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一隻眼睛世界是什麼樣？
“老實說,並沒有什麼太大感覺。”
“當時沒有痛感，在那之後也沒有,如果真要說話有點熱，像拿著熱雞蛋隔著眼皮敷一樣。”
蘇林對著彈幕解釋著。
他神情好像沒什麼大不了，往前腳步也沒有停下，但是在彈幕眼中肯定就不是這樣子了。
他們心裡麵都有點激憤感覺。
農業女神並沒有保護自己信徒。
這倒是有點理所應當，就算是在現實，公司與公司之間發生了衝突,對方老總在談合同時候要侮辱你，也沒有哪個上司會去袒護員工。
而對於神明來說，神明與人類之間溝壑就更加鮮明一點。
但無論如何，之前他們還是用著‘女神慈愛’這種事情來安慰自己。因為不管在這幾千年間人類是如何地對著大地搞生搞死,大地也依舊催生出了五穀來撫養他們。
很多人都覺得當時希臘大旱也隻是女神沉浸在自己憤怒之中，沒有注意自己會給世界帶來如何影響才導致。
【如果說她能夠擁有理智思維話,就會迅速把這種懲罰收回。】
也因此蘇林這一次旅行在很多人看來其實是不必要。
女神很快就會意識到自己錯誤——就算不敢把這個把這個詞說出來，他們心裡麵還是這這麼想——然後修正這一切。
但現在這些真正發生了。
不要說當時枯萎所有植物了，現在蘇林眼睛還是空洞洞呢。
人們恐懼。憤怒。並且無法理解。
他們不能夠接受女神真是自己敵人,不能夠接受之前紅月女神預言‘世界會被毀滅’真正會發生。
“就算是你女兒嫁給了彆人又怎麼樣？在她自己看來她都是幸福,你不覺得自己做太過分了嗎？”
“神明和人類之間差距難道真就如此懸殊嗎？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不也是從人類晉升嗎？他地位還比許多神明都要高一點呢。”
“隻不過是由於出身就自認為高人一等家夥而已。”
“如果我們核/彈沒有因為之前那一次事件而被毀壞掉話…”
這樣子話語很多人在私下偷偷說。
真是偷偷說,把自己嘴唇覆在另一個人耳邊,就好像是在戰時傳遞情報間諜一樣，偷偷讓這些惡毒語言傳遞給對方。
【總之,現在你所收獲信仰很多都偏向負麵了】
‘這不是很好嗎,反正那些攻擊力最強權能全部都是由負麵信仰所構成…十個豐饒女神捆在一起都打不過一個毀滅神呀。’
‘而且…’
杜鬆子微笑起來。
‘在真正能夠說話給我聽地方,他們都乖得像條狗——我就是最喜歡人類識時務這種地方了。’
沒錯,無論在私下裡如何義憤填膺,如何憂國憂民——‘唯一一個親近人類,為人類帶來火種普羅米修斯被捆綁在山上，每天任由老鷹來啄食自己內臟。’
但真正在彈幕上，這可是神明親自開設讓他們注視一位現代英雄冒險史平台，也是唯一一個可能把自己聲音傳遞給神明地方，他們卻隻敢說些不痛不癢恭維話。
頂多就是打幾個省略號。根本就沒有人敢把類似於抨擊或者諷刺話給說出口。
之前在官方引導下，他們基本上把舉報‘對神明不敬言論’搞成一種有點開玩笑意思東西了，說‘你不怕被神罰嗎？’這種話之中，也有點調侃意思。
但到了現在，那些人是真開始害怕了。
由於神明一時興起，女神眷者都已經被挖掉了一隻眼睛。
他們如果亂說話很有可能真就會死在這裡。
直播間死氣沉沉，更多是那種國家專門組織，或者是被私人企業雇傭水軍在努力炒熱氣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網絡上麵關於諸神弱點，比如說阿喀琉斯之踵，海德拉毒藥搜索悄悄地多了起來。
不過直接看是看不到，因為他們熱搜係數都被人為降了下去，並且也不太允許在明麵上討論。
不允許明麵上討論，就是允許私下裡討論。
在此之前，明明關於神明情報都已經被嚴格限製了，尤其是那些關於神明之間風流韻事與醜聞，基本上是隻要你敢說就敢拘留程度。
但是到了現在，唯獨那些記載著相關弱點，尤其是跟與神明死亡與衰弱有關故事，又悄悄流傳了開來。
官方自己似乎也樂見其成。
所有人都想知道關於神明一點點也好弱點，來給自己提升一點點安全感。
但是一切事件□□，也就是所謂不幸者，‘被背叛羔羊’，蘇林是真覺得沒有什麼。
倒也不是說他能夠這麼隨便，覺得一隻眼睛丟了就和一邊眼鏡碎了一樣沒有什麼問題。
隻是他對這些事情暫時沒有什麼實感。
今天一天發生事情，與女神相遇，下冥府，與春神交涉，蠕動大地，還有被複仇女神，索取……
包括更早之前席卷全球紅月事件，都好像是一場夢。
他很難有什麼真切感覺。
也許繼續走下去這種夢就會醒來，他是抱著這種想法繼續往前。
麵前光屏上麵不斷顯示著光點，手機裡彈幕也依舊在源源不斷刷新。
就算不提女神留給他眷顧，他也和全世界人類真實交流著。
而這更加增添了蘇林心中不確定。
自己現在是全球人類關注中心，是唯一一個能夠拯救希臘‘英雄’，是能夠溝通人類與神明橋梁。
各國政客都在研究著自己，他們智囊團為了自己能夠更好攻略這一次冥府旅途出謀劃策，他們諜報部門幾乎把自己資料扒到祖上十八代，想要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能夠得到女神青睞。
這一切都是因為幾個小時之前，蘇林向一位荒野中無助女性伸出了手。
這樣子人真是我嗎？
我在某天突然變成世界主角。
蘇林心中想，他腳步在某個地方停下。
前方有一條河流。
在正統希臘神話中，冥府外圍圍繞著一條河流。
河流上麵有一位擺渡人，如果要過河就需要給他一枚金幣。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古希臘習俗之中，會給死去人手掌上麵放一枚金幣原因。
蘇林站在那裡。
河流上方是能見度極低，幾乎像是牛奶一樣粘稠濃霧。
而在濃霧之下，與遠處還在不斷起伏翻動大地不同，冥河一片平靜。
那平靜沒有給人任何想要放心下來感覺，反而就是這種對比才更加讓人在意。
如果說在身後翻動大地是擇人而噬，隨時準備向你猛衝過來獅子話，那麼麵前就一定是寂靜準備吞噬一切生物沼澤。
隻要碰上一點就不要再想脫離了。
蘇林踢了踢旁邊一顆小石子，把它給踢下河。
——不過會在這裡真是什麼小石子嗎？
那東西白不太正常，就算是隔著鞋也能夠感覺到表麵光滑，如果老實說話，比起普通礦物質倒是更像某種生物骨頭。
他也不想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姑且稱為石子。
那個石子被踢到河上，就這麼靜靜沉了底。
“……”
連一點漣漪也沒有掀起來。
河麵平滑像是鏡子。
這真不是開玩笑，要不然就可以乾脆說它平靜像是一塊凝固膠體一樣。
蘇林沒有怎麼看過希臘神話，但他僅存一些科學知識告訴他，不管是什麼樣船，都不可能在這麼平靜水波之中正常航行。
但是在今天一天裡麵，他十幾年儲存下來科學知識基本上已經搖搖欲墜，或者說隨著事態改變就可以非常方便被改寫了。
因為有著神明存在。
如果說太陽從東邊升起，在西邊降落是所謂真理——畢竟對於平均壽命幾十年人類來說，星星預轉還是亙古不變。
那麼隻要太陽神不這麼想，它自然也可以從西邊升起了。
神明們隻要一開口就可以隨便改寫客觀事實。
現在在蘇林眼前，不管是可能還是不可能，事實已經發生了。
蘇林看著前方。
他手中石榴開始激動起來，往下不斷滴著酸液。
前方白霧中有一個人影漸漸顯現，往蘇林方向靠攏過來。
在他麵前光屏上——說來有些奇怪，失去了一隻眼睛之後，他反而能夠更加熟練使用女神給予他洞察神眷了——熟悉，能夠照亮整個地圖光點浮現。
那個存在毫無疑問是一位神明。
女神給予蘇林饋贈這麼對他告知。
不，即便不需要這種饋贈，也可以感覺得到吧。蘇林想。
他觀眾偶爾能夠看見他麵前光屏，完全取決於蘇林當時心情，但是麵前這個存在就好像當時紅月女神一樣，無論怎麼樣都能夠發現。
問題不在他是否自報家門——誰都知道在這種地方能夠悠哉劃船人肯定不普通。
問題在於就算是完全不理解神話陌生人，不，就是這樣子人才能夠更加理解這個存在奇特之處。
‘人類，準確來說是所有生物，體查危險性第一種方法，都是看大小。’杜鬆子說。
在蘇林看來，小船慢悠悠行過來，隔著濃濃白霧，船頭立著一道長長黑影。
他身上披著襤褸黑袍，麵容隱藏在兜帽之下，蘇林抬頭抬頭再抬頭，也隻能望見船夫捏著船槳枯木一樣手而已。
你有沒有站在台北一零一大樓下麵往上看過？
那完全不是人類應該有大小，簡直就像是一顆移動參天大樹。
小舟在他麵前停下。
擺渡人身影逐漸從霧氣中冒了出來。
簡直就像是變魔術，原先在霧氣之中他身影還是如此龐大，讓人覺得簡直是在麵對一座山峰。
但是一旦把手伸出霧氣，他就變成了正常人大小。
說是正常人也不太對，很少有人能夠長到三米高。
但是無論如何，比起先前連恐懼之心都無法升起，隻能拚命地抿住嘴唇，覺得自己隨時要被天災給壓死感覺來說，都已經回到了正常人範圍了。
擺渡人兜帽下黑影似乎發生了一點抽動。
他對著麵前蘇林微笑起來。
這種‘變正常’反而更加讓人恐懼，蘇林想。
他現在才明白自己在冥府之中麵對一切存在，應該已經被削弱了很多遍了。
【在神話裡麵冥河是隔絕冥府與外界之間通道，就好像是古代護城河。】
【…不過現在看來，這一道護城河保護絕對不是冥府裡麵怪物，而是為了保護冥府之外一切眾生。】
【剛剛河神脫離外麵那一層白霧，至少縮小了幾千倍幾萬倍…】
【如果冥府之中所有怪物都經過這種幅度縮小，不，哪怕隻是幾十倍地縮小，一旦他們渡過河流重新到達外界…會變成什麼樣？】
【哈哈哈】
【…哥斯拉無敵強化最終版吧。】
【往好裡想，他們智商不高，也許可以智取。】
【在古代神話傳說中，就算是你口中那些‘智商不高’怪物，也是可以跟諸神作戰，並且讓他們困擾很久。】
【……】
此前就算是隔著屏幕，可以儘可能事不關己觀察，在冥府之中生活那些亡靈和怪物都無比恐怖。
【現代化軍隊很難對付他們。】
【幾十隻地獄蠕蟲聚在一起就可以輕鬆製造出小規模地震，魔花是最好生物入侵者，有它們在話，其他植物根本無法搶到一點一滴養分。】
【…那您可真是太瞧不起魔花了，它最大屬性才不是讓地表上麵農作物枯萎——已經有比它們偉大無數倍存在這麼做了。而是…】
【您觀察過之前它們吐出那一些花粉嗎？】
【那種東西就算是地獄中怪物沾染上了都會被感染並且長出膿包，你覺得人類要過多久才能研製出抵抗這個疫苗？】
【尤其是那些根本就不被物理攻擊所困擾，卻能夠隨便攻擊彆人亡靈…】
【說到底都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徘徊啊？？？有什麼未儘心願，你托夢跟你上麵親戚說，多幫你燒點紙錢噻！】
【早點被超度不好嗎？快點去投胎啊！】
【呃…上麵應該是中國同胞吧，希臘那邊不講究這個。】
無論是如何激動，也改變不了一個既定事實——
現在他們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了，原本看起來就非常恐怖地府怪物們危險性，之前在他們眼裡至少被強製縮小了幾十上百倍。
【如果他們到了外界話，那會變成什麼樣？】
這個帶著無比恐懼問出來話語靜靜滑過屏幕，好幾分鐘後都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所有人心裡麵都隱約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世界末日。
所有人都不敢說。
因為他們看不到任何解決辦法。
在此之前猜測是有很多。
一開始紅月事件裡女神進行預言那道白光。
不管科學家們是如何分析，起碼暴露在那道白光之前人類都可以明白一個既定事實：
如果那一道光是衝著自己來，或者說隻要稍微有一點這種意思，自己就會毫無阻礙死掉。
然後就是農神枯萎權能。
【全世界農作物都枯萎，糧食儲備能夠支持多久？】
【發達國家最多能夠儲存幾個月糧食，他們更多對這種末日對策來自於優秀種植能力，以及有著最起碼，哪怕是在核冬天都能夠自給自足溫室種植基地】
【…但這種東西對於權能來說是不起任何作用。】
【一旦吃完了準備發放物資——這些東西很有可能還要優先發放上層階級，人食人地獄持續至少一個月之後，就等著全部人一起去死。】
但是現在又多了另外一種方法。
【一旦怪物們知道如何度過這條冥河…】
【就好像是怪物片裡麵那些不斷流出血漿和斷肢龍套，我們就準備挨個被碾碎在自己習慣居住大地上。】
【…現在已經湊齊三種了。我是說毀滅世界方法。】
【哈哈哈，解決方法倒是一種都沒有呢！】
蘇林看著麵前有些佝僂擺渡人。
此時小舟已經完全停在蘇林麵前，擺渡人向他伸出手，手心向上。
【幸好祂需要一枚金幣才願意擺渡】
【我現在建議是，以後所有金器陪葬品全部禁止，這一點應該列入國家法律。】
蘇林看著在他麵前攤開手心，那隻手看起來完全是由一層皮包裹住白骨，想起一個問題。
和那些因為沒有金幣，而隻好禁錮在冥府之中窮鬼怪物們一模一樣。
他身上也沒有金幣。
“…….”
蘇林空空如也左眼開始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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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手靜靜伸在前麵，等了幾十秒，也完全沒有不耐煩意思。
與此相對是，祂另外一隻手輕輕向上。白骨一樣指節伸展開來。
蘇林發現他手指至少有幾十厘米長，和這個人比例完全不匹配。
並且關節很多，看上去好像是幾根長長蜘蛛腳。
蜘蛛腳上下彈動了一下，在蘇林注視下，隔空指上他還殘存右眼。
“……”
蘇林沉默地看著祂。
【……】
彈幕也安靜下來了。
他們都知道祂要索取是什麼。
到了現在蘇林才後知後覺發現，當時複仇三女神最想要東西可能並不是石榴。
【就算石榴再怎麼擁有冥王哈迪斯氣息，也不過是生長在冥府普通植物而已，哪裡有一位女神眷者身體部位，更加能夠取悅這一群殘忍神明】
這一段言論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不僅直呼了主□□字，並且連‘殘忍’這個形容詞都給用上了。
但是它在重重彈幕掩護下竟然飄了好幾秒，舉報信息才被緩慢處理掉。
好像就連觀察著這個直播間官方人員們都承認這種說法一樣。
蘇林看著祂。
他輕聲發問。
“您需要這個才能夠讓我過去嗎？”
“……”
麵前河神依舊沒有說話.
祂伸出來手掌依舊平癱著，但蘇林無論如何也拿不出來一枚金幣放在那上麵。
祂另外一隻手，手指又隔空伸長了好多，再隔幾厘米就會抵住蘇林眼睛。
【……】
觀眾們已經徹底不敢說話了。
經曆過之前那些事情，不管說蘇林這個人是狂信徒也好，還是說這個人為了拯救希臘有著犧牲一切精神也好，他們都差不多能夠猜到他想要做出什麼。
一隻眼睛都給出去了，第二隻眼睛好像也差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