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屏蔽中](1 / 2)

怪你風情惹火 江雙意 24988 字 3個月前

信封舊得泛黃,邊角上暈開了灰色的汙漬。在這一間的光鮮亮麗裡極不起眼,又很是突兀。

雲及月彎腰撿起來,將信封輕輕拆開。

儘管封皮有些臟,信卻是乾乾淨淨的,沒有多餘的折痕,看上去被保存得很好。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落在這裡。

打開信紙,第一行頂格的是六個指代不明的字眼——

“致最喜歡的你”。

頭疼。

頭疼得厲害。

雲及月難受得蹲下來,臉埋在腿裡,心腔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扯得七零八落。強烈的感情像潮水般在血管裡噴湧而出,將她整個人都淹沒在厚重的水中,難以動彈,更難以脫身。

這痛不欲生的仿佛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在短短幾分鐘後就銷聲匿跡。

雲及月揉了揉太陽穴,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有力氣扶著玻璃牆櫃站起來,落差感太過於強烈,讓她極度懷疑,剛才的疼痛是否真的存在過。

視線低垂,看著手裡的信。

她認得自己的字,這麼多年從沒有變過,因此敢肯定這通篇都是她親手寫的。

可腦海裡對這封信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甚至對自己寫過信這件事都沒有印象。

雲及月又掃視了眼日期。十年零一個月前,換算過來大概是一月中心,正值年初即將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時候。

回雲家得是六、七個月之後的事情。

雲及月抬起臉,望著晃眼的水晶吊燈看了好一會兒,眼瞳被強光照得落了幾滴生理淚水。

她休息了很久,才將視線重新移到信上。

“一月十一日一月十一日一月十一日,我永遠記得這個時間。你說讓我給你一個機會,我當時話都不敢說,但我真的好喜歡你,我心裡不停地說好呀好呀。不要說給你機會了,直接把我給你都可以。”

“今天晚自習前放的最後一首歌是《小情歌》,我不知道歌裡唱的是誰,但我聽到的全部都是你。”

“我會很糟糕嗎?如果沒有保送進京城一中,我和你這樣的天之驕子是不是一輩子都沒有遇見的機會。今天下午的時候,你連句喜歡我都沒有對我說,你會真的喜歡上我嗎?”

“我可以成為和你般配的女孩子嗎?許願池沒有告訴我答案,但是一看到站在主席台上作為學生代表講話的你,我告訴我自己:‘一定可以。’”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優等生除了周末都不碰手機的,結果給你發消息,你三分鐘就回我了,是特地回複我的嗎?會給我設置定製鈴聲嗎?”

“我十年之後還要喜歡你,無論如何死纏爛打也要喜歡你,因為我知道,你很好,你是值得的。”

——寫於01.11,周二,晚23:41。

嘀嗒。

有水珠掉下來。

雲及月擦乾淨眼角不知何時出現的淚花,將信折好,放進信封裡,然後輕輕地捧在手上。

嘀嗒。

嘀嗒。

嘀嗒。

眼淚不自覺地在落。

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為這種小女生無病呻吟的自白掉眼淚,但看見“十年之後還要喜歡你”這行字的時候,鼻腔裡情不自禁地湧上了難熬的酸楚。

情緒掩飾在心裡,安靜得像爆發前的火山,沒有動響,滾燙的岩漿卻已經將她燒得痛不欲生。大腦都在與心臟共震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心裡那蓬勃的感情逐漸消失,她的呼吸聲終於不再像之前那樣短促且微弱。

雲及月捏著心走出衣帽間,疲憊地躺在床上,在床頭燈的照耀下打量著信封。

她感覺到了異常濃烈的情緒,但封存的記憶卻沒有半絲鬆動。

那個不知道名字的“你”,會是她腦海裡模模糊糊的人影嗎?

首先可以排除江祁景,他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太差了,那其次……

想不起來了。

雲及月現在很累很累。

她將信封壓在床頭燈下,腦海裡又浮起了情書的最後一句話。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泛起了淡得轉瞬即逝的情緒,也許是悵然,也許是愧疚。

黑暗裡,她輕聲喃喃:“十年後並沒有一直喜歡你,對不起啦。”

…………

儘管衣服首飾已經收拾好了七個行李箱,但雲及月還是把去意大利看秀的行程取消了。

她渾渾噩噩地睡到接近中午,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李梁文電話,問他現在是否有空,隨後立刻驅車前往私人醫院。

走進去就看見李梁文身邊站著一個樸素青澀的女孩子。對方朝她緊張且靦腆地一笑:“你好,我叫寧西,是李醫生的助手……”

她緊張得很不自然,目光一直閃躲。

雲及月坐到李梁文對麵,右手撐臉,玫瑰般的臉蛋上沒什麼表情:“李醫生,你的助手一定要在場嗎?”

李梁文會意:“你要是不習慣直接說就好。寧西,你先去把今天早上的資料整理一下。”

雲及月沒再出聲。

即便寧西已經走了,她也沒有主動說話,隻是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簽字筆,在麵前的白紙上亂塗亂畫出淩亂的線條。

“雲小姐,你又記起什麼了嗎?”

雲及月咬著指尖,眼睛漸漸暗下去:“就是因為什麼都沒記起來,才會來找你。”

她三言兩語概括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我以為按照正常的思路,那些文字能立刻刺激出我的回憶。”她抬起臉看著天花板,眉眼間釀出絲絲迷茫,“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雲及月用手指輕輕遮住眼瞼,“真的能忘得這麼徹底嗎?我什麼都記得很清楚,可是唯獨那封情書裡麵的‘你’,完完全全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找不出可以懷疑的人選。”

她有印象的男人實在是太少了,排除江祁景之後就所剩無幾。

李梁文一邊聽,一邊記下幾個關鍵詞,“這是正常的。在極端情況下,你的大腦會激發最大的能力保護你。

比如說——曾經讓你我完全摸不著頭緒、找不到抑製方向的幽閉恐懼傾向,在你醒來之後,已經自然而然地改善了,對吧?”

“……嗯。”

她昨天倒頭就睡,也沒管臥室的窗是否開著這件小事了。看樣子恐懼傾向已經改良了許多。

李梁文點頭:“這種程度的心理問題都能得到改善,徹底忘掉一段記憶或者一個人,並不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不需要太緊張。”

雲及月卷翹的睫羽輕輕扇著,“可也不算完全忘了。”

看到那封情書時遮天蔽日的壓抑與疼痛,是自認沒心沒肺的雲大小姐完全無法理解的。

她腦海裡又浮現出最後一段話,鼻尖隱隱泛著酸意。

太難過了。

明明隻是個青春期少女無傷大雅的承諾而已。

明明隻是個誰都知道根本實現不了的蠢話……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能讓人這麼難過,連輕微的呼吸都牽扯著心臟。

李梁文又寫了幾個字,抬起頭道:“隻記得那種情緒,不記得那個人了,對嗎?”

“……嗯。”

“反射性無意識的情緒?”

“……嗯。”

“也許是你們相愛了很多年,但你失憶前已經和他一刀兩斷了。”

李梁文並不是第一次充當情感輔導專家,娓娓道來的樣子相當有經驗:“按照你給的信息,你們之間的事至少也要追溯到十年前。大腦放棄一個人很簡單,放棄一段超過十年的感情很難。”

有些東西,已經隨著時間刻在骨髓裡麵,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雲及月又忍不住產生了另外的好奇。那樣一瞬間爆發的濃烈感情,得是發生多大的事情才能放棄啊?

她完完全全理解不了。

李梁文見她亮起來的眼睛,立刻明白她在打什麼主意,勸說道:“雲小姐,要學會適可而止,不然你可能會撐不住。”

雲及月輕輕點頭:“我知道分寸。”

隻是好奇心作祟,又不是想舊情複燃,沒必要把生活重心全部投在尋找那個人身上。

她就將手裡的黑色簽字筆放回筆筒,準備說句告彆,餘光卻看見草稿紙上滿滿的字。

“夏天”。

她剛剛一邊和李梁文說話,一邊無意識地將這個詞語寫了幾十遍。

……好奇怪。難道這個季節跟那個人也有關係嗎?

李梁文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盯著白紙上的字眼,若有所思地道:“這張紙可以給我嗎?”

雲及月收回神,彎了彎眼睛,紅唇輕勾:“可以呀。那我先走了。”

離開之後,她並沒有回左河香頌,也沒有抓緊時間飛意大利去赴秀場的after-party。

她站在路邊,望著因為偏遠而顯得冷清蕭瑟的街道,忍不住有些出神。

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喊:“雲小姐!請留步!”

雲及月轉過頭,就看見李梁文的助手寧西。

“李醫生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嗎?”她冷淡地問。

寧西有些糾結:“不是……就是我……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她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氣似的:“我替李醫生整理過你的資料,大致了解你的情況。雲小姐,你說你記不起來你的戀人,然後那個男人大概一米八五以上對吧?”

雲及月:“一米八七左右。”

寧西用手比劃了一下,自言自語:“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是這樣的,李梁文醫生是不是跟你說過,在你昏迷期間來探望你的隻有一位,就是昨天來接你的秦小姐。但是有一個和你描述有點類似的男人,來向我問過你的情況。”

“我們本來是有保密原則的,但在誰都不知道病房裡的人是什麼身份的前提下,他當時直接問‘雲及月還好嗎’,我以為他是你的熟人,就告訴他,你並沒有危險。

他在門口站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就走了,沒有跟李醫生申請進病房探望你。”

雲及月滯了一下,“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道。”寧西搖了搖頭,“隻是有一麵之緣而已。”

雲及月有一點失望,但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寧西這種到處跑的小助手。本就不太可能記住每個搭過話的人的長相。

她準備對寧西說句“謝謝”扭頭就走,卻沒想到寧西躊躇了一會兒,又說話了:

“但是……雲小姐,如果我沒認錯的話,馬路對麵那個穿著白色大衣的人,就是當時來問我話的人。就是剛剛瞥見了他,我才一下子想起來這個小插曲。”

雲及月微愕,在短暫的僵硬後,立刻轉過了身。

隔著馬路,她注意到了對麵樹下站著的男人。

在看清他的臉之後,雲及月不可置信地捏緊了手指。

她急匆匆拋下一句謝謝你,趁著紅綠燈小跑到了路對麵。

雲及月向來開門見山慣了,從來學不會藏著捏著。她抬起臉,明豔如花的臉上帶著笑:“江小少爺,你怎麼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她挖空腦子搜索著自己曾經和江慕言的接觸,卻實在寥寥無幾。

印象裡,他們好像就隻見過幾麵,說過幾句話。因為江慕言身份尷尬,她作為江祁景的太太有意避嫌,完全不可能有過多的交流。

——當然,這些都是她現在能想起來的東西。

也許在她想不起來的東西裡麵,還會有……彆的貓膩?

或許是寧西的話影響到了她,雲及月有意無意中已經覺得江慕言和她有瓜葛了。

江慕言笑得很淡:“正好能看你一眼。”

這是雲及月完完全全沒料到的回答。

他承認是來看她的,坦蕩,乾脆,跟“避嫌”兩個字完全沒關係。

她錯愕了半秒:“看我……?”

“那我之前昏迷的時候,你也看過我嗎?”

雖然之前跟李梁文保證過要適可而止,但真相好像就在眼前,雲及月根本藏不住眼中星光熠熠的期待。

江慕言彆開臉,看向遠處,似乎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雲大小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直白過頭了。

她尷尬地準備補救一番,又聽見略帶無奈的男聲:“一定要我承認嗎?”

雲及月:!!

這是什麼意思!?

來探望過她,卻又不想讓她知道,而且跟她說話時的語氣特彆特彆溫柔,難道……

但是她信裡麵寫的那個人,是作為學生代表發過言的,家世上是天之驕子。江慕言好像不算特彆符合。

首先,她不記得江慕言是哪個學校的了,腦海裡也沒有他當代表的記憶。

其次,江老爺子一心護著江祁景,完全不承認江慕言的身份。江慕言冠著江姓,連家宴都不參加,絕對算不上“天之驕子”這個層次。

雲及月很想直接把“我們以前早戀過嗎”這個問題說出來。

但她想了想,還是委婉了些:“既然是來看我的,那我現在要走了,你也會走的吧?”

江慕言:“不知道。偶爾也會多留一會兒。”

雲及月咬了咬唇瓣:“……那你留著吧,我想要回一中去看幾眼。”

“正好我也要去,”江慕言看著她,眼底波瀾柔和,“去年十二月末,一百五十周年的元旦晚會,鄧校長邀請過我作為校友出席,我有事要做隻好拒絕了。現在寒假沒結束,趁人少的時候逛一逛校園也不錯。”

她愣了下,“什麼時候邀請校友了?我怎麼不知道?”

江慕言:“名額很少,校長還記得我,就順手把邀請函發過來了。”

“他記得你,那你當時很活躍嗎?比如說當了學生代表,然後上台發言什麼的……”

她故意提起這茬,又覺得好像無意間暴露了自己失憶的真相,欲蓋彌彰地加了一句:“我是記不太清了。”

江慕言模棱兩可地點了下頭,

也不知道是承認了他當時很活躍,還是承認了他當學生代表發過言。

總而言之——

江慕言八成就是情書裡的“你”了。

沒有為什麼,隻有直覺。

雲大小姐一向就是這麼莽撞而直接的人。

因為她接觸的男人少,能讓她相處起來感覺舒適的少之又少,排查起來很容易。

江祁景去掉,那些狐朋狗友去掉,再加上寧西告訴她的那些話——

江慕言方方麵麵看上去都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不過她和江慕言的身份……

wow,好刺激哦。

刺激得讓一向不要臉的雲及月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隨後又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她跟現在跟江慕言回京城一中,算不算是重遊初戀聖地?

江慕言會不會感慨萬分,想起他們美好的早戀時光,趁此機會對她說點什麼不該說的話?

……好像不太好吧。

她雖然不要臉隨心所欲慣了,但是玩弄無辜純情少年的感情這種事……還是做不出來。

已婚少婦的矜持限製了她的好奇心。

江慕言並不知道她複雜的心理活動:“你說你要回——”

“我忽然想起來我有點事誒,”她眨巴著眼睛,臉頰上有討喜的淺淺梨渦,令人生不出半點責怪的心思,“那我要先走了,下次見!”

江慕言也不生氣,含笑著和她道彆:“下次見。”

*

下午四點。

雲及月把手機扔在床上,整個人栽進柔軟的小沙發裡,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了江祁景八百遍。

江祁景竟然臨時通知她等會兒要回江家!

之前每次回去,關於江祁景的行程,他們倆在外的感情花邊,還有雜七雜八例如“什麼時候要孩子”的問題,雲及月背回答都得背一小時。

現在時間這麼短,她措手不及,壓根沒辦法做準備。江祁景是打算讓她被江老爺子刁難到自閉嗎?

江老爺子年輕時叱吒商界,眼光毒得很,可不是她隨隨便便喊江祁景兩句“老公”就能糊弄過去了。

說來也奇怪,江老爺子心心念念著讓自己孫子找個真愛,不是真愛都不準進江家的門。江祁景寧願和她裝成真恩愛,也一定要把商業聯姻坐實到底。

黑心資本家心裡果然隻有錢。

以前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她看江祁景不順眼,發現他黑心之後,隻覺得這人更不順眼了。

雲及月手機震了一下,是江祁景的微信:【你開下門。】

雲及月才懶得動:【你沒鑰匙嗎?】

江祁景;【扔了。上次是保姆開的門。】

雲及月:【……】

雲及月:【你扔什麼扔?難道以前喜歡趁我睡覺的時候對我不軌的習慣沒了?】

雲及月:【還是你最近要禁欲了,怕自己控製不住,打算破釜沉舟?】

江祁景久久不回。

雲及月不停發“?”刷屏。

江祁景:【那次和你在書房鬨了點不愉快。】

雲及月迷茫地想了想,實在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