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2 / 2)

歡喜記 石頭與水 38647 字 5個月前

林太太笑,“你們隻管說話。咱們不是外人,不必這許多虛禮。”

大妞妞把他弟弟領過來,教他叫舅舅。小男孩兒生得虎頭虎腦,刺了光頭,唯腦後留一攝頭發梳成小辮,這叫子孫辮,寓意長壽。小家夥眉宇間與林旭有三分相像,淩騰托在手裡顛了顛,小男孩兒便咯咯笑起來,一麵笑一麵奶聲奶氣的喊舅舅,淩騰不由笑問,“寶哥兒取大名兒沒?”

林旭笑,“大妞妞也六歲了,姐弟兩個一並取的,大妞妞取了一個沛字,寶哥兒就叫林浩。”

“大方,寓意也好。“淩騰道,“二姐姐不在家。”

“你幸而早上來,要是下午,我也是在藥鋪的。”林旭笑,“自蘇先生走了,大妞妞也沒處去念書,我便上午教她識字,下午去藥堂。蘇先生可好?阿讓兄弟也辭官去了帝都,你們見著沒?”

淩騰道,“這還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去的帝都?”

“今年過了年,剛過十五就動的身。”林旭道,“大妞妞給福姐兒寫過兩回信,聽大妞妞說,福姐兒他們已經在帝都安頓下來了,是不是?”

大妞妞道,“福姐兒說她家就在帝都,家裡還有祖父、堂叔、堂伯在呢。她還認識了許多新朋友,我都擔心她會把我忘了。”

林旭溫聲道,“你們時常通信,朋友之間不會忘記的。”

大妞妞道,“舅舅,你在帝都是跟蘇先生和阿白叔叔住在一起麼?”

“是啊。”

“那你再去帝都,能不能幫我捎一封信?我寫給蘇先生的。”

淩騰笑,“好啊,到時你寫好,我來拿。”

大妞妞應了,又說,“舅舅,你要是找不到紀大叔住哪兒,就跟蘇先生打聽。福姐兒在信裡跟我說,她常去蘇先生家,蘇先生買了新宅子,聽說收拾的很好看。她還去過卿姨媽的家,卿姨媽還做點心給她吃呢。”

大妞妞其實不大記得趙長卿,不過她聽祖母說,多虧了卿姨媽,她小時候才能跟著蘇先生念書。當然,她現在也不大,隻是大妞妞覺著自己做了姐姐,便是大人了。

淩騰聽著大妞妞小大人似的說話,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大妞妞陪著淩騰說了好半日的話,基本上隻要她開口,連她爹都插不上話。過一會兒,大妞妞說,“舅舅,你跟爹爹說話,我去看看中午吃什麼。”她還似模似樣的說她弟弟,“阿寶,你先陪舅舅坐一坐,要聽話,知道不?”

阿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著他姐,奶聲奶氣就兩個字,“姐,糖。”

大妞妞說,“天天就知道吃糖,看把你剛出來的小奶牙都吃沒了。”從荷包裡摸出塊亮晶晶的飴糖,她還得先咬下一大半自己吃了,剩下的塞她弟弟嘴裡。

阿寶有的吃就很聽話,大妞妞就去找祖母說中午吃飯的事了。

淩騰笑,“真跟個小大人一般。”

林旭哈哈直笑,“這是我們家的話簍子,天天就聽著她說話,也就習字時能安靜片刻。”

中午將用飯時,淩二姐自藥堂回家。這一年多沒見,淩二姐仍是舊時模樣,一身細棉布衣裙,頭上挽著元寶髻,隻簪一支白玉簪,便襯得麵若春花。

大妞妞活潑開朗,人也懂事,隻憑這一點,淩騰便感謝淩二姐。大家說起話來也彆有趣味,大妞妞都跟在一邊兒聽著,反正聽得懂聽不懂的,她聽得還挺津津有味。

中午吃飯時,因無外人,便坐一起了。大妞妞挨著淩騰坐,一個勁兒的招呼她舅舅,“舅舅,我家這酒好喝不?這可是我跟爹爹一起釀的,上等的葡萄酒,就是多喝幾杯也不上頭。我爹酒量不行,舅舅,你多喝點。來,我給舅舅滿上。”

給大妞妞花言巧語勸的,淩騰一頓酒喝下來,已然微醺。這還是在淩二姐的勸說下,“你舅舅也沒多少酒量,彆給他倒了。”

不然,淩騰說不得真得醉倒在林家。

淩騰自林家告辭就準備回帝都的事了,卻又聽得一件趣事,還是蘇白告訴他的,“梨子哥氣壞了,他那院子寶貝的很,多少人出高價買,梨子哥都不賣的。偏他又吹的神乎其神,說是在那院子,當官的住了升官發財,考科舉的住了金榜題名。這不就招了賊麼,外牆都給扒禿了。”這說的是梨子買下的一處小院,最先是鄭家租過一段日子,沒兩個月,鄭大人由七品禦史升至四品知府。那會兒這院子還不是梨子的,梨子這家夥眼光賊,他瞧著鄭大人升了官,便出了三百兩銀子,把這處宅子買了下來。後來租給了夏家,夏家住了兩年,前罪遇赦不說,夏文還娶了個好媳婦,自己三級跳,如今都是翰林老爺啦。再後來,梨子愈發迷信,及至梨果、趙長寧秋舉前,梨子還讓他們去住了兩個月,結果,倆人全都榜上有名。

這些事跡,曆曆在目啊!

而且,都是真人真事啊!

梨子得此寶宅,甭提多美。他還特意吩咐仆人去那寶宅裡看守,院裡養了好幾隻大狗,生怕彆人偷他一磚一瓦,動了宅子的風水。結果這喪天良的小賊,竟然一夜之間將外牆的磚扒了去,把梨子氣個半死。

淩騰聽了此事,也不禁一笑,打趣蘇白,“我可是聽說阿白你的好事將近了。”蘇先生給阿白相看的事,趙長卿寫到了信裡頭,淩氏現在化身臭顯擺,尤其許多人自她這裡打聽蘇白的親事,淩氏便把蘇白在帝都結親的事說出去了,省得那些人再亂打主意。

蘇白假假地,“這倒是不急。”他回來,主要是看望以前教過他的先生,還有關係好的同窗。

倒是淩騰介紹了許姑爺同梨子認識,不知怎地,生意並未談成。梨子還與淩騰說了一聲,淩騰笑,“人情歸人情,生意是生意,你要全看人情做買賣,也沒有今日了。”

梨子便也釋然了。

去帝都的日子漸近,各家難免又生出許多不舍之情來。好在這次朱明堂夫妻是陪著朱慶一道去帝都的,一路有朱家打點,餘人便省下許多瑣碎。朱家素來財大氣粗,何況這去帝都的都是以後的翰林,兒子的同僚,他家也樂得料理。尤其這次淩騰為救朱慶還被人敲斷了胳膊,幸而沒誤了春闈,朱家對淩騰更有說不出的感激。

袁氏還在臨走前特意去趙家走了一趟,同趙老太太說起話來,“反正這次大包袱小行禮的不少,姑媽有沒有捎給長卿的東西,隻管交給我,我包管妥妥的給她帶了去。”

趙老太太笑,“早我就想托你呢,就擔心你東西也多,倒叫你受累。”

袁氏精明依舊,笑,“誒,這能受什麼累,無非就是多帶幾個仆從就是了。反正我們這回跟搬家也差不多,阿唐一個人在帝都,我實在不放心。雖說有大伯照看他,想一想大伯如今也上了年歲,若隻叫大伯操心,不是做晚輩的意思。好在家裡也沒什麼事,我跟他爹就一道陪他去帝都,起碼房舍都給他置辦好,這才能放心呢。”

趙老太太笑,“不但房舍要置辦好,阿唐年歲也不小了,你們是小長房,就他這一子,親事也得料理起來了。”

袁氏笑得歡悅,“姑媽實實說到我的心坎兒上了。”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都是趙老太太帶著闔家老小去朱家,如今這轉眼間,趙家也出了進士,趙勇的官兒熬到了正五品。而朱家自老太爺、老太太過身後,真正不比從前了。袁氏便也擺不起從前的派頭,時常來趙家走動,問侯趙老太太。

還有趙長卿嫁的那夏家也邪性,前幾年還帶著罪呢,當初趙長卿嫁給夏文,袁氏都不知她圖夏家些什麼,結果這夏家,三兩年就翻了身,夏文非但得中進士,名次考的還很不錯。要早知趙長卿這般旺夫,袁氏真恨自己當初猶豫不決。好在自家兒子也不是不出眾,待到了帝都再尋閨秀,想必不會比趙長卿差的。

趙家也沒與袁氏客氣,足收拾了半車東西要捎帶的,袁氏笑,“姑媽和妹妹隻管放心,我是看著長卿長大的,待到了帝都,我們娘倆,也有個說說笑笑的不是。”

趙老太太笑,“是啊,她嫁就嫁的遠,真是見不到摸不著,我這心裡沒一日不掛念的。你自來有見識,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袁氏笑道,“見識不敢說,比她們小孩兒家多活了幾年是真的。”又說起趙長卿小時候來,“那會兒我剛過門兒沒幾年,如今一照鏡子,眼角的細紋一簇一簇的,笑都不敢大笑。偏我又是個愛說笑的,後來一想,算了,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管她醜俊呢。”

大家說說笑笑,無比愉悅。

及至到了出發之日,送彆的人更是不消說,來了上百口子。趙家也去了,淩氏叮嚀了蘇白好些話。這許多年的相處,要說初時還有些勢利心,到後來真如一家人一般,隻將蘇白當自家子侄待了。

李百戶也在其中,他是蘇家在邊城唯一的親人,蘇白這次回來,也去過李家兩趟。

大家鬨哄哄的說著話,一時朱明堂拱手笑道,“叔伯兄弟、嬸子大娘嫂子妹妹們都請回吧,再說下去,就得在這兒過夜了。”

這是去帝都做官,人們說是難舍,心裡是喜悅的,轟然笑了,都道,“他們年歲小,勞你路上多照看。”

朱明堂笑,“有幸照看進士老爺,某臉上有光。”大家便上馬遠去了。

如淩騰、蘇白等人都年輕,如今天氣不冷不熱,便都騎馬,路上有說有笑。朱明堂年歲大了,受不了馬上顛簸,與妻子一道坐車。忽聽得一陣笛聲傳來,朱明堂道,“誰吹笛呢?”

袁氏笑,“能有誰,興許是孩子們唄。”

哪裡有人在馬上吹笛,這笛聲有些悠遠,細聽來,正是一曲《祝青雲》。陳三郎笑,“這倒是好兆頭。”他沒考中翰林,這次去帝都是想謀個官位,聽得《祝青雲》,自然心喜。

大家紛紛說起笛曲來,唯淩騰心下輕歎,目視前方,一路風塵,奔帝都而去。

趙蓉在車裡坐了一時,收起笛子,便令車夫調轉回城了。

趙蓉倚著車壁,閉眸淺思。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仿佛就在昨日。她記得那時她穿了一身桃花粉的衣裙,吹了一曲《祝青雲》,那人走將過來,笑道,“蓉表妹的笛子吹得真好。”

她亭亭玉立如一株碧桃花,笑,“姐夫要去帝都春闈,願姐夫金榜題名,青雲直上。”

那人便笑,“借表妹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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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淩騰蘇白等人,家住大西北,自然要早日起程。住在蜀中的夏文也不近,亦已準備回帝都之事。夏文想到家裡這一團亂麻就心生疲憊。

自夏老太太問,“咦,孫媳婦怎麼沒跟你一道回來?”臉上已有不滿。

夏文道,“長卿在帝都看著收拾宅子的事,我想著,這山高路遠的,帝都也離不開人,就沒讓她回來。”

夏老太太便道,“既然買了宅子,我也去帝都見見世麵。”

夏文也不能不叫老太太去。

結果,不隻夏老太太,連帶著夏姑媽、趙蓮都要去,夏老太太這一動身,夏老爺夏太太自然也要去的,這麼一劃拉,一大家子全都去帝都。夏老太太還招呼夏二老爺一家子,道,“阿文出息了,你們也跟著一道去見見世麵。”

夏二老爺笑,“娘,家裡這一攤子總得有人看著,還有大哥大嫂的鋪子,掌櫃夥計雖忠心,也得有個咱們自家人才成,我就不去了。”

夏二太太話就比較直接,道,“我聽說帝都的東西可貴了,那宅子,小小的二進就得上千兩,這還是以前我聽後街上三嬸子家的老太太說的。咱們這一大家子去了,住得開麼?阿文,你們買的多大的宅子?”

夏文笑,“我來得急,當時還沒買呢。”

夏老太太道,“宅子小些也不怕,咱們又不是那等嬌聲慣養的,也不是去帝都長住,瞧一眼,開開眼界,見見世麵,我就回來。誰要長住來著,沒的討人嫌。”

夏文忙笑,“祖母這是哪裡話,您去了,一家子在一處,團團圓圓的,這才是我們做晚輩的福氣。”

夏老太太歎道,“我知你是個孝順的,我自己的孫子,難道我還信不過?隻是,你這宅子不是咱們自個兒買的,住孫媳婦的宅子,就得知趣。”

夏太太道,“看老太太說的,您又不是沒見過阿文他媳婦,那是再知書識理不過了。這麼旺家的媳婦,在哪裡找去?阿文娶了他媳婦這才幾年,翰林都考上了,都是媳婦運道旺,旺夫!如今媳婦在帝都收拾宅子,一片孝心,老太太這樣誤會她,倒叫人心寒。”

夏老太太笑,“我就隨口一說罷了。既是不嫌我這老婆子,我便去瞧瞧世麵。”

倒是小夏姑媽回娘家時得知母親要去帝都時勸了兩句,道,“阿文剛得了官兒,在帝都立足不易。那帝都,非但宅子貴,吃食也貴的很。咱們這兒,一頭羊也就一兩銀子,到了帝都,三兩銀子才能買一頭羊。阿文她媳婦是個大方人,要換了彆人,誰會用自己私房置宅子呢?媳婦私房置的宅院,那是媳婦的私產,小兩口住倒罷了,如今這般拖家帶口的去了,難道叫孫媳婦養夏家祖孫三代?哪裡有這樣辦事的?母親就是想去帝都,待阿文這官做的官穩了,日子寬裕了,什麼時候去不成?何況先時阿文他媳婦又不知道母親要去,這一大家子人忽然到了,樣樣不齊全,可得怎麼過日子呢?”

夏老太太不愛聽這話,冷臉斥小女兒道,“一年一年的不回來,回來就堵我的心!她自己私房置的宅子,那也是她的宅子,咱家又沒要她的,不過是住上一住,怎麼了?你放心,你老娘手裡還有些老本,也不必吃用孫媳婦的!再者,她不就有些錢麼?阿文可是翰林老爺!這樣的身份,難道配她個小百戶之女還配不上!有大把人願意出大筆陪嫁把閨女嫁阿文呢!當初是你大哥一時走了背字,才叫趙家撿了便宜!不然,在那大西北,她能嫁什麼好人家,能像現在這樣當上翰林太太?做夢去吧!我去怎麼了?我是去看我孫子!”

“你大嫂,天天說旺家旺家,既然這麼旺家,怎麼成親這三四年了,肚皮半點動靜都無!”夏老太太道,“阿文都二十四了!像他這樣的年紀,彆人不說,你看看馮家阿殷,那是阿文的同窗,今年一道中了進士,人家長子都七八歲了!我看彆人都當上曾祖母,我眼紅的恨不能躥出火來!”

夏老太太一肚子氣,抱怨長媳道,“就沒見過這樣吃涼不管酸的娘,倒叫我一把年紀的來操孫子的心。”

小夏姑媽歎道,“母親也說是一把年紀了,何必再去操孫子的心呢。”

夏老太太眼睛一橫,“再叫我生氣,你還不如不來!”

小夏姑媽也氣個好歹,隻得去跟大嫂說,“唉,老人家年紀大了,脾氣就古怪。”

夏太太笑,“彆的倒好說,就是先前我也沒想著去帝都,這大包袱小行禮的,還沒收拾。老太太先時也沒透個信兒。”

小夏姑媽道,“隻得嫂子多擔待了。”

夏太太笑,“做兒孫的,孝順是應該的,說不上擔待不擔待的。我知道,老太太一直念叨阿文他媳婦的肚子,可這事也急不來,兩人都是大夫,身子也沒問題,該有的時候總會有的。”

“是啊。”小夏姑媽笑,“阿文他媳婦,真是沒的挑,那說話行事,都透著大方懂禮。眼瞅著宣兒他們兄弟也大了,我時常想,將來能娶個比得上阿文媳婦一半的,我就知足了。”

不怪兩個妯娌都與小夏姑媽交好,不僅僅是因為小夏姑媽嫁的好,更因小夏姑媽會做人,說話也和氣,嫂子們自然願意親近她。

夏老太太執意要去帝都,也隻得隨她去。夏老爺將家裡的鹽貨鋪子交給兄弟照管,還有剛置的幾百畝地,夏太太算了算家中的現銀道,“隻有一千兩,咱們帶在身上,到了帝都也好補貼一些開銷。”這才將將三年不到,夏家連鋪子田畝都置辦了,還攢了一千兩現銀,實在也是生財有方。

夏老爺道,“帶著吧。”

夫妻兩個商量了些事,夏老爺忽然道,“你說,要不要去神仙宮燒柱香?”

“燒什麼香啊?”

“阿文哪,如今功名有成,就差兒子了。”

夏太太悄聲道,“我早燒過了,你放心吧,神仙宮一準兒靈的。先時阿文隻顧著科舉,哪裡有空生孩子。這回好了,做官起碼不必如先前那般夜夜苦讀,也是該操持著生孩子的事了。”

夏老爺深以為然。

於是夏家這一大家子便拖家帶口、車輛馬匹的去了帝都,待自水路下了船,夏文便命小廝快馬加鞭先回帝都報信,叫趙長卿先有個心裡準備。

待夏家這一大家子到帝都時,趙長卿倒是什麼都安排好了,四進的大宅子,大小院子六個,住多少人也夠了。

趙長卿笑,“老太太住這椿院,外頭那棵大香椿樹也有些年頭了。香椿是長壽的樹,老人家住著寓意也好。老太太覺著可好?”

夏老太太也沒想到趙長卿置辦了這樣一處大宅子,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問,“這宅子要不少錢吧?”

趙長卿笑,“是。”根本沒告訴她具體數字,便道,“公公婆婆,我安排了南麵一點的芭蕉院,那院裡種的芭蕉極好。二弟大了,住前頭書房就是,書房裡我置辦了一些市麵上的書本,也是單獨的一個院子,方便二弟攻讀功課。妹妹在院子在芭蕉院旁邊,院中植了一些芍藥,到時妹妹若喜歡彆的花草,再讓花匠來補種些也便宜的。我想著,在家時姑媽和表妹是與老太太一個院子的,不知現在是不是照舊?”

夏姑媽母女先時得罪過趙長卿,忙道,“我們就跟老太太住一處便好。”

趙長卿笑,“那也好。老太太這院裡原就寬敞,有姑媽表妹陪著,也熱鬨些。”

“每個院裡粗使婆子四個,丫環四個,老太太這裡不比彆處,丫環我配了八個,老太太隻管使喚她們。另外老太太院裡、公婆院裡、還有我們院裡,地方大,也寬敞,都備了小廚房,每個小廚房家什都是全的,廚娘兩個。規矩還似蜀中一樣,也省得老太太不便宜。”趙長卿溫聲道,“這院裡,原就有先前主人留下的家俱,我看都是好的,另外不全的,是現找人置辦的。窗簾帳櫳亦都是新的,都可放心用。餘者一些東西,看老太太帶了那許多箱籠,我便放心了,想來都是齊全的。一會兒我打發丫環送被褥過來,老太太放心,都是新彈的棉花,提前翻曬過了,上等的細棉布,睡起來極舒適的。”

夏老太太笑,“好,好,這就很好。再想不到你這樣周全的。”

趙長卿笑,“都是應該的。”

夏太太道,“來前我直擔心,想著你一人在帝都,收拾宅子這樣的大事,虧得阿文心寬全交給你辦。唉,先前本沒想著要來,你也不知道信兒,定很是操勞了一陣吧。”

趙長卿笑,“無非是多置辦些東西,東西倒還好說。就是先前下人不夠使,想買些好的吧,又不好買,幸而遇著發賣官奴,方挑了幾個得用的。”

“這就很好了。”夏太太道,“咱們不是那等富貴之家,就是現在的日子,我也是沒想過的。”

趙長卿笑,“相公這就要去翰林院當差,以後少不得與同僚來往,我就想著,買個寬敞些的宅子,以後相公交際人物,起碼請客吃酒的也便宜。”

夏家人再無話說。

房舍都是乾淨的,就是收拾整理東西,也有丫環瞅著,中午吃了頓團圓飯,車馬勞頓,晚上便是各在各屋用的。

夏文泡了個澡,躺在床上同趙長卿說話,“虧得是你,我真是頭暈腦脹。”

趙長卿笑,“你還有臉說頭暈腦脹,走前你是怎麼跟我說的?”

夏文直歎氣,“我剛回家,老太太問起你來,我就說你在帝都看著收拾宅子的事。老太太立刻就說要來帝都,小姑媽勸她都勸不住。買這許多下人,每月得多少銀子月錢?”

趙長卿道,“沒事,這也沒多少月錢,大丫頭一兩,小丫環五百錢,婆子也是五百錢,就是廚娘高一些。彆擔心,你一當官,就有銀子了。朝中正俸、祿粟、職錢、公用錢、職田、茶湯錢、廚料、薪炭等加起來也不少的,養這些人絀絀有餘。”

夏文道,“長卿,辛苦你了。”

趙長卿笑,“彆說這話。我自己也想住的舒服些,咱家又不是沒錢,不用在這上頭節省。倒是你,留心給二弟尋個好書院才是正經事,既到了帝都,彆白白浪費了這大好機緣。”

夫妻兩個說了一時話,夏文早身心俱疲,閉目不過片刻便熟睡過去。

******

夏老太太躺在床上都覺著自己在做夢,她這輩子也沒想過能住進這樣氣派的宅子。老人家覺少,心裡興奮,直挨到四更天才朦朦睡了過去。

第二日用早飯,桌上是四樣小菜,兩樣粥品,另外一碟包子一碟油鹽小花卷。夏姑媽笑,“侄媳婦就是氣派。”她們母女兩個是隨夏老太太一道用的。

夏老太太心裡覺著趙長卿有錢,是該籠絡著,可聽閨女這話,也有些不順耳,咳一聲道,“用飯吧。”

各院裡用過早飯,方到夏老太太屋裡來問安,夏老太太對兒子道,“咱們既來了帝都,你族兄那裡,該走動的還是要去走動。先前阿文也多得人家照顧。”這說的是夏少卿家。

夏老爺笑,“一會兒就寫帖子,看族兄什麼時候有空,咱們一家子過去拜訪。”

夏老太太笑,“是這個理。”

夏老太太也沒什麼事,便叫諸人散了。夏太太叫了趙長卿去她屋裡說話,問了許多去歲來帝都的事,雖然已聽兒子大致說過,不比趙長卿說的詳細,夏太太笑,“聽說阿寧阿騰都中了,我這心裡甭提多高興了。”媳婦娘家興旺,做為姻親的夏家自然喜同身受。

趙長卿道,“是啊,阿白梨果也中了,還有六舅爺家的唐表兄,我大表姐婆家的三小叔子陳三爺,也都榜上有名。隻是陳三爺沒考進翰林,想來謀外任的。”

夏太太道,“能榜上有名,這就是才子了。外任有外任的好處。”

“是。”

夏玉忍不住問,“嫂子,蘇先生離咱們住得近麼?”

趙長卿笑,“近得很,隻隔了一條街。妹妹歇兩日,到時我帶你過去。”

夏玉笑應一聲,趙長卿陡然想起一事,道,“瞧我,倒忘了一件要緊事,還沒與相公說。先跟婆婆、妹妹說一聲吧,婆婆還記得紀大爺不?”

夏太太笑,“這哪兒能忘?怎麼了?紀大爺可是有事?”紀讓是他家的大恩人,夏太太十分關心,生怕紀讓出什麼事。

趙長卿便將紀家兄弟的來曆說了,夏太太嚇了一跳,掩著嘴道,“我的天哪,這麼說,阿讓,不,紀,不,宋大爺原來是國舅爺啊。”

趙長卿笑,“是。當今中宮宋皇後,便是宋大爺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如今朝中的皇太子,是宋皇後嫡親的兒子,正經得叫宋大爺一聲舅舅。”

夏太太眼睛瞪得溜圓,心臟狂跳,聲音都打顫,連聲道,“天哪!天哪!這再也想不到的事。”

夏玉也驚訝的說不出話。趙長卿低聲道,“當初宋大爺去邊城的事,是瞞了人的。他化名紀讓的事,更極少人知道。我跟母親妹妹說一聲,咱們自家人心裡有數便罷了,切莫往外傳去。不然叫朝中人聞了風聲,倒給宋大爺惹來麻煩。”

夏太太連聲道,“一定一定,再不往外說的。”

夏玉傻傻的問,“嫂子,那我還能跟福姐兒玩兒麼?”

趙長卿笑,“這不相乾。福姐兒還跟我打聽過妹妹,待咱們安置好了,做舊日來往便是。”

夏太太說女兒,“彆成天隻顧著玩兒,你漸大了,女孩兒家該有的規矩可不能差了。帝都不比家裡,尤其出門,更得謹言慎行。”

“我知道我知道。”夏玉自己得了院子單住,心裡正美呢。她那院子不比父母的院子寬敞,不過正房也有三間,精巧彆致,極是喜歡。

夏太太更覺好事連連,臉上喜笑顏開,倒是一時老太太身邊的張嬤嬤過來問,“太太、大奶奶,老太太說晌午想吃燉魚,我看廚下還未置辦中午的菜蔬,不敢回老太太,問廚下,廚娘並不管采購的事,隻得來問大奶奶。”

趙長卿道,“咱們各院兒都是分廚房做飯的,就如同在蜀中時一樣。若你不知在哪兒采買,去問管事的平順,這外頭采買的事,都是他在管。讓他告訴你市場在哪兒,你去采買就是了。”

張嬤嬤道,“我問了平順,平順也告訴了我地方。隻是,這采買的銀子往哪兒領呢?”

趙長卿看向夏太太,又瞧向張嬤嬤,倒是笑了,“先時在蜀中如何采買領銀子,如今一樣啊。昨兒是因著老太太剛到,我便越俎代庖了。今天一應事務便按規矩來,你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倒問起我來,叫我不知如何回答你了。”

夏太太已反應過來,道,“咱們在家裡也是各房做各房的,在到帝都,無非是換個地方,菜場你興許不大熟,問家裡的采買管事就是。彆的還是跟家裡一樣,也省得老太太不適應。”她還是有些了解趙長卿的,趙長卿是個講理的人,也不小氣,但人並不好惹。如夏老太太總是挑剔趙長卿,趙長卿斷不是逆來順受之人。一邊是素來刻薄的婆婆,一邊是大方爽快的媳婦,夏太太不難做出選擇。

趙長卿笑,“是啊,彆的上頭,丫環婆子的月錢,人是我買的,自然我來出。這飯食不比彆的,老太太的喜好我也不知道,還是你們這些近人更知老太太的心呢。”她可沒打算出錢供應一家子,當初在蜀中夏家如何對她的,她照舊便是。她在夏家吃飯自己掏錢,到了她這裡,一樣規矩。她初到夏家,屋裡除了幾件家俱,半件擺設全無,今天,仍是一樣的。

就是做冤大頭,也得讓她心順意順,花銀子買個舒心,她願意。可若花了銀子還買不回個舒心,她憑什麼去花這些銀子。

夏老太太為人,她早看透了。

夏老太太在夏家說的那些話,永福早一五一十的回稟了她。

張嬤嬤討個無趣,隻得去回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沉了臉,道,“去拿些銀子,叫你孫子去買些吃的就是,沒的囉嗦。”

張嬤嬤忙去了,不敢多留在屋裡,倒觸了夏老太太的黴頭。

夏姑媽悄聲道,“孫媳婦真做得出來啊,母親這千山萬水的來了,叫母親自掏銀子買吃食。虧得母親還帶了銀子,不然豈不要挨餓了。”

夏老太太皺眉,“好了,除了架橋撥火,你還會乾什麼!”

用午飯時,夏老太太方明白,小女兒同她說的,帝都吃食昂貴是什麼意思,就買了一條魚,一隻雞,便足花了三百錢,另外加上一些菜蔬,足用了三百五十個大錢。

夏老太太好一陣心疼。

夏老太太當晚便與長子說,“過兩日,咱們便回蜀中去吧。”

夏老爺道,“母親既來了,多住些日子,兒子再侍奉你回去。”

夏老太太歎道,“再多住幾日,怕是飯都吃不起了。”

母子多年,夏老爺一聽便知話裡有話,細問其故,方知各院自行采買之事。夏老太太歎道,“這宅子是孫媳婦買的,咱們住著,到底不氣勢。看他們小夫妻過得好,我便知足了。帝都花銷,實在不靡,就中晚兩餐,便用去了五百大錢,這如何禁得起呢。”

夏老爺不好說兒媳婦的不是,便道,“兒子還帶了些銀子來,這就叫媳婦給母親送來。”

夏老爺回了屋,同老妻說起銀子的事。夏太太道,“你彆跟我擺臉色,先前媳婦在咱們家,也是自己出錢令人采買三餐的!那會兒老太太的小灶,就是老太太那邊的人采買!咱們自己的,是我差丫環采買!素來這個規矩!怎麼,到了帝都,還要一家三代吃用媳婦的!”

“老太太要回,咱們一家子回去就是。”夏太太道,“文哥兒剛做官,一個七品官,能有多少俸祿?這宅子這麼大的排場,日常開銷就得多少。我原就說,就是來,也等文哥兒官做安穩了,攢下些家底子再來。你隻不聽,現在如何?”

“銀子全在這匣子裡,給老太太送去吧。”夏太太推給丈夫,“老太太要,凡咱們有的,都給。這個家,以後我不管了,老爺來當。武哥兒娶媳婦,玉姐兒嫁人,將來聘禮嫁妝的,老爺來盤算吧。”

夏老爺兩頭受氣,隻得道,“行了行了,就拿五十兩給老太太,意思意思,成不?若老太太再說要回去的話,大不了舉家回去便是。”

夏太太背過身去,依舊道,“我不管了,老爺當家就好。”

夏老爺無奈,還得哄了老妻一通。

夏老太太原本盤算著,怎麼也得一百兩,不想兒子隻拿了五十兩過來,歎道,“想來你們也緊巴,罷了,咱們還是回蜀中吧。”

夏老爺道,“成。那也好,就依母親。我明兒就安排回去的事。”

夏老太太一愣,便又說道,“起碼看了你族兄再走。”

“那也得提前安排車馬,我與文哥兒說一聲,待我安排好了,再同母親說。”夏老爺心生疲憊,“看他們小兩口日子過得頗有條理,我便放心了。這帝都,氣派是氣派,到底不如家鄉,親戚朋友的住在一處,熱鬨。”

夏老太太心下發堵,道,“行了,我累了,你回吧。”

夏老爺歎口氣,告退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一般石頭沒有具體的章節字數,寫到某一處覺著可以分章節,便直接分了。有時停不下來,就會一直寫一直寫。本來想昨天更,一直寫到兩點鐘還沒寫完……不好意思,久等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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