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結局(中)(2 / 2)

風眼蝴蝶 嚴雪芥 14817 字 4個月前

薑蝶腰一軟,索性被他的手掌撐著才沒有劃下去。

那一晚,她果然沒走成。

惦念著家花的蝴蝶被一朵偽裝的食人花阻截,他裝成奄奄一息的柔弱小白花,將她纏在花芯,哄騙她自己更需要灌溉。

她果然被騙得五迷三道,一頭栽進去。

食人花得償所願地舒展花瓣,一瓣一瓣將她吞下。

*

自從那天蔣閻和她說過要不要去見蔣明達的事情之後,薑蝶的心裡就沒消停下來過。

她知道這一麵再所難免,但對於這個人,總有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

他是一切源頭的始作俑者,可問題又在於,他並沒有逼迫他們。

他隻是自上而下地俯視他們,給予了兩個孩子二選一的抉擇,提前讓他們領悟到了世間的殘酷法則。

而這個自以為是的救世主,如今已搖身成為蔣閻的父親,世界上和蔣閻紐帶最深的人之一。

因此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蔣明達?薑蝶真的不知所措。

她還沒捋清自己的態度,卻沒想到蔣明達先來找了她,就在她和蔣閻從平溪回來的一個禮拜之後。

那兩天,剛好是蔣閻出差去紐約的日子。

薑蝶下班從大樓裡出來時,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開到她跟前。車窗降下半邊,一股濃重的檀香味從中飄出。

薑蝶疑惑地看進去,車後座一個精神倦怠的老人正闔眼休憩,眼睛都沒張一下,開口說:“薑小姐,有沒有空去喝個茶?”

他的手心裡,依舊有條不紊地滾著兩個雕刻佛像的核桃。

薑蝶認出了這人是誰,和記憶裡或是刊登的照片相比變化並不算很大,保養得體,隻是麵容清瘦,神色由內而外地透露著一股垂暮的氣息。

薑蝶神色僵硬,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他見她沒動,這才緩緩睜開眼,一雙渾濁的眼睛掃過來,忽一下,對上她的。

“難道是在怕我?未來都有可能成一家人,沒必要有這麼大壓力。上來吧。”

話音一落,司機親自下車為薑蝶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在幾秒的僵持後,薑蝶咬了咬牙,上了車。

結果,蔣明達卻像感覺不到薑蝶存在似的,又自顧自閉上眼,隻是那手指還在慣性地撥著核桃,提醒著彆人他根本沒有睡著。

非常有壓迫式的進場。

薑蝶靜悄悄地掏出手機,點開微信,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蔣閻這件事。

最後,她決定見完看看情況再說,現在說也是徒增他擔心。

車子在這片寂靜裡往前行駛,停在了一家曲徑通幽的茶館門口。

薑蝶率先下了車,茶館門口早有人迎接,將蔣明達從車內扶下,畢恭畢敬地迎著他穿過栽種了竹林的院落,來到一處僻靜的包廂。

薑蝶一直默默跟在身後,等蔣明達入座後,她還保持著防備的站姿站在門口。

兩人之間的姿勢,可能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完全複刻了當年他們之間的初見。

隻不過那個惶惑的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身材拔高,姿勢挺拔,神情也不再充滿緊張,而是一種決定單刀赴會就不再忐忑的英勇。

蔣明達瞥了一眼她的神色,笑道:“和當年很不一樣了。”

薑蝶一愣:“……你還記得我?”

“我雖然老了,可沒有老糊塗。”蔣明達眼睛微眯,似在回憶,“你會遺憾當年我選了他,而不是你嗎?”

薑蝶毫不猶豫地回答:“並不會。”

“哦?是嗎。”他話鋒一轉,“所以你和蔣閻在一起,就隻是巧合?”

“……不然你覺得是什麼呢?”

他轉而問:“其實你們的人生在菩提種分化的時候就已經分道了,如今何必再湊一起?”

薑蝶平靜地回答:“如果人生是由菩提種決定的話,那麼我的人生早已經停滯了。可如今,我依舊完好地站在你麵前。決定人生的是我自己,不是菩提種,更不是你的三言兩語。”

蔣明達沉默地飲了口茶,神色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不再繞圈,開門見山道:“你有這種魄力,我很欣賞。對你的人生來說,這種態度確實有挺大用處。但對於蔣隆集團,你有多大的能量呢?我已經無子嗣,蔣閻要找誰都是他的種,說實話我沒什麼太大興趣。但他既要接我的班,他更適合對集團有助益的女人,而不是你。”

聞言,薑蝶的平靜無法再維持下去。

她上前一步,忽然在蔣明達麵前坐下。

蔣明達微微蹙眉,注視著薑蝶忽然撩起半邊裙子,露出大腿上的那個藍色蝴蝶刺青。

她指著這個刺青說:“在這塊刺青下麵,原先是我的胎記。”

“……所以?”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接受了我的親生父母將我拋棄這件事。我用蝴蝶掩蓋胎記,是想告訴我自己,我可以主宰我自己的人生。彆人都不能,包括我的父母。我同時也接受了,他們並不愛我這件事。”

“親生的父母尚且對自己的孩子如此殘酷,那麼你對非親非故的蔣閻……隻將他看作是鞏固你人生和你集團的一種工具,我也完全理解。”

蔣明達聽完她的話,一直耷拉的眼皮慢慢地掀了一下,正眼看向她。

“可這就意味著養父母和孩子之間的關係注定了冰冷和利用嗎?我隻能跟你說,我媽薑雪梅和你完全不同。她沒錢,沒什麼文化,也沒有龐大的集團,但她心裡有我。我心裡也有她。愛人是人類最珍貴的本事,你是堂堂集團創始人又怎麼樣呢,根本比不上一個家政婦。”

蔣明達的視線帶上怒意,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聽前麵還以為小丫頭片子活得夠通透,到最後都說的是什麼?愛?”蔣明達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茶,降下心頭的火,“愛人是神的權利,不是人的。”

薑蝶的麵前的茶盞也涼了透,她抬手一飲而儘,直視蔣明達。

她說了一段話,隨即拋開茶杯,瀟灑地起身而去。

院落裡竹影被風搖晃,沙沙聲是這場對話最後的餘音。

*

蔣明達和薑蝶私下會麵這件事,薑蝶還沒來得及告訴蔣閻,他就知道了。

彼時,他在酒店接待完一個客戶,剛把人送走,蔣明達的視頻通話突然彈出來。

蔣閻詫異地接通,看見視頻那頭的背景,是在蔣明達常去的茶室。

“父親?”

即便隔著屏幕,蔣閻也能察覺到蔣明達的臉色非常差勁。

這很不尋常,他出聲就更加謹慎。

蔣明達嗯了一聲:“沒打擾你吧。”

“沒有,會正好結束。”

“巧了,我這邊也正好結束。”

蔣閻心裡一凜,預感到這話裡的不對勁。

“父親和誰見麵了嗎?”

蔣明達皮笑肉不笑:“還有誰?自然是你那位能說會道的小情人。”

蔣閻的神色顯而易見地冷淡下來。

“我好像和您說過,我會親自帶她來見您。”

蔣明達也明顯察覺到了他語氣前後的突變,臉色更加陰沉。

“沒必要一起來。新聞出來那天我就已經知會過你,玩玩可以,要成為蔣隆集團的助力,她不夠格。”

“您彆忘了,我們都是從一個福利院出來的。”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那誰是那個枳還不一定。”

蔣明達嘴角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

“你想暗指我這些年虧待你?”

“不,恰恰相反。您給過我的無可指摘。教育機會,生存環境,都是從前的我無法擁有的。我很感謝您。”

“我也說過你是懂事的。”蔣明達臉色稍霽,“所以有些事情,難道還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

“如果您是指和薑蝶在一起這件事,那麼我現在就可以確定地告訴您,我什麼都可以妥協,除了她。不要再在薑蝶和我的關係之間自作主張。再一再二,若有再三,我就不那麼好說話了。”

蔣明達伸手撫著茶碗的蓋子,一下,又一下,清脆的聲響被信號模糊成斷續的沉悶。

最終,他不屑地笑道。

“你現在,是在和我叫板?”蔣明達撫著蓋子的頻率加快,“你看看你現在現在坐著的這個位置,那都是我賞你的!”

蔣閻沒有零點零一秒的猶豫,乾脆利落地起身,將椅子往外一踢。

椅子咕嚕嚕滾出好遠,屏幕裡,隻剩下熨燙齊整的西裝下擺和垂墜的西褲。

一隻手撐在桌上,指節輕叩著桌麵,硌噠,硌噠,和茶盞的韻律抗擊著。

蔣閻的臉沒有再入鏡,蔣明達隻能聽見他的聲音遙遙傳來。

“這個位置嗎?您想要,那就還您。畢竟那本來就是您的東西。”

語氣夠輕描淡寫,就更讓人怒火中燒。

蔣明達一下子把手邊的茶盞擲碎,蔣閻聽見了劈裡啪啦的動靜,眉毛卻沒抬一下。

他不慌不忙地:“父親要保重身體,尤其是血壓。”

“……”蔣明達喘著粗氣,“不許再叫我父親!”

“好的,蔣董。”蔣閻畢恭畢敬,“但有一件事我有義務提醒下,之前您問我為什麼要收購鄭氏,我當然不是去做慈善的。您可能不知道,鄭氏和成榮集團之間背後還有一層關係。”

“……什麼關係?”

“這我不能告訴您。”蔣閻頗為遺憾的語氣,“您隻需要知道,我和成榮已經簽了協議,我救鄭氏,她把手上蔣隆的股份賣給我。之前收購度假村的先一步棋,隻不過是為了防止您起疑心的障眼法。現在加上我原本手裡現有的股份,董事會的位置,恐怕不是我輕易和您解除收養關係能夠脫手的。”

蔣閻此時慢慢俯下身,逼視著屏幕,漆黑的眼睛和蔣明達對視上。他那邊明明是白天,卻比他這裡的黑夜還要暗沉,以致於那目光裡藏著什麼,蔣明達都識不清。

“好。好。”死寂片刻,蔣明達顫著的手轉起了核桃,維持著表麵的得體,“果然橘生淮南。手腕雷厲風行,青出於藍。尤其是過河拆橋這一招,不得不說厲害。”

“過河拆橋?您誤解我了,不是您先提的嗎?我其實很想過完橋再加把砥柱的。”

他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眼神卻在接下一句時不自覺柔和。

“隻要您彆為難我的‘小情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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