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仙界容易, 下界卻難。
龍淵君帶著江容易來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這裡是仙界壁障最薄弱的地方,連接著仙界與下界。
龍淵君說:“以你現在的修為, 就算回到了下界,也會馬上被下界的意誌所排斥。”
江容易沒有一絲猶豫, 說:“我自斬修為就是了。”
龍淵君點了點頭,又囑咐道:“連通兩界之路極為艱難,你一路小心, 還有……千萬不要回頭。”
江容易問:“回頭?”
龍淵君說:“若是回頭,你就會回到仙界之中,不能回到下界了。”
說完後, 龍淵君化作原形, 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後,用力地撞向了那一處最為薄弱的地方。
他以龍身足足撞了二十七下,直到片片龍鱗落下, 金色血液染紅了天際, 那裡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裂縫。
龍淵君又一次撞向了那個地方,使得裂縫變為足以讓一個成年男子通過, 他大喊了一聲:“快走——”
江容易閃身進入了裂縫中, 還未來得及回頭告彆, 身後的裂縫就緩緩合攏, 沒有剩下一點光亮。
江容易在心中默默說道:“再見。”
隻是不知道還沒有機會再次見到他們。不過,與周思危相比,他們都不重要, 沒有什麼比周思危更重要的了。
他沒有停留太久,朝著光怪陸離的通道走去。
長長的通道仿佛沒有儘頭。這裡沒有仙靈之氣,沒有聲音,也沒有光線,讓人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江容易就憑著一股信念,一直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容易終於看見了前麵冒出了一點淡淡的光亮。他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就算是這麼一點微光照來,都讓他雙眼發疼,差點流下眼淚來。
等到適應了之後,江容易才朝著出口處走了過去。
就在即將進入白光的一刹那,他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容易……你要去哪兒?”
是周思危的聲音。
江容易的腳步一頓,下意識地要回過頭。還好在最後一刻,他想到了龍淵君的叮囑,硬生生地停下了動作,沒有再回頭。
身後的人還在說話,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仿佛包含了無儘的悲傷:“容易,你又要離開我了嗎?如果你走了,這一次我不會來找你了。”
江容易怒斥了一聲:“滾!”
他不再猶豫,直接走入了白光之中。
周思危怎麼可能會不找他?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不管天涯海角、天上地下,周思危都會回到他的身邊,就像以前一樣。
眼前白光更盛,刺激到了雙眼,使得江容易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在失去視覺之後,觸覺顯得更為敏銳。他感受到身邊空間波動,一陣天旋地轉後,才平穩了下來。
江容易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雙眸中的是秀麗山河,碧藍天空。
這裡就是下界了。
江容易正要走入此方世界,卻發現有一層透明屏障擋在前麵,讓他無法進入下界。江容易伸手了上去,這個屏障其實不堪一擊,隻要他心念一動就會分崩離析。
隻是……若是他直接進入,就會立刻迎來漫天雷劫,讓他再次回到仙界之中。
江容易退後了一步,沒有任何猶豫,食指與中指並起,在眉心、胸口、丹田處各點了一下。動作結束之後,劇烈的疼痛立刻傳遍了五臟六腑之處,一股霸道的氣息順著無數經脈,毀壞著這具身體。
“咳咳……”江容易吐出了一口鮮血,身上的氣息一落再落。他已自斬修為,到了下界可以容納的地步。
江容易抬手擦了嘴角的鮮血,抬腳走了過去,這一次,屏障沒有阻止他的腳步。
黑風澗,白骨宮殿。
一名少女百無聊賴地坐在了宮殿的最高處,她晃悠著雙腿,托腮看著上方“嘎嘎”飛過的烏鴉。她身姿纖細,身穿著百花穿蝶圖案的冷白錦衣,梳著精致的發髻。若是隻看她的背影,必定覺得她是一位佳人,想去一觀她的真容。可是隻要看一眼她的正麵容貌,就會讓人不寒而栗。
這是一具白骨美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皮肉。
“哎呀……”骨女用指骨輕輕敲著臉上的骨頭,唉聲歎氣,“好無聊啊。”
自從周郎帶著十獄主飛升之後,整個修真界就如同一灘死水,毫無樂趣可言。連一向混亂的黑風澗,都沒有往日的熱鬨了。
骨女憂愁地說:“好久沒有新鮮的骨頭了。”
話音剛落,寂靜的白骨宮殿中傳來骨頭折斷的清脆聲音。
“啊!”骨女輕呼了一聲,“我的骨頭。”
骨女從白骨宮殿的頂端一躍而下,拎起裙子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她一邊小跑,一邊興奮地自語:“我的新鮮骨頭送上門了!”
一道蒼白的身影一閃而過,骨女出現在了白骨宮殿的一角。可剛剛還想著要把這個闖入者剝皮拆骨的骨女,到了這個人的麵前,卻愣在了原地。
“你你你你——”骨女伸出一截白骨,指著對麵的人,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你不是飛升了嗎!”
雖然這人氣息衰落、修為不複從前,但從他的麵容看來,確確實實是十獄主——尤其是眼角那一抹猩紅雲紋,骨女就算是化成白骨灰了都認識。
江容易咳出了一口血沫,低低地說:“是我。”
骨女尖叫了一聲:“是你!”
好似剛才那句話用儘了江容易的渾身力氣,他沒有再做任何回答。
骨女平息了一下心情,悄悄地探出了頭,可是並未在江容易身後看見其他人,她問道:“周郎呢?”
江容易剛剛自斬修為,又不適應此方世界的靈氣,導致身體虛弱,隻向前走了一步就差點摔倒在地。
他倒在了骨女的身上,斷斷續續地說:“帶我……去……上衍宗。”
上衍宗的每一位弟子,都會在宗門內留下一滴心頭血。若是人還在世上,心頭血自然完好無損,並且能用這一點心頭血來找人。
骨女以小小的身軀托住了江容易,說道:“喂!”
可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骨女仰頭看了過去,江容易緊閉著雙眸,臉上毫無血色,好像身受重傷,無論彆人對他做什麼都無力反抗。
可不可以趁機吃了他……
骨女的心思轉了一圈,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她抬手將一截骨頭送至嘴唇邊上,輕輕一吹,就發出了尖銳的哨聲。
轟隆一聲巨響。
身側的白骨宮殿顫抖了起來,無數細碎的骨頭從上麵跌落。
宮殿那鑲嵌著肋骨的牆壁憑空飛起,化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用數以千計的骷髏頭骨組成的台階張開,變成了一對白骨羽翼;白骨宮殿的屋簷抖動了一下,高高地揚起了頭顱。
整個白骨宮殿原來是由一頭骨龍組成的,如果骨女不召喚它,它就靜靜地趴伏在那裡,當骨女吹響她的骨哨之時,骨龍就會聽從她的召喚,從沉睡中蘇醒。
骨女費力地扶著江容易,走到了骨龍旁邊。無論是骨女還是江容易,在這個龐然大物麵前都如同螻蟻一般渺小,可骨龍卻溫順地低下了頭,任由骨女踩著它的羽翼,坐在了它的頭顱之上。
“去。”骨女拍了拍骨龍。
話音落下,遠遠傳來“噗”的一聲,骨龍的眼眶中冒出了兩團冷白色的火焰,接著兩對由森森白骨組成的翅膀猛地一扇,帶著這具龐大的身體飛到了半空中。
骨女環視了一圈,指著其中一個方向,說:“去上衍宗。”
骨龍轉過了身,羽翼一拍,朝著骨女所指的方向飛去。
今日正是上衍宗開啟宗門,廣收弟子之日。
從三歲小童,到白發蒼蒼的老翁,皆擠在一起,為求一條長生路。
上衍宗的門口有著九百九十九重石階,隻有心誌堅定之人,才能踏過這九百九十九重石階,進入上衍之中。
數不儘的人在走這台階,有人走到半途就放棄,有人渾身冒汗還在堅持一步步地向上,就算是爬都要爬到儘頭。
日頭太過毒辣,有一位少年終於抬不起他的雙腿,隻能停下來暫做休息。他抬手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水,周身突然刮起了一陣狂風,然後他發現上頭一片陰影遮天蔽日地飛過。
少年的動作一僵,他抬起了頭,看見了一條龐大恐怖的骨龍從他的頭頂緩緩地飛過,上麵有著一道火紅色的身影。
骨龍並未攻擊下方的螻蟻,它隻是落在了九百九十九重台階之上,翅膀一扇,無意間將周邊的人都震了下去。
不知為何,少年的身體內竟又升起一股力氣,推開了身邊的人,踉蹌地朝著上方走去。他本來就快要走到了儘頭,現在兩三步上去,已經成為了走在最前端的人。
但是少年沒有繼續向前走,而是停在了那裡,愣愣地看著那個白骨組成的龐然大物。隻是他看的並不是骨龍,而是骨龍上坐著的人。
那是位身穿紅衣的男子,他從骨龍頂端一躍而下,濃密的黑發與血紅衣袖在空中劃過了一個弧度,隨後緩緩落下。
驚鴻一瞥,少年隻看見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下那一抹猩紅雲紋,卻足以讓人魂牽夢縈。
江容易背對著骨龍,說:“你在這裡等我。”
骨女歪了歪腦袋,問:“上衍宗那些老不死你能搞定嗎?”
江容易沒說話,隻是舉起手隨意地揮了一下,然後就朝著上衍宗走去。
俗話說,修真無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