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聞豫子星泊口。
這是路淮帶領自己的編隊駐紮在這裡的第四天。
如果從精神力和信息素的等級來說, 與普通Alpha無異的體質，和B級的精神力, 如果放到基地實訓的標準, 甚至連能不能撐到第四輪都難說。
他出身軍人世家, 父親曾是上一任的上將, 在當年最激烈的那場戰役中將手下經此躍遷點安全送回，自己卻為了不讓彆人發現這個地方的存在，最後與敵方同歸於儘。
路淮繼承了父親的遺誌，他自身條件隻能說尚可，但憑借自己堅韌的意誌和努力，最終打消了所有人的質疑, 一步一步站上現在這個位置。
路淮年齡比賀雲霆稍大一些，性格隨和且健談, 也是真心信服對方，在接到維護子星命令後儘管有疑惑，卻依舊嚴格遵守著。
從帝國發過來的消息中路淮得知，目前其餘所有泊口都未被蟲族突破, 現在主星境內並未損耗一兵一卒，無論是平民區還是核心區，仍舊維持著現有的秩序，沒有太大改變。
這樣看來，主星的泊口都已被清理乾淨，隻剩自己這個相對較遠的子星沒有蟲族光顧過了。
畢竟從彆人眼裡看來, 攻打主星泊口如果成功，就能從某一處被突破的缺口入侵至帝國境內，而自己現在防守的子星不過是帝國星係裡某個不起眼的分支罷了，攻下來也進不了主星。
如果沒人知道在這個不起眼的分支下麵，藏著一個能直接連通核心區的躍遷點的話。
親王聞豫在路淮來之前就已經得知了這件事，所幸泊口位置比較偏，聞豫這些年也特地將這個地方閒置出來，這樣就算炸掉，也不會對子星帶來太大影響。
不過路淮帶來的士兵們並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出征要帶上這麼多炸丨藥來子星，隻聽說最後一天需要炸掉泊口，是遠在要塞的上將發布的死命令。
沒有人會質疑上將的命令。
比起這個，他們還沉浸在幾天前來自要塞戰況的震撼中。
路淮走到兩個剛從輪值崗上換下來休息的士兵麵前時，他們就在聊這個話題。
他的士兵見他來了，立刻敬了個禮：“少將。上半天執勤無異常，巡邏無異常，探測儀未發現可疑情況。”
“知道了。”路淮露出一個溫厚的笑，讓自己的士兵不用這麼拘謹，“既然都下輪值了，坐下來歇會兒。”
“是。”
路淮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水，隨意喝了一口，了然道：“還在聊要塞的事？”
兩個年輕的士兵對視一眼，點頭：“對。”
大概是路淮平日裡都比較隨和，見他沒有阻止，兩名士兵又繼續小聲地說：“主要是沒想到，真的用上了星河之眼。”
“對，那可是需要皇帝陛下親自授權發射的。”
“所以陛下果然在注視著我們！”其中一個士兵語氣裡燃起了幾縷激動和熱情。
“母蟲真的上了前線！果然是帶了必勝的決心才來的吧，我還以為它會一直縮在自己巢穴裡。”
“不過是好事，現在成熟的母蟲滅掉了，下一代幼母蟲不知道還要沉睡多少年，總之這場戰鬥之後，會和平很長一段日子了。”
“可是為什麼現在要塞還在遭受攻擊？”
“大概是為了自己的媽媽報仇吧……”
路淮聽見軍士說到這裡，揚起臉笑了笑：“那你們知道蟲族現在還在繼續攻擊的原因嗎？”
兩名士兵不知所以，聽見他這麼說，立刻將臉轉了過來。
“來泊口的大多都是黑箭蟻，對吧？”路淮耐心對他們解釋，“這種類型的蟲族一般是作運輸和躍遷功能的，本身攻擊力並不強。
“確實母蟲會親自來是誰也沒想到的事，但既然母蟲已經出動了，其他功能的蟲不說，巨型黑箭蟻作為蟲族必備的遷移種類，一定會是數目最多、傾巢而出的那一類。”
小士兵點頭：“明白了，就是不管怎麼樣，黑箭蟻的消耗一定是最大的，因為要保證將其他那些蟲子帶過來打仗！”
大概覺得這個說法很有趣，路淮笑道：“是這個道理。所以既然蟲星已經不會有新的‘孩子’出生了，那剩下那些已經搭乘了黑箭蟻過來的，自然乾脆一股腦拚了，給自己的母蟲報仇。”
聽到這裡有人麵色一僵：“那上將他們沒事吧？還能不能……挺得住？”
路淮臉色沉了一下。
因為他自己也不能確定，要塞的兵力究竟能不能撐過這些蟲族報複性的同歸於儘。
“要塞那邊好像一直很激烈。”有人不免替他們擔心起來，“就現在發過來的戰況看……”
路淮不願在下屬麵前表現得太過焦慮，隻是微微擰著眉：“照這幾天的數量和趨勢，已經沒了作為工具的黑箭蟻，對方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隻是，就看他們能不能安全度過最後一天了。”
“最後一天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管是要塞的兵力還是蟲族，都會在這一天給出結果。”
如果要塞的能量最終敵不過蟲族的數量，那麼失去了能量的星艦和機甲都會變成強弩之末，被存活下來的蟲子們一點點蠶食掉；如果壓過了這一波蟲，那麼要塞的後續就不用擔心了，也就不會有人員傷亡。
其中一個士兵顫顫巍巍舉手說：“可是這最後一波……是上次就在邊區出現過的巨型沙蟲啊。”
現在往要塞突襲的已經隻剩下作為運輸工具的黑箭蟻，以及這名士兵口中的“巨型沙蟲”。
它是母蟲分化而來的戰力最強的一類，從當時在邊區犧牲的那些預備機師就能看得出來，這一天會有多棘手。
“彆擔心。”路淮站起身結束了這個話題，“你們要知道，現在守要塞的是什麼人。”
這句話像是一針強心劑，重新將這些年輕士兵的擔憂摘掉：“對啊，是賀將軍！”
“是上將！”
好像不管麵對多麻煩的困境，賀雲霆這個名字不啻於所有人心中最鋒利的劍與最堅實的盾，隻要聽見這個名字，胸中就能重蓄熱血，鬥誌昂揚。
路淮看見軍士們年輕洋溢的臉，開口道。
“換崗的可以休息，其他人繼續盯緊泊口，注意戒備。”
“是！”
他下完命令，回到自己的駕駛艙。
可沒等路淮坐下來，象征緊急情況的前線通訊響了起來。
他心頭一緊，很快連接：“發生什麼了？”
負責探查的士兵聲音裡有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少將！前線……”
對方將一段實時畫麵傳了過來。
路淮的視線投到屏幕上，臉色突變，隨後眼神驀地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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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2742裡，林晗被賀雲霆抱回自己的駕駛座上，對方任由他扯著自己的衣服，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哄，隻能重複著那幾句話。
他剛才哭得太狠，就算現在努力忍住情緒，卻還是時不時會抽噎一下，看上去脆弱又可憐。
林晗在邊區的時候沒哭過，麵對那些可怖蟲子的時候沒哭過，可現在兩個在帝國民眾眼裡頂尖優秀的人一個哭得像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個茫然得像做錯了什麼事的少年。
原本已經在機艙裡睡著了的小團子也被驚動，先是下意識憤怒地瞪了賀雲霆一眼，又在察覺到林晗的依賴後悻悻收回視線。
咕嚕嚕從毯子上跳下來，落地的時候用屁股墊著，儘量不發出聲音，再躡腳躡腳地靠近林晗，瞅準時機，猛地往林晗身上鑽，最後成功卡在林晗與賀雲霆擁抱的間隙裡。
它將自己縮成一團，然後去碰林晗的手心。
摸一摸它，摸一摸它就不難受了。
林晗感受到自己被一人一團小心翼翼地哄著，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把眼淚全糊在麵前的人衣服上了，肩膀處一片濕濡。
他臉上一紅，想說點什麼，可剛開口，一個生理性的抽噎又把自己的話堵住了。
於是他被抱得更緊了一點，手上的小毛團子動得更無措了一點。
過了一會兒，林晗控製住了情緒，這才抬手軟軟地推了對方一下，從他懷裡直起身子。
“我沒事了。”
“不要再、再用了。”林晗被淚水浸得雙目又疼又腫，還是萬分認真地對賀雲霆說，“聽到了嗎。”
他覺得眼睛生疼，想伸手揉一揉，還沒碰到睫毛，賀雲霆就察覺到了。
對方低頭吻他的眼瞼，讓他彆動，然後說“以後都不用了”。
賀雲霆對他解釋，說自己也就在幾年前某次焦灼的戰事中用過一次，後來雖然機甲裡都有備份，但都沒打開來過。這次確實是因為太久沒合過眼，身體機能疲憊到某種程度，才下意識想到了用這個東西。
他不可能對屬下示弱，有太多事情需要處理核對，他怎麼能休息。
“你以前還用過！”林晗聲音大了一些，很快又覺得自己這句話跟質問沒什麼區彆，現在也不是翻舊賬的時候，他抹了一把臉，“那你現在睡會兒。現在隻用防禦狀態，我一個人操縱一會兒沒問題。”
賀雲霆還是不習慣，可是看著林晗的眼神，最終沒有拒絕。
“就兩小時。時間到了我叫你。”
“陸——”
“陸安和彙報我能記下來，我分得清什麼該立刻告訴你，什麼可以等你醒來之後說。什麼不會乾涉你的決斷和指揮。”林晗很快打斷他。
“沙蟲——”
“時間還沒到，你說的昨晚都安排好了，放心。”
無論說什麼林晗都能給他堵回去。
賀雲霆看上去已經妥協了，隻是身子還僵著，像是還沒有習慣。
林晗想了想：“不然你靠著我睡。”
賀雲霆的表情終於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駕駛座多大啊，你枕著我腿睡也行。”
說完林晗好像還真就打算這麼做，抱著賀雲霆的頭往自己腿上放。
對方順從著他的動作靠上去，就是頭雖然是枕上的，但一米九的個子被林晗半強迫壓著，姿勢看上去說不出的彆扭。
對方不動賀雲霆也就不動，正當上將以為自己真的就要就這這個姿勢入睡的時候，聽見之前才滿臉淚痕的青年破涕為笑。
然後他聞到一點淡淡的甜香。
“好了好了，不鬨你，你好好休息。”林晗抱了抱對方，沒再為難他，又放出了一點信息素，讓賀雲霆的身體不那麼僵硬。
賀雲霆終於靠著駕駛艙睡著了。
怕對方睡不安穩，林晗沒有把信息素收起來，整個駕駛艙內的焦糖氣味越發濃鬱。
咕嚕嚕也很喜歡這個味道，它就很容易睡著了，於是林晗趁小團子睡著以後，悄悄把它捧起來，再輕手輕腳地放在賀雲霆的軍帽上。
這是賀雲霆在這些天裡的第一個好覺。
他在甜蜜的香氣裡入夢，頭上頂著一個小小的、黑漆漆的團子。
即使他的眉頭還是微微皺著，即使唇角依然冷硬平直。
幸運的是，前線在這兩小時裡也難得地穩定，像是不願打擾他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