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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生香 笑佳人 11054 字 2個月前

晚宴結束, 宰相趙溥與妻子何夫人回了他們的院子。

夫妻一體, 一榮俱榮, 平時再有口角, 到了這種時候, 都是一家人。看著丈夫仿佛越發佝僂的脊背, 何夫人扶他落座, 低聲商量道:“隻要繡繡不願嫁…”隻要這門親事結不成,丈夫就與皇子們沒關係了。

趙溥苦笑一聲,搖搖頭打斷老妻, 然後盯著堂屋門前被燈籠照亮的一塊兒地方,渾濁的眼中接連浮現這一生種種過往,良久方歎息著道:“皇上既已賜婚, 便是提醒我了, 我再費心經營,君臣間怕是連最後一絲情分都沒了。罷了, 回京之後, 我會找機會向皇上請辭。”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皇上不喜他當宰相, 都主動暗示了,他非要留下來, 隻會不歡而散。

“苦了你了,到老還要隨我奔波。”轉過身, 趙溥握

住妻子早不複年輕時柔.嫩的手, 目光愧疚。他這輩子,無愧大周的兩位皇帝,無愧黎民百姓,隻對不起妻子與兩個女兒,到老還連累外孫女被睿王算計,要去王府當妾室。什麼側妃,他若想家中子女攀龍附鳳,早在高祖在位時,他的女兒就足以當堂堂正正的王妃了。

他不怕朝堂的爾虞我詐,卻不想兒女變成政敵對付他的棋子,因此安排兩個女兒嫁給平民百姓,雖無榮華,卻有安穩富貴,奈何造化弄人,女兒們一個比一個福薄,如今外孫女去當側妃,最終是福是禍,誰又說得清。

想想楚王四個王爺,趙溥煩躁地捏捏額頭,對妻子道:“我一個人靜靜,你去知會繡繡一聲。”

何夫人知道,她這位宰相丈夫,便是遠離京城也會惦記京城的大事,拍拍他肩膀,她先去後院廂房找外孫女。陳繡在閨房關了大半日,憂心忡忡的,不知道她與睿王到底是怎樣一個結果,聽外祖母來了,陳繡沒有起來,蔫巴巴地靠在床頭,彷徨無助地望著繞過屏風的長輩。

何夫人在床邊坐下。

“外祖母,我以後再也不敢亂跑了,您彆生我的氣。”陳繡撲到她懷中,輕輕地抽泣起來。

何夫人是真心疼愛陳繡的,當外孫女疼,也把對兩個女兒的愧疚與想念都投注到了外孫女身上,抱住小姑娘,何夫人摸摸外孫女順滑的長發,幽幽歎道:“便是你想亂跑,也沒有機會了,晚宴上皇上親口下旨,賜你做睿王的側妃,擇日完婚。”

彷徨瞬間換成驚喜,陳繡不敢相信地揚起腦袋,望著何夫人問:“真的?”

何夫人就在外孫女汪著淚的眼中看到了驚喜,何夫人先是詫異,隨即皺了皺眉:“側妃也是妾,怎麼,你不覺得委屈?”親身經曆過丈夫在高祖朝的權傾朝野,便是現在丈夫在朝堂的威望也無人能及,何夫人並不覺得外孫女當

側妃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但陳繡不是她,陳繡隻是一個沒落宰相的外孫女,陳繡記事的時候,外祖父已經便貶離京城,作為一個地方官員的外孫女,作為一個有平民生父的女兒,對陳繡來說,能當上睿王側妃,簡直如一步登天,遠勝過嫁給普通百姓為妻。

可陳繡不敢說實話,看出長輩的不讚同,陳繡低頭,聲音落寞地道:“我,我被他抱出圍場,清譽已毀,他肯收留我,我還好過一點,否則隻能一輩子常伴青燈古佛…”話未說完,又靠到何夫人懷裡哭了起來。

何夫人心疼壞了,她活了大半輩子,想的開,外孫女才十六,沒經過什麼事,肯定以為不嫁睿王就再也嫁不出去了。拍拍外孫女肩膀,何夫人唯有歎息。既然賜婚的旨意已下,後悔惋惜都無用,何夫人先安撫起外孫女來,至於朝堂大事、睿王府裡的妻妾情況,就等外孫女出嫁前她再好好地講講吧。

翌日清晨,帝王回京。

宋嘉寧陪王爺逍遙了兩日,此刻已是歸心似箭,恨不得真變成一匹馬疾馳回家,然而皇家規矩多,儀仗進城後他們夫妻也要隨宣德帝進宮,王爺們孝敬皇上,王妃們給李皇後請安,排場走完了,夫妻倆才大步往宮外走,到了宮門前,趙恒隨宋嘉寧上了馬車。

“整整兩天半,昭昭肯定哭了。”宋嘉寧攥著帕子,盯著窗簾外麵道。

趙恒也想女兒,挑起他這邊的窗簾,看了出去。

福公公快步跟在車旁,收到王爺的眼神,福公公加快腳步,低聲對車夫道:“再快些。”

車夫便又甩了駿馬一鞭子。

壽王府,王爺王妃進宮了,獵物卻先由侍衛宗擇送回來了。不算尾巴,白狐有三尺來長,剛抓到時毛發有些臟,在圍場就綁住嘴徹底洗.白白了,裝在金絲籠中端到前院時,白狐雪白的毛發蓬蓬鬆鬆的,像最漂亮的棉花,鼻頭又圓又黑,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清澈透亮,估計在狐狸中,也是個容貌拔尖兒的美狐狸。

因為乳母答應過她今天就能看到父王娘親,昭昭睡醒就開始盼著了,一直盼不來,哇哇哭了兩場,乳母白淨的臉都被她抓出了幾個血印子,足見有多氣。睡醒一覺,聽到前麵有馬蹄聲有人說話,昭昭立即要乳母抱她去看。

乳母估摸著兩位主子也該回來了,趕緊抱小郡主過去,短短兩天半,小郡主哭哭鬨鬨的沒耽誤吃,她與後院的一眾丫鬟可都瘦了一圈。

到了前院,昭昭伸著脖子找爹娘,沒找到,卻注意到了侍衛們抬過來的白狐狸。昭昭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那白白的一團太漂亮了,昭昭看得目不轉睛,乳母也驚豔了一把

,見小郡主喜歡,她就抱小郡主走到樹蔭下,蹲在籠子邊看狐狸。

白狐怕生,縮在籠子一角,豎著兩隻小耳朵,警惕地盯著籠子外麵的人。

“走!”昭昭掙開乳母,要繞到狐狸那邊去,乳母彎腰跟在後麵,儘職儘責地看著小郡主,然而等昭昭終於跑到狐狸先前臥著的地方了,白狐狸也繞了一圈,又待在了昭昭對麵。昭昭瞅瞅白狐狸,嘿嘿一笑,繼續追。

一個在籠子裡跑,一個在籠子外追,白狐狸動作敏捷,昭昭小短腿還不怎麼好使,跑得搖搖晃晃的,但小丫頭一點都不覺得累,越是追不到越覺得好玩,一邊跑一邊咯咯笑,活潑可愛的樣子,逗得乳母與侍衛們都笑了。

下了馬車急匆匆往裡跑的宋嘉寧,聽到女兒無憂無慮的笑聲,不由放慢腳步,看向身旁的王爺。夫妻倆相視一笑,略帶緊張地繞過影壁,然後就看到他們的小郡主正背對

影壁追著狐狸跑,穿了一件海棠紅的小衫兒,跑啊跑的,繞過來了,一邊笑著一邊朝他們看來。

宋嘉寧柔柔地笑,目不轉睛地看著跑紅小臉的女兒。

看到娘親,昭昭終於不跑了,再瞅瞅娘親旁邊的父王,昭昭扁扁嘴,突然揚起腦袋,張大嘴哇哇哭了起來,嚇得籠子中的白狐狸全身毛都炸起來了,防備地盯著追了它半天的小丫頭。

女兒說變臉就變臉,宋嘉寧本來在笑的,這會兒被女兒心酸的小模樣也帶出了淚,下意識就要跑過去抱女兒,然而她才動,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宋嘉寧愣住,仿佛隻是眨眼的功夫,女兒就被她父王抱到了懷裡。

“不哭不哭,昭昭不哭。”趙恒親.親女兒臉蛋,旁若無人地哄道,眼裡隻有伏在他肩頭的女兒,而原本守在籠子旁的乳母、侍衛們,也在福公公的眼神示意下,靜悄悄地退了下去,隻留王爺一家三口團聚,以及一隻茫然的白

狐狸。

昭昭就哭,看不到爹娘哭,看到了也要哭。

趙恒低頭,臉貼著女兒的小腦袋,用他的方式哄。

宋嘉寧站在旁邊,見王爺抱得那麼緊,她忍不住有點不甘。憑什麼啊,出發前她才是最舍不得女兒的那個,王爺非要帶她去北苑,現在回來了,王爺卻搶在她前頭抱女兒,幸好女兒還小,要是女兒再大幾歲,豈不會覺得父王比娘親更想她?

她才是最想女兒的人!

“昭昭,想不想娘啊?”湊到男人身邊,宋嘉寧握住女兒緊緊抓著父王肩膀的小胖手,輕聲道。

昭昭當然想娘親了,最想娘親,一聽娘親喊她,小丫頭立即不哭了,睜開眼睛瞅瞅,然後就往娘親這邊掙,要娘

親抱,杏眼裡不停地掉金豆子,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宋嘉寧急著接女兒,趙恒卻不太想給,還沒抱夠。

宋嘉寧幽怨地看他。

趙恒無奈鬆手。

昭昭最委屈的那陣已經過去了,在父王懷裡隻知道哭,到了娘親懷裡,小丫頭不哭了,抱著娘親脖子,一眨不眨地瞅娘親。宋嘉寧吧唧親了女兒一口,嘴唇貼著女兒臉蛋使勁兒親:“想死娘了,天天想昭昭,我們昭昭最好看了,娘一步都舍不得離開。”

昭昭聽不太懂,隻知道娘親在親她在喊她,小丫頭最喜歡這麼玩了,有樣學樣地抱住娘親腦袋,也蹭著親,親著親著眼淚鼻子都蹭到了娘親臉上。宋嘉寧感覺不對,伸手一摸,假裝嫌棄道:“壞昭昭,鼻涕都沾娘臉上了!”

說完趕緊抽.出帕子擦臉。

娘親出醜了,昭昭開心地笑,比剛剛追狐狸還高興。

哄了這麼會兒,宋嘉寧有點抱不動了,抱著女兒轉向趙恒,使壞道:“昭昭去蹭父王鼻涕!”

昭昭咯咯笑著往父王那邊夠。

趙恒其實看到了,她早把女兒的鼻涕擦乾淨了,但就算沒擦,自己的小郡主,他也不介意。感受著小丫頭使勁兒蹭他臉,趙恒學不來妻子渾然天成的佯裝嫌棄,隻摸摸女兒腦袋,視線落在王妃臉上,眼底柔情似水。

宋嘉寧沒看出柔情,摸摸已經擦乾淨的臉,當王爺嫌棄呢,紅著臉道:“王爺先哄昭昭,我去洗臉。”

趙恒頷首。

宋嘉寧這就要走,昭昭聽到動靜,誤會娘親又要跑了,

急得啊了聲,一張嘴,又哭了。宋嘉寧哪還敢去洗臉啊,連忙轉回來哄女兒,親了又親,還是用白狐狸哄得女兒不哭了,一家三口蹲在籠子旁看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