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2 / 2)

歡喜記 石頭與水 6945 字 3個月前

蘇先生則另有看法。

蘇先生道,“軍中生意自然是肥差,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哪怕不打仗,每天軍中,人吃的糧、馬吃的草,這就是不小的數目。商人們自然看得到。不過,商人們喝的是湯,真正的肉輪不到他們吃。”

趙長卿出來做了幾年生意,眼界自比在閨中時寬闊許多,道,“大頭孝敬了當官的?”

蘇先生微微點頭,“當官的有勢,經商的有錢。沒有硬靠山,如何能得了軍中生意?這西北,向來是西北派官員的地界兒,誰拿大誰拿小,早分好了的。”

趙長卿問,“西北派官員?是說在西北當官的人嗎?”

蘇先生笑,“是西北籍的大員,譬如,致仕的王尚書,還有致仕的朱家大老爺,官場上講究同鄉、同科、同年、同窗,朝中的黨派多是這樣來的。當然,似陳將軍、徐知府,這當在本地當官的,也得給他們些乾股。不過,他們縱使要沾些油水,或是插手軍中供需的事,也得與西北的官員有個默契,彼此留三分餘地。”

趙長卿道,“我就不明白,馮簡怎麼短短六年就能做得這樣大?”

蘇先生心下一歎,“他是遇上了好時機,不然憑他天大的鑽營本領,想在軍糧上分一杯羹也不容易。”

好時機?

趙長卿有些不明白,蘇先生溫聲道,“七年前,朝中兵部尚書越家被抄沒,連帶著楚家因事獲罪,邊城的知府都換了人,其他的你我雖不知道,可整個西北官場震動是難免的。有名有姓的查了這許多,那些沒名姓的,更不知牽連多少。這就是危機,危難,也是機遇。”

趙長卿沉默半晌,“朝中事太遠,何況消息不通,等咱們知道信兒,黃花菜都涼了,不好自朝中事入手。”

“你想自藥材入手。”

“雖是這樣想的,梨子也去找許大老爺商量。據我所知,許大老爺雖能往軍中供應藥材,量也不是很大。前年許渙得罪了林姐姐,林姐姐很是惱怒,去將軍府走動,許家藥草的供應量被削減了一部分,在諸多藥商中隻能算中等的。”趙長卿道,“若我是馮簡,軍糧生意要打點、要還利錢,哪怕不賺錢,隻要不虧錢,都是願意做的。如今他這高利的名聲已出去了,聽說多的是人上趕著借給他錢。他隻要現銀在手,哪怕得不到軍中藥材生意的許可,但若是大把銀子把持了藥草做莊家,豈不仍是要看他的臉色?”

蘇先生想了想,道,“長卿,有沒有想過與銀號聯手?”

銀號?

趙長卿做生意,對銀號並不陌生。尋常在銀號存錢,每年都要有保管費,銀號開出銀票,帶在身上很是方便。銀號在府城或是極繁華的地方才有,若是尋常人做遠道生意,有大宗銀錢來往,經銀號非常便宜,隻是收費貴了些。

趙長卿道,“我有些錢存在銀號,每年付的保管費也有十幾兩。他們那裡的管事勸我,可以把錢借給他們做生意,這樣不需保管費,每年還能多少得一些利錢,隻是沒多少。我隻拿出一半借他們做生意,兩相抵消,正好不必保管費了。”

蘇先生溫聲道,“銀號沒你想的這樣簡單,你想一想,許多有錢人,都會在他們那裡存錢。或者大宗的貿易銀錢兌換,人們也喜歡在銀號,雖要給他們一點錢,關鍵是省事。尋常百姓家無餘糧,自然用不到銀號。凡是用銀號的,皆是有錢人。你有沒有想過,這將是何等巨大的一筆銀錢。”

趙長卿原本沒想過這件事,蘇先生一提,趙長卿也驚了一驚,咋舌,“難以想像。”

蘇先生輕笑,“彆覺著銀子多就難以想像,最難以想像是,朝廷也坐視有銀號的存在。據說在先帝年間,國庫艱難的時候,都向銀號借過銀子,你信不信?”

趙長卿不解,問,“銀號有錢這不稀奇,先生怎麼說朝廷坐視有銀號存在?”

蘇先生不說銀號,反說起馮簡來,道,“馮簡哪怕一時得意,終不是什麼大人物。彆的不說,他往各家以高利借貸,這已是險而又險的手段了。一個人借錢,起初肯定是往相近的親戚朋友的借。可是,馮簡做生意要本錢,必是越借越大,借的範圍便廣了,往各官員、鄉坤、大戶那裡借,因有高利,人們自然樂得相借。馮簡高利借貸,無非有三個結果,一是生意失敗,不必說,他還不了錢,這些人就得要了他的命。二則,他生意做大,可是,這軍糧生意雖大,首先,他的本錢多是借來的,除了利錢、打點的銀子,他要乾多久才能攢夠本錢。隻要他攢不夠本錢,這些事終究是為彆人做嫁。馮簡是個有野心的人,糧草生意尚不滿足,又想插手藥草生意。他很可能還做一件事,邊城裡官員、大戶、鄉紳都是有數的,這些人借完了,他就該往尋常之家高利借錢了。一旦他往尋常人家借錢,他就危險了。如果一個人借了整個邊城的錢,做著邊城最大的生意,他就是挾持了邊城,不說彆的,禦史一本奏章,朝廷必不容他!”

趙長卿機敏非常,問,“其實馮簡哪怕有錢,我也不信他能比銀號更有錢。照先生的意思,銀號必是有大靠山的。”

蘇先生笑而不語,趙長卿思量片刻,低聲道,“莫不是也不是西北派的官員做其後盾。”

蘇先生笑,“隻怕不隻是西北派有官員。銀號能這樣長長久久的開著,朝廷亦不取締,自有他的道理。要我說,銀號比馮簡那種到處高利借銀子可安穩的多。”

趙長卿問,“我們能想到銀號,馮簡也不是傻瓜,如何想不到?”

蘇先生撫弄著手中藍皮線裝書本,溫聲道,“馮簡出身尋常,當初拿什麼去跟銀號借錢?待他做大,那些高利借的銀子,已經借了,不是他想還就能還的。馮簡是個聰明人,隻是太年輕,做小的時候,他能做主。待做大了,他恐怕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這世上,有幾人能把握自己的人生。

馮簡不可怕,蘇先生甚至覺著,等二十年,馮簡在或不在都得兩說。可是,馮簡又太危險,不可不防,亦不能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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