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時候,麵前世界還是原來世界，隻不過比原來更加黑暗了一點而已。
那一點黑暗，也能夠歸結為自己暈眩感帶來視野轉換問題——
才怪。
木易在心中麵無表情補充了一句。
究竟要怎麼樣暈眩感,才能夠讓上一秒還是白天城市，下一秒就直接變成了黑夜啊！
在失重感被腳踏實地穩重感所取代之後,他甚至都來不及責罵那個把自己拉進了漩渦助理。
隻是死死地捂著她嘴，防止她因為過度恐懼而尖叫出聲。
助理臉上濕膩膩,出門前塗防曬霜和一大堆保濕用膏混雜在一起,在他手上糊成一團。
木易能夠感覺到她嘴唇張張合合，想要說些什麼，帶著濕意不斷摩擦著他手心。
但這其中完全沒有一點點男女旖旎，恰恰相反,木易總覺得自己手下麵按著一條章魚。
不能出聲，不能出聲，不能出聲。
木易反複隻用嘴型對她說。
這種行為其實沒有什麼用,在他手掌阻擋下，助理連氣音都無法溢出，根本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他隻是這麼說服著自己而已。
因為就在他們所在地外麵。
就在他們所藏身牆壁外麵。
“嘩啦啦。嘩啦啦。”
緩慢拖拽著鎖鏈聲音。
咚。咚。咚。
有什麼東西踩踏著大地。
木易用餘光死死釘在旁邊一角。
在那裡，某個巨大物體所投射影子緩慢移動著。
那是一個身高至少有五米屠夫。
屠夫,之所以會給人這種印象,就是因為它長得跟遊戲裡麵那些屠夫形狀怪物實在是太像了。
□□上半身，粗糙短褲,粗肥身體，拿著砍刀拖拽過地麵發出讓人毛骨悚然聲音。
它身體至少有五米高,至少在他周邊那些建築物襯托下麵,屠夫肩膀能夠到二層樓高度。
這麼高話,從這個角度很難看到屠夫具體容貌。
但先前木易看到他眼睛散發著紅光。
當時，有一頭類似於之前在上麵亂跑野兔正在橫穿街道——當然那絕對不會是野兔，那東西至少到木易腰部那麼高。
野兔被屠夫撞見了。
屠夫彎下腰來一抓。
看著屠夫癡肥，絕對與健康兩個字沾不上邊體型，就知道它行動不可能迅速。
簡直就像是電影裡麵慢動作一樣，他緩緩向下。
但就是這麼緩緩動作，在屠夫過大體型作用下，也顯得像是一座突然壓下來小山一樣，讓人無法逃避。
那類似於野兔生物，在屠夫陰影下，甚至連動彈都不敢。
就這麼被它握在了手心。
“……”
它緩慢地收緊手掌。
就這麼一握，那東西在屠夫手中變成了肉糜。
木易不敢再回想下去了。
一想到那時從屠夫手中爆出來，混雜著皮毛鮮血…
還有類似於緩慢碾壓番茄一樣聲音。
他就感覺胃部一陣翻湧，忍不住想吐。
但在那個時候，木易沒有想那麼多。
那個時候他隻不過剛剛傳送到這裡，連情況都還沒有搞清楚。
他當時隻是站在原地，更準確來說，感覺腳被什麼看不見東西釘在了地上一樣。
他看著屠夫一點點揚起頭，把手舉高。
木易視線緊緊追隨那個下落紅色肉團。
它掉進了屠夫口中。
緊接著，屠夫把臉給低下去。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咀嚼聲傳來。
那聽起來簡直是打開了廚房絞肉機。
“……”
早上吃下去東西湧到了嘴邊。
木易臉色發青，得很努力很努力才不要現在就吐出來。
這並不是因為當時場景過於惡心——如果你是那種會直播觀看重口味電影來贏得播放量人，你就不會覺得那種場景血腥。
而是木易總覺得，不，他完全堅信，如果自己被發現了，自己也一定會變成一模一樣肉團，被屠夫吞進嘴裡。
探索鬼城聽起來很像是遊戲裡麵開頭，踩到了莫名其妙東西被拉進異世界就更像了，但是那東西肯定不是遊戲裡麵友好引入NPC。
如果被發現就完蛋了。
木易死死按著助理臉。
先前下墜時候，助理幾乎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他衣袖，那時她唯一能夠抓住東西。
而木易在被拉過去途中，還是有幾秒可以思考。
不，或許沒有到幾秒那麼長，但總之在那個瞬間他猜到了自己接下來可能麵對危險，並且得出了結論。
他需要一個保鏢。
或者那個時候能再拉一個人下水也好。
他是憑借著自己意誌，死死握住退伍軍人同伴手。
而現在，木易也依舊握著李哥手臂。
在那種怪物威懾下，就算是見多識廣李哥也身體緊繃，出了一身冷汗。
木易感覺手下握著是一根濕膩膩鐵棍，為了防止自己手因為打滑而落下，他幾乎要把指甲也給扣進去。
他眼睛死死盯著地麵，拚命冷靜，希望自己心跳聲更加平複一點。
不要被聽到。
不要被發現。
或者…
他有一個微弱念頭。
那念頭滿懷惡意，萌生時候幾乎讓木易自己都被嚇到。
至少讓旁邊那對少年少女先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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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人被逼到了極限就能有超常發揮。
木易剛掉下來時候，哪怕仍處於驚慌失措之中，卻死死地把助理那聲尖叫給按回了肚子裡麵。
並且就算是在那慌亂幾秒鐘，在發現怪物之前，他東張西望試圖確認周邊情況。
也看到了在旁邊廢墟中，有一對少年少女。
現在木易藏在原地，身體僵硬，連影子都不敢晃動一下，就可以把他和她打量更清楚了。
年紀大概十五六歲，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會遭遇險境一樣簡單著裝。
木易想起來之前過來時候，林木管理局那邊人說，‘有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先你一步過去了。’那麼肯定就是這兩個人了。
雖然不知道他和她是如何被吸入這個鬼地方…而且搞不好就是因為他和她舉動才會讓自己也被吸下來。
這麼想著，木易就有一種往地上吐口水，大罵衝動。
少年和少女穿著衣服不太一樣，對比起木易這邊三個人都穿著統一衝鋒衣，能夠得出一個結論。
即那兩個人應該不是結伴同行。
不然話當時官員也不會說什麼，‘有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應該會直接說‘有一對’才對。
幾乎像是打發時間一樣，木易學著裡麵偵探進行著推理。
雖然說麵對這種殺人事件，就算是福爾摩斯過來也會傻眼吧。
他得出結論看起來沒什麼用，但是隨即，木易發現了一件事情。
先前他進來時候，在入口那裡看到路徑是截然不同，過來鬼城探險三波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分頭行動。
但是少年少女現在出現時候卻在一起。
這說明在木易之前，這兩個人先一步被拉了進來，並且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和她短暫地結成了同盟才對。
如果說那兩個要結合起來去違抗這邊就麻煩大了…不過這邊有三個人，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尤其李哥還是退伍軍人，而且這邊兩個也都是成年男性…
等一下怪物走之後，應該可以用半恐嚇方式，讓那兩個小孩吐出自己提前來到這裡，知道情報。
這麼想著，木易繼續看著那邊。
一開始下來時候，他手就死死捂著助理嘴，而少年也做了跟木易一模一樣事情。
他麵色凝重，但和木易幾乎像是泄憤一樣大力氣不同，看起來僅僅隻是為了讓她不說話按壓著而已。
少女表情裡麵也沒有什麼缺氧一樣痛苦，沒有被靠得這麼近害羞，甚至連對怪物緊張和害怕都沒有。
僅僅是一副百無聊賴。
她眼睛沒有焦距地在前麵徘徊著，好像完全沒有明白事態嚴重性。
看起來就是那種，在恐怖片裡麵隻會拖後腿，然後在第十分鐘第一個死掉，來炒熱氣氛家夥。
木易心頭帶著惡意判斷。
之前有說過這一切都很像是遊戲，不過肯定是那種真實會死人遊戲。
他不知道屠夫全力奔跑速度是什麼樣，但現在屠夫顯然是沿著固定路線悠悠行走著。
由於過高身高，對於人類來說它速度不算慢。
木易剛過來時候，屠夫身影隻是在數十米外建築物之中若隱若現，而現在已經逐漸逼近了。
鐵鏈拖拽聲音越來越近，木易身體也越來越僵硬。
他血液幾乎都要凝固，希望自己絕對不要被發現。
或者如果真有人死，那最好是旁邊兩個。
但隨著鐵鏈脫拽聲音逐漸遠去，木易根本沒有探出頭觀察勇氣，但也可以看到屠夫至少五米高身體在地上投射影子逐漸遙遠。
什麼都沒有發生。
木易先前一直會以為，或者簡直可以說是隱秘期待著。那邊少女會發出一聲刺破夜空驚叫，把屠夫給引去。
說起來，路邊沒有街燈，他也沒有看到月亮什麼東西，為什麼還可以看到屠夫影子呢？
應該有什麼光源才對啊。
木易漫不經心想。
聽著鎖鏈聲逐漸遠去，遠去，一直到隱沒在夜晚空氣流動聲中，他才放開按著助理手。
並且，仿佛全身上下力氣同時都被抽走，他腿一軟，抵著牆滑坐到了地上。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衣服已經完全被冷汗粘在後背上了。
對麵少年則比他更後麵一點才放鬆警惕。
在他鬆開捂著少女手之前，少年往這邊看了一眼。
那視線中似乎並沒有惡意，隻是靜靜，有點好奇。
相比起來，這邊倒是希望他能夠做自己替罪羊。
想到這裡，木易就忍不住有點想要苦笑。
不過這應該就是小孩子天真吧。
少年把手放開之後，女孩子沒有第一時間逃開，而是站在原地打量了他幾秒。
這幾秒裡麵，木易可以看到她纖長睫毛扇動那麼幾下，漂亮得不太真實。
然後少女拉住了他衣領，把他給揪了過來。
他露出了慌張神色，不過沒能從這個動作裡麵逃開。
像個玩偶一樣被抓了過去，和她額頭相抵。
很難想象少女纖細手臂會有這麼大力氣，那麼就是他完全沒有抵抗嗎？
總不可能和外表截然不同，她真是一個大力士吧？
木易坐在原地想。
而且怎麼回事？我要在這裡見證什麼戀愛故事嗎？
木易瞥了瞥旁邊助理拿著攝像機。
如果這種時候還能夠保持直播，那可真就是賺大了。
他心裡麵有這麼一種想法。
然後，即便是隔著一段距離，他也依舊聽到了少女聲音。
“你剛剛。”
她聲音並不大。
但是因為所有人都刻意連呼吸聲都壓低，所以在這寂靜空氣之中，她話語傳達非常清晰。
“你剛剛在做什麼？”
她問。
語氣中滿滿都是個人意誌。
感覺上是一個從小到大不管提出什麼要求，都隻會被恭恭敬敬說‘是！’大小姐才能夠說出來話。
結合剛剛事情，木易差不多可以猜到，她接下來要質問，‘為什麼你敢碰觸我身體’之類話語。
在動漫裡麵應該會有這種劇情展開，電視劇裡麵也很常用，但是發生在現實裡麵，卻讓人連苦笑力氣都沒有。
在這種場合，隻想讓人揪著她領子用力搖晃，說你搞不搞得清楚情況啊？
她說著，她聲音在這寂靜廢墟之中，簡直就像是女高音歌聲在貝殼形狀大劇場之中一樣，回蕩開來。
她眼睛盯著少年。
那雙眼睛，木易分不清楚是什麼顏色，但即便隔著這麼遠距離，她眼睛依舊也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有些像是火紅蛋白石，也有些像是被濃縮星雲。
她每次眨眼，隨著投射在上麵光影變換，都會綻放出截然不同色彩。
“在那種情況下，出去戰鬥不才是女神所嘉獎嗎？”
她問。
不同於木易原本想耍大小姐脾氣。
但是少女話語比他想象中更加脫離現實和讓人惱火。
搞什麼？這個人是完全瘋掉了嗎？
木易這麼想著。
對著剛剛救下自己人大放厥詞。如果是木易自己在那裡話，應該會給她一巴掌。
當然了，木易可能最開始就不會做救下她這種蠢事。
但是，對於她直接詢問，在那雙顏色不確定眼眸注視之下，少年緩慢眨了眨眼。
“我…”
他說話聲音低低，少女仿佛是為了聽清楚這種低低聲音一樣，把睫毛輕輕垂了下去。
他從口袋裡麵拿出了手機。
木易看到他一點點移動著指尖，在手機上麵敲擊出了什麼字句。
少女看著屏幕上字體。
那雙黑夜裡寶石一樣眼睛緩慢移動著，等到它從一端移動到了另一端，就完全把那一句話給看完了。
一邊看著，她嘴唇一點點張開，好像想要發出什麼聲音。
卻被他用一根手指虛按住了。
‘安靜。’他用口型對她說。
少女笑了。
“【因為我是一個弱者】，非常棒回答。”
她這麼說，還是原來音量，這邊木易也聽得清清楚楚。
那是具有穿透力，女音樂家纖細嗓音。
不可思議是，這個看上去眼高於頂大小姐，在說出這句話時候，卻沒有什麼瞧不起人意思。
仿佛先前幾秒觀察，就已經能夠把屏幕上麵字句銘刻於心一樣，她不再盯著手機，眼睛向上打量著少年。
她興致勃勃，嘴角逐漸向上翹起。
這種笑容甚至讓人有一點毛骨悚然感覺，覺得她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真神奇，那你為什麼會來保護我呢？”
至少對麵那個白癡覺得是保護。
這麼說，她把臉微微往旁邊偏了一下，用來指代木易。
木易有點不可思議。
倒不是對於自己被說白癡憤怒，而是他之前一直都以為，那個女孩子根本沒有發現自己，根本不會在意彆人存在呢。
至於憤怒嘛，在他心目中，已經簡單把這個少女打成了拿來尋找刺激富二代，在這種滿是怪物幻境之中，應該很快就會死掉。
也有可能在這之前能夠榨出一點價值，拿去當誘餌，或者殺雞儆猴，提升自己在這個小團體裡麵影響力之類。
但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比起憤怒，他更多隻是想繼續觀察。
如果說你麵前有一個接下來就要被送上餐桌雞，它對你咕咕叫著，你會對它有什麼憤怒嗎？
少年並沒有回答她問題，對於‘你為什麼要救我？’，不過木易倒是可以自動在心裡麵得到回答。
差不多就是青春期對女性向往之類，如果不是在這種場景下，她確長得像是所有男性在心裡麵描繪過夢，甚至比夢境更上一層。
仿佛察覺到了他想法一樣，少女隔空朝這裡投來蔑視一瞥。
‘討厭豬，如果不是需要你攝像機過來進行直播話…就不能夠換一個嗎？’
【普通人類。尤其是男性，基本上都不會合你意。湊合著用吧。】
“如果你覺得自己自身難保話，自己在那裡瑟瑟發抖就可以了，但是你卻要救我…”
“這麼說吧，你想要成為英雄嗎？你是雅典娜信徒嗎？”
少女連續追問著，煥發著奇特光彩眼睛睜得大大，以每秒鐘幾厘米速度朝著少年逼近。
而他什麼都沒有說。
“……”
仿佛終於對他喪失了興趣一樣，少女臉上笑容迅速消失，就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樣。
她把他身體推開，幾步走出了牆壁遮蔽。
木易這才完全看清了她身影。
先前她有大半身體隱沒在牆壁陰影之下，但已經可以窺見美貌。
而現在，宛如被拍賣師輕輕捧出絕世珠寶一樣，她身影暴/露在那來源不明柔和光線下。
“……”
李哥身體更加僵硬。
身旁助理把手死死地按進了木易手臂。
木易幾乎要停止呼吸。
他心中比起對於美麗向往，更多是毛骨悚然。
這種程度，人類完全無法接觸美貌，他十幾個小時前曾經銘記於心。
那都是人類絕對無法接觸神明。
少女正對著依舊處於陰影下少年。
“如果誰都不信仰，那就什麼都不要想改變。”
“弱者能做，最多也不過是去乞求強者幫助而已。”
“…你要向我乞求嗎？”
她說。
一邊說著，她一邊微微地把頭抬起來。
在光芒照射下，她眼睛簡直就像是寶石切麵一樣，散發出不同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