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漸漸變得模糊不清,直至徹底被一層水波蕩漾的結界所取代……
看著水波之間的那抹光暈,黎子湞心中更澀。
三界之間,在每個轉換的入口之處,都會粘連著一層無形的屏障,必須要依靠修者的本身修為才能通過。
莊芷彼時,應當已是知曉了黎子湞的身體狀況,才在他被推出出口之後,將自己餘下的所有修為凝聚一處,以此徹底加固了這層屏障。
遂此屏障想要突破,必要多費上一番周折,而這恰巧,也給了黎子湞一個充分的脫身時機。
可事情並非她料想的那樣,她沒有想到黎子湞會為她的逝去那般震駭,以至於呆愣的坐在原地,一直盯著她停留的最後之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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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魔君繼位,修為甚是高深,此人還曾是一代仙君之徒,此事一年前起,便在仙靈界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起初,大多人曾在城主新婚之日,得見過顧煬的修為,還想著獨善其身,不參與論道。
不料這一年來,顧煬這魔子無道,奪位後不僅欺淩下凡界百姓,更連仙靈界修士也波及甚廣。
行事大到屠人滿門,小到偷雞摸狗,一年後的仙靈界,此時早已被魔域之人搞的蒼夷滿目,民生凋敝!
如此,他們斷不能再繼續坐以待斃!
今日蒼楓城城主府,又招來了各方有頭有臉的宗主修士,齊聚一堂共同商榷對付魔域之事。
一年前,大喜之日,殷楓敬被無故搶親,使得顏麵掃地,如今城中百姓又飽受苦楚,身為一城之主,仙門百家之首,焉願輕易咽的下這口氣。
前任魔君雖已不存於世,不料卻出現了一任新魔君,此子比前人更加猖狂不肖,且修為高深,各宗門此時若不團結一心,儘心除之,此子定會更加猖狂,到那時他們的日子也沒法過了。
遂今日,才有了這百門聚首、能人全出,集聚一堂的場麵。
龍蓮水鏡已無宗主,殷楓敬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喪心病狂,將他們全門泯滅,但無主的龍蓮就如同一盤無人操控的棋子,雖然表麵仍舊光鮮亮麗,其實內裡早已爛透,與一盤礫子沒什麼分彆了。
遊韋作為大師兄,師尊不在,他便要站出來暫時接替宗主之職。
所以今日,他以著代行宗主之位而來,本意不為彆的,隻為了從這些人口中,打聽出些許師尊的下落。
場內眾人各抒己見,殷楓敬先道:“本君如今得一上古秘法,其威力比之前輩們的降魔陣不分上下,定能鎮壓此魔。所以當下我們要極力選出與此子旗鼓相當之才,與之周旋,將他引入我們埋下的法陣之處。”
“這是個好消息啊!”
“是啊,可是……”
“可是我們如今還能去哪兒找這麼一個人?”
“不錯!即便有此陣在手,能與之抗衡的前輩們飛升的飛升,遠遊的遠遊,如今這仙靈界,哪裡還能找到與此子不分軒輊之人?”
“對啊,此等能人上哪去找……”
“我能做到!”
話音剛落,殿內一瞬間安靜下來,齊齊看向身後那個口出狂言的青年。
遊韋撩起眼皮,目光淡淡的掃過他們,往前踱了兩步,微微作揖對著殷楓敬道:“城主,我能做到。”
殷楓敬劍眉一挑:“哦?”
“我是他的師兄,自幼一起習武,一起鑽研術法,倘若我去,他不定會念及往日同門舊誼,與我寒暄一番,屆時我隻要找個由頭,將他引入各位埋陣之地便可。”
殿內一瞬間又聒噪不絕起來,說的儘是遊韋大言不慚,愚不可及想的太簡單了等等……
殷楓敬抬手,場內一瞬間靜謐下來:“你有幾成把握?”
“十成。”
“因何?”
遊韋沉吟一瞬,而後笑了:“……放心,我不會傻到拿我的命去冒險,自會給你一個交代。城主我勸你還是儘快吃透法陣,免得屆時出了什麼紕漏,傷及的可是我們大家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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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溯又隨著黎子湞奔波了十日。
最近也不知為何,他時而能聽見人的心聲,時而又聽不見,整得他沒頭又沒腦。
因為聽不見黎子湞心中的想法,所以黎溯實在不明白,黎子湞到底做的什麼打算,離開魔域後,他沒有急於進入仙靈界,也沒有回龍蓮,甚至都沒有離魔域太遠,還是隱居在那片樹林裡。
儘管他的修為在一點點恢複,他也沒有離開的打算,隻是一日複一日的躲著魔兵,隻是偶爾會易容去附近的鎮上走上一走,喝碗麵,吃碗茶,聽個戲,就這樣消耗著自身的盤纏,如此頹頹度日。
搞得黎溯還覺得黎子湞受的打擊太大,頹廢了。
可是這一日,遇到的事情,倒是完全改變了他的觀念。
那是在一間茶館,幾位遊曆的修士聚在一起,正嗑著瓜子議論紛紛。
乍一聽到龍蓮宗主之時,黎子湞還有著瞬時的恍惚,但聽聞了後麵的消息後,這種恍惚感也就蕩然無存了。
遊韋他竟然向殷楓敬主動請纓,前去魔域見顧煬,一切的目的隻是為了引其進入他們布置的法陣,將其徹底封印。
黎子湞聽完後,隻覺渾身被冷汗裹挾,雙腳發軟,心焦不已……黎溯亦是。
若是放在從前,遊韋此般冒險,說不準顧煬良心未泯,還會對他有所信任,可是如今,絕無可能!
顧煬入魔以後,心性早已變得殘暴不堪,將人命視作草芥,情誼在他心中已經擔不起絲毫分量,遊韋豈能框騙得了他?
遊韋此舉,最大的可能,便是再無生還!
怎會如此癡傻?
埋怨歸埋怨,他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兩個徒兒自相殘殺,無法看到那種他極難麵對的場麵。
如今他也不能做他想了,隻想儘快趕過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儘管他不知,此一去麵對他的是什麼樣的場麵……
幸而他如今修為已經恢複了大半,禦劍飛行已不是難事,僅費了半日的功夫,便已到達了茶棚幾人所講的地點。
卻沒想到,見到了迄今為止,他最難忘的一幕。
此時天色微暮,山坳之間,薄霧漸起,尚可視物,冷風混雜著濃鬱的血腥氣撲撒在麵頰,難聞到幾欲讓人作嘔。
再往前行,便見滿地殘骸,血肉堆砌成一座座低矮的山峰,刀劍仍舊在揮舞著,殺戮仿佛永無休止,耳邊儘是一聲聲刺耳的慘叫與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