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2 / 2)

歡喜記 石頭與水 9059 字 3個月前

程家父子第二次到鄭家時天已全黑,路上行人寥寥。鄭家父女正在書房對弈,聽到程家父子到了,鄭妙穎便回了自己房間。

丫環服侍著她洗漱後,鄭妙穎披一件氅衣在燈下出神:這十來年的婚姻,她做了一件錯事,她以為她與程柏不會有孩子,進而疏忽了對內宅的掌控。結果,意料之外的生命到來時,她再想掌控內宅,已有些遲了。

不過,不要緊,前事已不可追,她要把今後的生活安排好。或者,不必再與那種自作聰明、自以為天下第一大才子的男人再繼續這種惡心的婚姻,亦是一種幸運吧。

真是諷刺。

世間竟有程柏這樣的男人。

他喜歡才女,可是隻喜歡不及他的所謂“才女”。你不能做出比他更好的詩,不能寫出比他更好的字,不能說比他更有見地的話……總之,一切比他強的事都不能做,因為會傷害他虛榮的自尊。

她竟然嫁給這樣的男人。

一嫁十年,真的……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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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的事,既然程家願意自揭傷疤,鄭大人並非不通情理,尤其程老爺說的至情至理,且沒有半分遮掩,“剛剛在兄家,不好審那孽障。我回去細審了他,的確如阿穎所言,這事,是我治家無方哪。那孽障也不是替彆人遮掩,請大夫的藥堂有他母家舅舅與他房裡崔氏的股。如此醜事,我沒臉麵對鄭兄。”程老爺極是傷感,“我與鄭兄不比彆人,乃貧賤之交。鄭兄信守承諾,將愛女下嫁,我沒照顧好阿穎。這十來年,我不知他們夫妻過得這般日子,亦不知阿穎受了這些委屈,我愧對鄭兄當年的托付。這一拜,是我與鄭兄賠罪了。”程老爺說著便起身拜了下去。

鄭大人連忙托住程老爺,歎道,“程兄不必如此,你我都是男人,這事即便有錯,也怪不到程兄頭上。”鄭大人素來公道。

“說到底,是我教子無方,方至此疏失。”程老爺眼中滿是苦澀,“這些年,阿柏一直沒有嫡子,我盼了這些年,好容易有了……竟喪於內帷毒婦之手!我這心,無一刻不痛!若鄭兄還信我,家宅之事尚好處置,可外頭那些人,誰敢串通內宅害我的嫡孫,我縱使不要這條命,也要找出這些人,血債血償!”

“這不是為了鄭兄,完全是為了我程家!”程老爺沉聲道,“此人能勾結大夫害我程家子嗣,我程家諸人性命豈不都在她手心裡捏著!哪日不防,程家斷子絕孫矣!”

程老爺口才極佳,再動之以情理,畢竟事涉內帷,鄭大人便也不再強求要監察司介入此案。程老爺保證查出結果後通知鄭家一聲,當下還留下三千兩銀票,程老爺愧道,“程家對不住阿穎,鄭兄若還當我是朋友,千萬莫推辭。”

鄭大人道,“程兄知道我的脾氣,阿穎的嫁妝俱已帶回,她所求的,無非是給那可憐的孩子一個公道。這銀子,鄭家不能收。”

鄭大人何等鐵麵,推來讓去半日,終是未收。

程家在宵禁前告辭而去。

晚上,鄭大人與妻子說了程家來意,鄭太太沒好氣,“要早知女兒過得那等日子,我早叫她和離了。寧可和離在家過日子,也不去受那憋屈。彆再跟我提程家,管他什麼花言巧語,到時得了準信兒再說。這種人家,不可信。”

鄭大人沉默著聽著老妻一通埋怨,慢吞吞的應了聲,“哦。”

熄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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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爺這般決斷之人,待程老太太身子稍安,便攜家帶口的回了嘉興處理家醜。程家的事暫告一段落。鄭妙穎應邀去趙長卿新收拾的宅子裡參觀,四進的宅子,一處花園,寬敞極了。這原是一位老翰林的宅子,文人偏愛精心保養庭院,故此不必大肆修整,稍稍收拾,已頗有幾分意趣。

兩人坐在薔薇花架之下,享受著初夏的和風與足夠美味的茶點,鄭妙穎笑,“好精致的宅子,你們兩人買這麼大的宅子做甚?還是公婆要搬來一起住?”

趙長卿攪著青瓷盞中的奶茶,道,“相公走前說暫且做一年翰林,公婆大概是不會來的。我心裡卻有些擔憂,公婆倒是無妨,小叔子小姑子也都懂禮,就是家裡的老太太難纏。有這樣的機會,恐怕她是不會放過的,哪怕來帝都喘兩口氣,回去也好與人炫耀。”

鄭妙穎一笑,“你倒未卜先知。”

“我想到這些事就心煩。”趙長卿厭倦道,“有時真不明白,內宅就這方寸地,有什麼好爭好鬥的,偏要分個勝負高低,弄得烏眼雞一般,到底無趣。”

“這宅子是你的,你還怕什麼。”鄭妙穎望著趙長卿,“我隻給你提個醒。”

“嗯?”趙長卿望向鄭妙穎。

鄭妙穎溫聲道,“你覺著內宅沒什麼好爭鬥的,不過,有時內宅這方寸之地便可定生死勝負。以前我也覺著內宅爭鬥既愚蠢又惡心,可很多時候,在內宅之中根本沒的選,你不爭便有彆人來爭,你退一步,彆人便能進兩步,總不能將身家性命交到彆人手裡。相比之下,哪怕愚蠢又惡心,該爭時還是要爭一爭的。”

趙長卿知道鄭妙穎的經曆,明白她的好心,點點頭道,“是啊。”

鄭妙穎不喜多言這些事,轉而笑道,“我在長平街開了個文具店。”

“什麼時候的事?”趙長卿微覺驚詫,鄭妙穎可不像會染銅臭氣的人,看來,這些年,大家都變了。趙長卿笑道,“鄭姐姐不說一聲,起碼招財貓還是要送一個的。”

“前幾天剛弄好。”鄭妙穎笑,“這個年紀,又和離歸家,不好事事都向父母伸手要錢。”

趙長卿感慨,“這是人間至理。”呷口茶道,“姐姐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千萬彆跟我客氣。”

“說來還得多謝你。”鄭妙穎為趙長卿續了一盞茶,“當年我出嫁,你送我一雙份量十足的金鐲,我當時還覺著你杞人憂天。後來我在嘉興開文具店,一直乾了三年方贏利,虧損的這三年,起碼工錢要出的。我把大哥和母親給的私房都用儘了,剩下最值錢的就是你送我的金鐲子,拿去換了三百兩銀子,店鋪才撐了下去。”

趙長卿對做生意自有心得,笑,“撐到賺錢的時候,就知道賺錢是怎麼回事了。”

“是啊。”頭上落花打著旋兒飄入瓷盞,鄭妙穎並未介意,飲一口奶茶道,“程家自認沒虧待我,不過,若不是鋪子賺的錢,想過得遂心如意也難上加難。”沒有哪個婆家會補貼兒媳婦,想琴棋書畫,隨你,但費用自理。這並不是說程家刻薄,鄭妙穎說的隻是普遍婆家對待媳婦的態度罷了。程家待她並不苛刻,卻也沒他們自以為的諸多好處,這些年,她吃用的都是自己賺的。

世間就是有這許多大不同,男人未發跡時花用妻子嫁妝被視為尋常,隻要這個男人日後有出息,大把嶽父願意超前投資,連女兒帶陪嫁,通通送入男人家裡,不見半點吝嗇。哪怕男人沒出息,女人被視為男人的所有物,雙手奉出陪嫁更被視為賢良美德之一。女人嫁到男人家則大有不同,稍微陪嫁不豐便要被人小瞧,若哪一日花用婆家一個半個,那簡直更是一輩子洗不清的罪孽。

所以,她寧可用儘私房、當掉嫁妝,也不會向婆家伸手。

並不是因她自尊強烈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而是世間規則便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嗯,不知要如何說明,主角戲分減少,會有人說主次不明,石頭隻能說,整篇文章不會隻有主角。至於另外許多對本文有疑問之處,不妨完結之後再論。石頭既然寫了,便可自圓其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