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梅香(2 / 2)

曾長老喚弟子給她捧來時,少女怔然了好一會兒。

她也曾費儘心思,想為師兄尋一張上好的琴木。

為此還給清昀峰的五長老做了半年多的苦力。

為的就是能夠換得一張棠修木,送給師兄做琴。

結果臨近約定之日。

五長老卻說自己酒後糊塗,已經不小心把它送了出去。

他酒醒後悔得捶胸頓足,但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所以裴簌辛辛苦苦大半年,最後想要的東西也沒拿到。

對方自覺食言、無顏麵對小輩,一連數月都躲著裴簌走。

然而現在……

裴簌望著送到麵前的棠修木:她想要的東西,好像總是出現在不合時宜的時候。

*

回到了住所。

少女合衣躺在床上,烏潤漂亮的眼睛睜著,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她想了很多。

但最後竟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她要去小竹峰。

要告訴師兄,既然已經送了她棠花玉佩,便不應該再喜歡彆的姑娘。

月色照著小石幽徑。

少女纖窈的身影出現在小竹峰前。

或許是近鄉情怯,等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小院後,裴簌方才那一鼓作氣的決心,忽然就有些熄了下來。

咬著唇在門前猶豫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踏了進去。

青年白衣墨發坐在案前,修長如玉的指間正握著一卷籍冊。

見她來了隻是隨意一瞥,不僅沒喊她名字,就連神色也比平時冷淡。

裴簌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在師兄臉上看到這種冷漠神色。

她忽然生出了點退縮之意。

“有事?”

語調清清冷冷的,就是傻子都能聽出來,那話裡頭一丁點兒歡迎的意思也沒有。

這份明晃晃的不歡迎。

越發襯得她此刻茫然無措站在門外,像個自作多情的木頭。

裴簌強壓下心尖泛起的委屈酸楚。

行過去,一雙眼睛徑直望住他,“我今夜來找師兄,是想問清楚一些事。”

“什麼事?”

“我想問,師兄究竟喜不喜歡雲漪姑娘?”

她似是鼓足了勇氣,不想再逃避怯懦,“喜歡的話,為什麼要送我棠花玉佩?不喜歡的話,又為什麼處處待她那樣不同?”

謝清拾沉默許久,“那阿綢呢?你就真的像自己以為的那樣,那般喜歡我麼?”

這是什麼問題。

少女微微的呆住了,難道她的傾慕還不夠明顯麼?

她與師兄朝夕相處,每每見了他便忍不住的滿心歡喜。

三百多年來,心裡頭什麼時候有過旁人的影子?

以為他是故意想讓自己難堪。

裴簌鼻子一酸,眼眶便微微紅了,“師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青年卻問了她一個更加奇怪的問題,“我的意思是,阿綢喜歡的,究竟是清風霽月的謝清拾,還是真正的謝清拾?”

“……什麼?”

她越發聽不明白,師兄不就是師兄嗎?

那個因為惻隱之心救下她,將她帶上仙雲宗。

陪她讀書寫字,教她琴弈劍法,告訴她何謂道心無暇的謝清拾。

她就是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愛上了這樣的師兄。

為什麼他要懷疑?

容色俊美的青年逼近她,笑意低涼,“若我告訴你,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謝清拾呢?”

他既不清風霽月,也全然沒有什麼惻隱之心。

少女一時愕然,沒有說話。

她覺得今夜的師兄似乎有些奇怪,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可是說出的話卻超出了她所有的認知。

見她怔怔不答,謝清拾愈發欺近了些。

“阿綢不是交了喜愛的新朋友,不是也會對旁人那樣發自內心的笑麼?”

兩人幾乎鼻尖相觸,她嗅到了師兄身上幽冷的白梅香,強硬的侵襲到她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

幾乎將她整個人埋葬,令她有種溺斃的眩暈感。

裴簌想

她現在在師兄眼裡,恐怕有點兒像個愣頭愣腦的呆子。

等對方退開一些,她好像才忽然有了呼吸。

從方才那陣冷梅香的溺斃感中緩過神來。

裴簌眼眶紅紅的。

乖覺又可憐的仰著臉看他,說話間不自覺帶了點兒清糯鼻音,“師兄,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

說完不等對方回答,便在心底自己默默退了一步,做出妥協。

“如果師兄心情不好,那我就改天再來問你。”

青年卻並不領情,“你不是問我喜不喜歡雲漪?”

少女望著他。

“阿綢猜得不錯,我確實喜歡她。”

“……為什麼?”

她紅唇微微翕動,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心尖漫開一片化不開的苦澀。

“因為她豔麗嬌縱,不似你這般呆板無趣。”

謝清拾低下頭咬她手指,不是情人間的纏綿親昵,他唇齒鋒利,竟然咬破。

裴簌疼得瑟縮了一下,“……師兄。”

“若是怕了,以後就不要再過來找我。”

他眼底一片漆黑,唇上沾染了她的血,竟似多了幾分妖異之色,“我不能保證每一次都能忍住不傷你。”

裴簌落荒而逃。

謝清拾望著少女略顯狼狽的背影,譏諷似的扯了扯唇角。

隻是這樣便畏懼了,還說什麼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