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梨子是個相當聰明的人,有時候長卿都得感歎,人聰不聰明真是天生的。上輩子她便不夠聰明,這輩子隻是學會了堅持自己的主見,另外努力生活而已。好歹多活了二十幾年,比尋常人強一些是正常的,但趙梨子不同,趙梨子是真的聰明,並且敏銳。
趙梨子幫著鄭家另尋了一處宅子,二進的宅子,不大,卻足夠鄭家人居住,離以前鄭家住的地方不遠,周圍各種生活設施齊全,連宅子裡的家俱都預備好了。趙梨子道,“是我從當鋪淘來的,比全部置新的便宜,普通的老榆木。這宅子不大,也比正經的二進宅子要大了,其實原本是要蓋三進的,後來這家人錢緊就一直沒蓋後麵的罩房,留出這一片空地,桃杏李樹都種了幾株,將來省得買果子了,春天開花也好看,還有這菜地。前頭主家把菜收走了,明年再種些菜蔬,自己吃也方便,還不浪費地方。這口井裡的水也好吃,這胡同就叫甜井胡同,因得水好,好幾家做豆腐的,人們也常叫豆腐胡同。這一片住的多是林氏族人,算是書香家族,雖無高官顯宦,子弟也多是念書的。前鄰林太太家的公子去歲中了秀才,如今在府學念書,定的親事就是卿妹妹二舅家的閨女。鍋碗瓢盆的東西我也買了些,我這眼界,也不會瞧上等貨,就是尋常家用的東西,貴在實惠。這院子的房租都談好了,一個月一兩三錢銀子,您看可還妥當?”
鄭太太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了,問,“比我們先時租的院子還要便宜許多,不會叫人家虧了吧?”
趙梨子笑,“鄭大人是宦遊在邊城,租宅子時難免叫人欺生了。這處宅子因是熟人介紹的,而且,他這宅子說是三進院,少一排後罩房,要說是兩進院子,也不合適,故此價錢上就便宜些。我是想著您家人口不多,才定了這處宅子。”
鄭太太忙問,“想來置辦家什也要許多銀子,你彆與我客氣,這宅子很是不錯,你又為我們跑前跑後,辛苦的很,怎能叫你賠上?”
趙梨子也並未客套,一笑道,“屋裡這些家俱是舊的,共是三兩八錢銀子,鍋碗瓢盆沒多少錢,五錢銀子也儘夠了。被褥枕帳之類,是卿妹妹叫家裡丫環趕做的,因做得急,針線粗些,好在實惠,用的是她家庫裡的普通棉料,您要實在要給錢,一共用了十來匹料子,我問過她了,攏共二兩銀子。您一共給我六兩三錢銀子就是了。至於房租,今天屋主就過來,一會兒他來了,打發人與他去牙行立了租賃契約就是。”
鄭老太太笑,“你才多大,就這樣的機伶。”
趙梨子笑,“不瞞老太太,我是在外頭跑慣了的,大事做不來,這些瑣碎小事再沒問題的。再說,鄭大人這樣的好官,就是我也敬仰的了不得,能跑跑腿,也是我的榮幸,就盼著鄭大人多為咱們平民老百姓說話,這樣貪官少了,咱們的日子也好過了。”
趙梨子年紀正是半大不小的樣子,他本就能言善語,將鄭老太太、鄭太太哄得樂嗬嗬的,鄭太太細軟還是搶救出了一部分的,將銀子稱給趙梨子,道,“有勞你一塊兒把銀子給趙姑娘,就說待我家裡安置妥當了,再過去尋趙老太太和趙太太說話。”
趙梨子笑應,恭恭敬敬的收下銀子,便告辭了。
鄭家婆媳看這樣樣齊全的屋子,心下都覺著閨女這朋友交得好。能幫鄭家的人有許多,可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鄭家並不希望接受太多的恩惠,尤其在銀錢上,鄭大人是清官,便要格外注意。
趙梨子回去跟淩氏把事情說了一遍,將二兩銀子給了淩氏,淩氏笑,“鄭太太實在太客氣了。”
趙梨子笑,“鄭大人為人清廉。先時咱們請鄭老太太鄭太太過來養病,所謂朋友救急莫過於此。如今鄭老太太鄭太太身子都好了,自不希望平白接受饋贈。嬸子就收著吧,鄭大人便是這樣的脾氣。”
淩氏便收了,問梨子,“你這樣天天在外擺攤,天氣越來越冷了,要不要租個鋪子,也暖和些呢。”
趙梨子笑,“這我得跟先生和卿妹妹商量商量,我一個人拿主意不合適。”
淩氏道,“如今你叔的官也升上來了,何況包子鋪你是做熟的,去商量商量吧,若是銀錢上短了,我這裡還有一些。”秘方也在,人也在,趙梨子的確是個機伶人,做生意的好手,淩氏是盼著他能重開鋪子的。
趙梨子笑應了,淩氏是個和氣人,不過,他做生意,還是要同趙長卿蘇先生合夥。
趙長卿倒不擔心開不開包子鋪的事,反正趙梨子比她眼光好,什麼時候適合重新開張,趙梨子自己心裡有數。重陽節前,趙長卿請趙梨子吃飯,她還親自下廚。
趙梨子不停的跟蘇先生打聽,“卿妹妹這是有什麼事對我說還是怎地?我心裡怪不安滴。”
蘇先生笑,“這有什麼不安?”
趙梨子朝蘇先生擠股下眼,“怕卿妹妹先禮後兵唄。”
蘇先生笑,“你再這樣油嘴滑舌可就成油條了。”
“現在做小生意,當然要油嘴滑舌。等什麼時候發了財,做了大掌櫃,該端的架子也得端起來。”趙梨子笑嘻嘻地,看蘇先生縫衣裳,趙梨子道,“以後彆弄這些繡紋啊什麼的,我天天在外頭賣包子,不用這麼講究。”
蘇先生挑眉,“我說這是給你的嗎?”
趙梨子煞有介事,“不給我,難道給阿白弟弟的?他現在一個大子不賺,哪裡配穿這麼好的衣裳?窮書生窮書生的,哪怕是先生做給阿白弟弟的,我身為兄長,也不能給阿白弟弟養成窮奢極欲的機會啊!不如先給我穿,我穿舊了再給阿白弟弟,他便明白艱苦樸素的道理了!”
蘇白氣的,“我不穿舊衣裳也能明白!”
趙梨子裝模作樣的說他,“師兄在說話,你敢插嘴!規矩都學哪兒去了?不像話不像話!明天跟師兄去賣包子吧,我發你零花錢。”
看趙梨子老油條的模樣,蘇白簡直無語了,常被老娘欺負就罷了,現在連梨子也要欺負他好脾氣。蘇白說,“你既自認是師兄,尊老愛幼難得不懂,得事事禮讓才是做師兄的本分。”
趙梨子道,“孔融讓梨知不知道?”擺擺手,“真是再不能慣著你們這些小家夥了。”
蘇先生咬斷線頭,招呼道,“梨果,過來試試看。”
趙梨子蘇白的表情就不用說了,齊刷刷的瞅著梨果,梨果慢吞吞的問蘇先生,“先生,不會被報負吧?”
蘇先生威武道,“誰敢報負你,我揭他們的皮。”
梨果放心的進去換新衣裳了。
梨果有一種生來的淡定沉穩氣質,譬如,趙長卿帶著丫環端菜過來時,趙梨子同蘇白正以各個角度對梨果展開精神上讚美,蘇白說,“果子你穿這衣裳太合適了,一看就是給你做的。”
趙梨子便道,“果然不愧是我趙梨子的弟弟啊,瞧瞧這身板,這麵貌,這人品,也隻有蘇先生縫的這衣裳才配得上了。好!好好穿吧!這衣裳裡一針一線都縫進了先生對你濃濃的愛護之情啊!”
趙長卿硬給這話麻的抖了兩抖,道,“你們少作弄梨果。一個個的,湊在一起就沒好事。”
梨果笑,“先生給我做了新衣裳。”
趙長卿點頭,“好看。明年你就考官學了,以後穿戴是不能隨意了,我那裡已經做好了荷包,一會兒給你拿過來,你記著戴。”
梨子幾乎要嚎啕了,拉著趙長寧問,“我是沒梨果生得好,還是不如梨果會說話。我堂堂七尺男兒擺在這兒,怎麼先生和卿妹妹就對我視而不見哩。”
大家笑了一回,趙長卿令丫環擺上一大盤子酥炸麻雀,接著又是幾樣小菜端出來。趙長寧問,“姐,這麼半晌不下的,怎麼弄這許多吃的?”
趙長卿道,“原是請梨子吃的,你們是順便。”
梨子頓覺臉上有光,道,“還是卿妹妹記得我,下回來哥哥給你買糖吃買花戴。”又問,“街上買的麻雀嗎?”
趙長寧道,“不是,我姐早上射的。”說到趙長卿的武功,趙長寧羨慕的恨不能流口水,趙長卿弄一把飛蝗石,每天射麻雀,射得麻雀都不敢大從他家房頂上過了。
梨子也是會一些拳腳的,讚歎,“卿妹妹如今竟有此神射功夫。”他以為是趙長卿用箭射的。
“小意思。”趙長卿並未多解釋,笑,“你嘗嘗今天的菜。”
趙長卿手藝早便很不錯,趙梨子一吃便說好,他為人聰明,當然明白趙長卿不是平白的請他吃飯。先吃了隻炸麻雀,酥脆滿口,趙梨子道,“是用咱們的料方醃的吧?妹妹做出來的格外好吃,這火侯也好。”
趙長卿遞給他一杯水,“漱漱口,再嘗嘗素菜。”
趙梨子大的見識沒有,嘗個菜還是能分出好壞的,道,“可是加了雞湯?”彆看他家裡不富裕,往常做鹵味,肉湯有的是,用肉湯炒菜,菜也極外味兒好。
趙長卿道,“這種最嫩的小青菜,往鍋裡一過就得撈出來,不能放水,放湯便成了煮菜,不脆了。”
“那用的是雞油?”
趙長卿搖頭,聽趙長寧說,“管他放什麼,反正挺好吃的。是我姐新弄出來的一種調味粉,現在廚下都在用。”
趙梨子十分有興趣,“什麼樣的新調料粉,攆成末的不成?”
趙長卿叫蘇白、趙長寧、梨果、趙長宇吃著,她與蘇先生、梨子去裡屋說話,道,“先時咱們的調料方子雖好,卻是要泡在水裡用泡出來的調料水來調餡,多有不便。我跟先生想了許久,便琢磨著把幾樣調料按份量稱好,再碾成細末,配在一處,這樣醃東西更加便宜。至於炒菜用的調料粉,是偶然想出來的。許多菜加一點雞湯更鮮,但也有很多菜要快炒的不適合放高湯,這是另外配的一料,炒菜熟了的時候放一點,或是做湯做麵放一些,提味兒用的。”
趙長卿從食盒下層拿出兩個黑瓷罐,遞給趙梨子,“你看看。”
兩罐皆是細粉,完全看不出是什麼,味兒大不一樣,一樣味兒熟的是他們以往配的包子料方,另一味極鮮的應是趙長卿新配出來的。趙梨子道,“這以後要是做包子倒是方便多了,我直接用這些調味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