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就在這一片忙碌中匆匆而過。讀蕶蕶尐說網
淩氏實在愛煞蘇白,這相貌,這才學,哪怕蘇家一窮二白,淩氏心裡也半點不嫌了。十七歲就能中了桂榜十五名,將來的前程簡直是鐵定的。
淩氏在被窩裡與丈夫念叨,“阿白這孩子,實在出息。”
趙勇道,“長卿說跟阿白姐弟一般,不大樂意同阿白的親事。”
“也不知道她想嫁誰?”抱怨一句,淩氏道,“我是管不了她的。我說的是阿蓉,正好比阿白小兩歲,多般配啊。”
趙勇脫口而出,“人家蘇先生能願意?”趙勇與趙長寧一個觀點,深覺趙蓉不是什麼靠譜的人,自己的貼身丫環都料理不清楚。要是長女,趙勇覺著蘇白也做得女婿。說到次女,便有些配不上人家的感覺。
淩氏有些不樂意聽丈夫這話,道,“阿蓉年紀小些,經前頭的事,她也長進了。”宜華那吃裡爬外的賤貨,淩氏想到也是一肚子的氣。隻是趙蓉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又素來貼心,淩氏很自然的為趙蓉開脫。
趙勇思量著蘇家的情況,與淩氏道,“蘇先生一個人帶著阿白,咱們就如同一家人。隻是你想想,如今這麼住著無妨,隻當是親戚。一旦成了親事,蘇先生難道能叫阿白入贅,必然要搬出去的。到了外頭,一家子的事都得媳婦料理,上伺候婆婆,下服侍丈夫,阿蓉平日裡琴棋書畫的,能不能料理得來呢。”
淩氏心裡早算計的清楚,道,“你不知道,長卿手裡的幾樣生意,都有蘇先生的股在裡頭,連梨子家如今都是呼奴使婢的了,蘇先生手裡難道還少了銀子?咱們閨女嫁過去,咱們也要陪嫁的,如何能叫閨女吃苦呢?以後阿白中了進士,做了官老爺,更吃不著苦了。”
蘇白這孩子,趙勇也喜歡,道,“這也不隻咱家知道阿白前程好,你先委婉的問一句,看蘇先生是個什麼意思?若是蘇先生無意,也彆把事弄僵,畢竟要是蘇先生想著阿白春闈後再說親事,也正常。”
淩氏笑,“這你隻管放心。”
淩氏還沒向蘇先生開口問親事,同知太太來趙家做客,很委婉的打聽起蘇白的親事,因蘇先生去了藥堂,淩氏答應代為轉問,心裡到底有幾分彆扭,想著同知太太這手真夠快的。
淩氏索性拿同知太太的話當個引子試探蘇先生,蘇先生笑,“我是想著阿白年紀還小,正當一股作氣,以備四年後的春闈。親事什麼的,日後再提也不遲。”
淩氏心裡咯噔一聲,笑,“先生這話也有理,隻是成家立業,都是先成家後立業,阿白眼瞅著也大了,何不先給他說一門好親事,有個人照顧他上進不說,先生也能歇一歇,享一享媳婦的福。”
蘇先生笑,“我也不瞞淩姐姐,我素來當長卿是親閨女一般,要論天下人,我不必看,也知道長卿最合我的心。隻是他們自小一起長大,親姐弟一般,長卿隻當阿白是弟弟,阿白隻當長卿是姐姐。親事不同彆事,勉強不得,隻得罷了。”
淩氏真想跟蘇先生說,我家也不隻一個女兒啊。可是見蘇先生根本沒有半點考慮趙蓉的意思,這親事也沒有女家上趕著男家的意思。淩氏又發愁長女,“長卿現在我是管不了她了,先生素來聰明過人,阿白這樣出息的孩子,我看著他長大的,心裡很是喜歡他。隻是長卿這脾氣,我再拗不過她的。”
蘇先生寬慰淩氏,“淩姐姐擔心這個做甚,如今不是誰想娶長卿,而是長卿要嫁誰。”
蘇先生素來很喜歡這個女弟子,笑道,“長卿是我啟蒙的,跟著我念了許多年的書,她的能乾,長眼的人都知道。這個媳婦,誰家娶了必是誰家的福分。淩姐姐隻管放心,由長卿自己決定吧。”
淩氏愁道,“她這樣,哪個體麵人家敢娶她?何況一年大似一年,又能嫁到什麼好人家呢?”
蘇先生一笑,什麼是好人家,什麼又是不好人家呢?好人家的好,也隻是表麵的彆人口中的好罷了,真正如何,誰能知道呢?
蘇先生並不與淩氏說這些,隻是尋了些彆的話安慰了淩氏。
淩氏晚上同丈夫道,“彆提了,蘇先生還真是看上咱們長卿了,那傻丫頭不樂意,蘇先生說待春闈後再給阿白擇親。”
趙勇“嗯”了一聲,淩氏對鏡缷妝,一麵抱怨,“都是我的閨女,我也不是偏哪個向哪個?長卿自小就能乾,阿蓉也不差啊,外頭都說咱們阿蓉是邊城第一才女。長卿是自小跟著蘇先生一道念書,阿蓉也常跟蘇先生請教學問。論年紀,還是阿蓉跟阿白更般配,你說,蘇先生怎麼就隻相中長卿呢?真是怪事。叫誰考慮,也是先考慮年紀相當的阿蓉吧。”
趙勇道,“這還用說,你給阿寧娶媳婦,是先考慮媳婦的脾氣性情、能不能管家理事,還是先考慮媳婦會不會寫詩做詞?”
淩氏將金簪往桌上一撂,道,“叫你這麼一說,能詩會詞還成錯處了?阿蓉早就跟我學著理家呢,她理家的本事也不差。”
理家的本領不差,就是人昏饋了些。趙勇如今想想都覺著不可思議,宜華不是跟了趙蓉一日兩日,十來年的貼身丫環,大致的脾性總應該是清楚的,怎麼倒養出個白眼狼來。
趙勇也不想多說這事,隻道,“既然蘇先生這樣說,親事就算了,你也彆再提,另給阿蓉相看人家就是。”
淩氏歎,“也隻得如此了。”
淩氏又與趙勇商議,“昨天阿騰過來請安,你不在家。今天我娘家打發人來送信,說阿騰中了舉,族中祭了回祖,父親想著好生慶賀慶賀,家裡擺兩桌酒,親戚們團聚團聚。”
趙勇問,“什麼時候?”
“就是後兒休沐的日子。”
趙勇歎道,“咱們一家子過去熱鬨熱鬨。”
淩氏低聲道,“我知你還沒放下阿騰他娘的事,看著孩子的麵子吧。再說,眼不見心不煩,隻當沒這麼個人,心裡也能痛快些。”淩二太太間接害了趙長卿的前程,如今趙長卿死活嫁不出去,淩氏每每心急火燎,更是恨煞了淩二太太。
趙勇一笑,握住淩氏的手,“放心吧,難道我不能遷怒阿騰。”
淩騰中舉,是淩家闔族的喜事。
淩太爺一輩子熬到將將五十歲,方熬了個秀才出來。淩大舅也隻有一個秀才功名,至於淩二舅,更是秀才也沒考中。到了淩騰這裡,當真是祖墳冒了青煙,淩騰本是案首出身,上科秋舉落榜,這一科榜上有名,而且名次很是不錯。淩太爺在得知孫子中舉時,高興的整整一夜沒睡好覺。過了小半個月,方淡定了些,拿捏著從心底將自己由案首祖父的身份升格到舉人祖父的身份,整個人走路都輕飄飄的。
不要說淩太爺,就是淩大舅淩二舅,淩家四位姐妹都是喜上眉梢。要知道,淩騰中了舉,淩家門楣便高了三分哪。
至於淩家的酒席,熱鬨是不必提的。吃了一日酒,過兩日,淩老太太說身上不舒坦,想見閨女,命人叫了淩氏回娘家。淩氏還叫了趙長卿一道,“去給你外祖母瞧瞧,看是哪裡不舒坦。”
趙長卿便一起去了,把了把脈,老人家總是有這裡那裡的不舒坦,趙長卿開了方子,道,“我去給外祖母抓藥。”
淩大太太道,“讓騰哥兒與你一道去吧。”
趙長卿眼睛往淩大太太、淩老太太臉上一瞟,心下便什麼都明白了,她並沒有說什麼,便拿著藥方子出去了。趙長卿與淩氏是坐車過來的,依舊是趙長卿坐車,淩騰騎馬跟在一畔,他其實心裡有許多話想跟趙長卿說,見了趙長卿的麵卻不知該說什麼。
一車一馬,兩人一起去了藥堂,趙良棟按方子抓了藥,趙長卿將三幅藥交給淩騰,淡淡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忌葷腥油膩,飯後一盞茶的時間再喝藥。表兄去吧,藥堂事多,我便不過去了。若是三幅藥吃完外祖母還不舒坦,隻管差人來叫我。”
小兩年未見,淩騰回家方知道一些發生在趙長卿身上的事,他心事猶未泯,隻是他亦從未如現在這般真切的感覺:他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失去了趙長卿。
淩騰接了藥包,想說什麼,最終隻彙聚成一個字,“好。”
那邊淩老太太在拉著淩氏的手說話,“不是我說阿騰好,這孩子什麼樣,你是看他自小長大的。這樣的好孩子,偏生命不好,修來那等惡婦做娘。這回他中了舉,又是這個歲數,一問他親事,他實在是滿心放不下卿丫頭。當初他說的話,卿丫頭一日不嫁,他一日不娶,都是真心話啊。”
淩老太太說著就流下淚來,“一個是我的孫子,一個是我的外孫女,都是我的心頭肉哪。這兩年,卿丫頭的親事總是不順,我這心就跟刀割一般。若是卿丫頭有更好的前程,我做外祖母的也不攔著她,若是給卿丫頭說的人尚不如阿騰,怎麼就不能促成他們的親事呢。那婆娘可惡,這也不關阿騰的事啊,隻要阿騰一輩子待長卿好,一輩子敬她,這未嘗不是一樁好親事。”
淩氏眼圈兒微紅,道,“娘不用說了,阿騰自然是好的,可長卿跟阿騰他娘合不來。婆媳關係尋常倒罷了,從沒聽過婆媳結仇還能過好日子的?如今阿騰他娘在廟裡,難道就沒放出來的一日?到那時,叫長卿如何過日子。就是阿騰,一邊是親娘,一邊是媳婦,偏誰向誰都不好。阿騰是好,可是,他跟長卿沒緣分。先前的話,不過是他小孩子不懂事,如今他有了功名,尋一門好親事並不難,娘不必顧慮我家,隻管給阿騰定下親事,彆耽誤了他。”
淩老太太拭淚道,“他從來是一諾千金的性子,再不肯聽的。”
淩氏道,“待他回來。我說他幾句,他便聽了。”
淩騰取了藥回來,交給母親,淩大太太打發丫環去煎藥。淩氏喚了他來說話,道,“阿騰,我娘家就你這一個侄子,兩房都指望著你傳宗接代。先時的事,我知怪不得你,長卿是長卿,你是你。長卿有長卿的姻緣,你彆這樣耽誤著自己,我做姑媽的心裡很不好受。”
淩騰心裡酸痛的了不得,強笑道,“定是祖母又為了我叫姑媽為難了。自小到大,姑媽待我如何,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小時候啟蒙,就是姑媽求了朱家,叫我去附學。我一進學,姑媽每每惦記我功課,盼我上進。我去姑媽家,姑媽待我比表弟都好……我與表弟表妹們自幼一道長大,年紀小時,隻覺著想跟卿妹妹一起玩兒。漸漸長大,少年慕艾,便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我原覺著,隻要我以後有出息,便是配得上她了……是我,對不住卿妹妹。如果不是我有這種糊塗心思,我母親不會去說那些話,後頭的事便不會發生。我誤了她一輩子,姑媽待我如兒子一般,我知道與卿妹妹再無緣分的,隻是,她沒一個好的前程,我這一世都會內疚,都不能心安……”
我原是想將她放在掌心,卻發覺我是害她一世的罪魁,這會是什麼滋味……
淩騰不想長輩為難,原是想笑的,說起前事,實在忍不住紅了眼眶,唇角在笑,眼睛卻是在哭泣,這讓淩騰顯著愈發悲痛。淩氏心下亦是傷感,側臉拭淚,半晌方道,“你這傻孩子,你這傻孩子,你這是要做什麼……我的心都被你們這些不懂事的孩子揉碎了……”
淩氏在娘家哭了一場,回家將事與丈夫商量,趙勇道,“長卿是絕不能同意的。”
淩氏心下酸楚,道,“她這是怎麼了?我也不是叫她去嫁阿騰,可是放眼看看,不論阿騰還是阿白,哪個不是年少俊才,以後大有前程的。阿騰不好,阿白年紀也相當,蘇先生待她比親閨女不差,這樣的人她都看不上,她是要嫁什麼樣的人呢?難道真一輩子不嫁人了?”
趙勇道,“我問問長卿吧。”
趙長卿活了兩輩子的人,人間五味已嘗了個遍,就是談自己的親事,也不若尋常女孩兒那般害羞。趙勇說起她的親事,趙長卿道,“爹爹彆擔心,太爺和老祖宗剛離逝沒多久,待明年,我就出嫁。”
趙勇問,“你心中是不是有人選了?”
趙長卿道,“還沒想太好。”
趙勇反是有些緊張,問,“到底是誰啊?”
趙長卿沉默片刻,“待我想好再跟爹爹說吧。”
趙勇問不出個所以然,便與淩氏道,“那孩子與太爺、老祖宗感情深,今年老人家剛過逝,不想說這事。等明年再說吧。”
淩氏頭發險豎起來,道,“明年她可就二十了!”
“二十就二十,難道還有嫁不出去的閨女。”趙長卿親事至此,趙勇已不想乾涉趙長卿的選擇。趙勇也想得明白,閨女有銀子,手裡有產業,哪怕嫁個尋常人家,日子也過得。就算女婿平凡些,隻要對閨女千好萬好,一樣是好日子。
時光轉眼即逝,過了新年,就是上元節。趙長卿興致不錯,還出門賞燈來著。淩氏則為二十歲還嫁不出去的長女愁的夜不能寐,倒是趙長卿的生意,一年比一年的興盛。
趙長卿也是城中數得著的有錢人了,蘇先生有一句話說的對,隻要長眼的就能知道趙長卿多麼能乾。一樣做菜用的調料粉,一樣神仙養容丸,都是趙長卿的私房產業,想一想就知道趙長卿的陪嫁該何等豐厚。年下便有人跟淩氏提親事,隻是總有不如意之處,即便淩氏想湊合,趙長卿也不湊合,直把淩氏氣個仰倒。
女兒節的時候,趙長卿出門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