理寺?下令定罪的是誰?行刑的又是誰?”

紀輕舟聲音不算洪亮,但落在眾臣耳中,那效果卻如悶雷炸響一般。

李湛看著他,下意識便想上前阻止。

然而此時紀輕舟卻不經意將一隻手放在了小腹上。

眾人不知紀輕舟有孕一事,此時透過他身上寬大的中衣也看不出什麼異樣,可李湛卻知道他那動作多半是在安撫腹中的胎動。

那一刻,李湛心中一動,頓時便明白了少年這舉動。

就像他想不顧一切去為了少年討回這個公道一般,對方此舉何嘗不是顧不一切的想要保全他?

那一刻,李湛心中突然生出了幾分滿足感。

不管少年這舉動是出於什麼,於他而言那意義無異於是“同生共死”一般。

“此案上到先帝,下到在場的每一個人,人人都有罪責。”李湛突然開口道。

李湛這話一出,殿內頓時又是一陣騷動。

可時隔須臾,李湛這話的立場卻截然不同了。

若是紀輕舟質問之前,他這話便等於是主動去“審判”先帝,可紀輕舟質問在先,他這話再說出來,便算是回答紀輕舟的質問,語境中“審判”的意味頓時便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自悔”。

“本王身為先帝的兄弟和臣子,既沒有儘到規勸之責,也沒有及時阻止冤案的發生,本王願意代替先帝自悔,並竭力彌補。”李湛開口道。

李湛話音一落,龍椅上的小皇帝突然開口道:“我和皇叔一起。”

小皇帝話音一落,滿朝文武皆驚,這還是他臨朝以來第一次在眾臣麵前發表意見。而且他此時神態十分嚴肅,絲毫沒有從前每次上朝時那昏昏欲睡的模樣。

小皇帝這一表態,殿中的情勢驟然便不一樣了。

先是池州作為大理寺少卿,自領了“失察”之責;緊接著刑部尚書也跟著一起領了責……眾臣紛紛跪地跟著領責。

一切就像一個輪回一樣,他們昔日的怯懦和躲閃,今日一概都還了回來。

哪怕先帝已經不在了,甚至周楚和紀太傅也已經不在人世,可很多事情卻不會輕易過去。

紀輕舟看著百官,隻覺十分諷刺。

當年為著不敢惹怒先帝,除了李湛之外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說話,如今又因著李湛和小皇帝,他們紛紛出來領責。

紀輕舟可以理解,在皇權之下並非人人都有置生死於不顧的勇氣,哪怕換做是他,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他隻是覺得這一切有點可笑,那個時刻他才徹底理解了李湛為什麼從來沒想過要做皇帝。

哪怕擁有了第二次人生,手裡握著一堆籌碼,李湛也從來沒有肖想過那把龍椅。

因為這一切,對李湛真的沒什麼吸引力。

紀輕舟甚至有點慶幸,幸虧李湛不想當皇帝,不然他非得連夜逃跑不可……

下了朝後,紀輕舟與李湛立在金鑾殿門口看天,兩人沉默著誰也不說話,卻仿佛都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案子終於結束了,可兩人心中都沒有暢快之感。

相反,那感覺令人覺得空落落的,隻因他們努力換來的真相,並不能彌補任何事情。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真相並不能讓他們活過來。

“王爺,紀小公子……”董棟走過來開口朝兩人道:“今日紀府已經解封了,工部會著人去修繕,紀姑娘說今日就想搬回去,讓屬下來問問紀小公子是否一起回去?”

紀輕舟聞言一怔,這才意識到紀家的案子結束之後,他今日在這宮裡便沒有身份了。

依著規矩,他自然也不能繼續住在英輝閣裡……

他和李湛此前並未正式討論過案子結束之後的事情,他猜想李湛或許也還沒想好。

此前李湛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翻案一事上,紀輕舟知道今日那翻案的過程雖然看上去並不曲折,但李湛卻在背後默默地做了許多事情。不然一切不可能像今天看起來這麼順利,滿朝文武甚至沒有任何人開口提出異議。

“那我便和她一起回去看看吧。”紀輕舟開口道。

董棟聞言看向李湛,李湛擰了擰眉卻沒說什麼。

紀輕舟如今既然已經恢複了自由身,不再是宮裡的內侍,那麼他做任何決定便都不需要再征求李湛的意見。哪怕明知道自己提出來意見,對方一定會聽,但李湛還是克製住了自己。

紀輕舟的自由是他好不容易換來的,他甚至比對方都更珍視。

紀輕舟身上穿著白色的中衣,外頭披著一件披風。

他轉身朝後殿的方向走了幾步,突然頓住腳步朝李湛道:“王爺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李湛:……

“但是我可能得先找小山借點茶葉回去,總不能讓王爺第一次登門連口熱茶都喝不上……”紀輕舟玩笑道。

李湛望著少年眼底染上了一絲笑意,語氣也帶著幾分玩笑道:“那本王便‘撥冗’去你家裡坐坐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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