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遊本想自己做肉盾,替主角墊下高空墜落猛烈的衝擊力。
他神識附在玉鐲上,摔壞了也僅僅是損失一副軀殼。
天下萬物,隻要他想,都可以重新附著上去,哪怕是主角一根的頭發絲。
可關珩緊緊錮著他的腰,雙臂矯健有力,謝子遊一時扭轉不得。
層雲遊蕩,尖銳的草葉枝杈自崖壁探出,猙獰冷笑著將關珩雙臂割出千萬條細碎的傷口。
溫熱的血流噴濺在謝子遊臉上,他又急又氣,忍不住破口大罵。
可風聲鼓蕩,吹散他的聲音。
關珩又心神恍惚,滿心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傷到他的遊遊。
——什麼都好,儘管衝我來。
“……砰!”
穿過層層枝杈,懸崖最深處鋪著密密麻麻的枯葉,兩人炮彈般重重砸入深處,掀起浮塵千萬,驚起一片鴉雀。
謝子遊從一地腐爛枯枝中探出腦袋,努力扒拉下長發上卷著的枯葉,又探下身,費力地拽出關珩身形。
他拽著少年衣領,悲憤欲絕:“喂,醒醒!關珩?”
少年雙眸緊閉,唇色慘白,被他晃了幾下,緊抿的唇微微張開,吐出一口豔紅的血。
還好,還有一口氣。
謝子遊小心翼翼扶著他的腦袋,將人背在身上,深一腳淺一腳朝外走去。
他一路磕磕絆絆,草葉下深埋的石塊不時劃過少年白皙纖細的腳踝,百年淤泥泛著熏死人的腥臭味,嗆得謝子遊想哭。
他淚眼汪汪對係統說:“原來金手指員工也不好乾啊,我再也不嫉妒他們跟著主角吃香喝辣了。”
係統也歎氣:“遊遊,你這1000積分……”
“啊,你看天好藍。”
“……是不是白費了?”
謝子遊欲哭無淚:“你不說話,我們還能做朋友。”
他一邊哼哧哼哧攀著岩石向上爬,一邊心痛得幾乎滴血。
1000積分可不好掙。
謝子遊在之前某個世界兢兢業業扮演了近十年的反派,最終為萬民唾罵,死不瞑目,又曝屍荒野、為鴉雀啃噬,才堪堪賺得了這點積分。
玉石化形的身體與岩麵擦碰,清脆作響,雖不疼,卻也在少年羊脂般的腳底磨下大片細密雜亂的白痕。
關珩雖然年少,但筋肉緊實,謝子遊背著他氣喘籲籲,艱難邁步,感覺自己像背著一座山峰。
好不容易尋到一處向陽的石台,尚且算得上乾燥整潔,謝子遊輕手輕腳,將關珩放在地上。
他剛想起身,卻突然發現拽不動身體——關珩手中攥著他一截衣角,五指青筋緊繃,態度死硬,不肯鬆手。
謝子遊:“……”
錦衣是他身形所化,截下衣角,便相當於從玉鐲上摳下一片翠玉,肯定行不通。
謝子遊抬手輕輕拍打關珩麵頰:“鬆手,喂,鬆手!”
少年雙眸緊閉,昏迷不醒。
謝子遊:“……非禮啦!殺人啦!關家皮革廠倒閉啦,家主帶著小姨子跑啦!”
少年眉頭微顫,嘴唇輕輕開合,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囈語,腦袋往謝子遊腳下靠了靠,手非但未鬆,反而拽得更緊了。
謝子遊心想麻蛋的,這是逼老子割肉啊。
可他俯身探手,纖細手指搭上少年出了一層細密冷汗的額頭,關珩體內狂躁雜亂的玄氣覓著出口,蜂擁鼓蕩時,謝子遊禁不住抽了口冷氣。
關珩剛剛修行《噬天》,凝結玄丹,勉強算是一品,謝子遊留下的玄冰勁他根本沒辦法完全吸收,僅僅吸取了一小部分,保證手腳能夠活動罷了。
在這樣糟糕的情境下,他又吸了紅兒一身玄力,再加上強搶來的丹藥藥力,脆弱的經脈承受不住高壓,細微之處儘數崩裂,丹田骨骼乃至玄丹都浮現出細密的碎紋,帶來的痛苦不亞於抽筋扒皮。
也不知他是怎麼硬撐了一路,還有心情跟謝子遊調笑。
幽琴的出現更加劇了關珩周身傷勢。
她的劍芒雖然沒有直接劈在少年身上,外泄的玄氣卻能造成嚴重影響——激蕩的玄氣刺激了少年體內潛伏的玄冰勁,此刻新傷舊傷一同發作,將脆弱的肉身當做廝殺的戰場,攪得關珩血氣躁動,丹田直接成了破布麻袋。
完了完了。
謝子遊悲痛欲絕,心想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啊,這種傷勢血靈芝根本救不了好嗎?
他不如趁主角有口熱乎氣,早點挖坑把人埋了!
心中悲憤若海浪滔天,謝子遊氣若遊絲,抓住係統虛弱道:“來一顆包治百病的逆天救命丸……”
係統:“200積分……但是遊遊,值得嗎?”
“廢話,”謝子遊咬牙切齒,“我都投入1000積分了,還差這200?”
他雖然綁定了反派係統,但心中自有良善,不願做大奸大惡之事,平日裡願意耗費積分刷任務,挑選那些不觸及底線的反派工作。
畢竟反派不等同於惡人,立場不同、勢力敵對、替人背黑鍋、或是如這次的退婚,但凡主角成長道路上的阻力,都可以稱之為反派。
也正因如此,謝子遊不想放棄這次任務、放棄關珩——不單單為先前投入的積分,也不僅僅因為這人是主角。
如果一定要說理由,大概是因為……
這是一個未及弱冠、慘遭大變、身受重傷、眾叛親離,卻在深度昏迷之中,緊緊攥住自己衣袖不放的人。
看著衣角被捏起的重重褶皺,又掃過關珩緊繃到泛白的指節,謝子遊心頭湧起一番苦澀。
他沒辦法拋棄一個如此信任、依賴自己的少年不管。
係統在一旁沉默片刻,小聲問道:“你知道賭徒怎麼輸到傾家蕩產嗎?”
謝子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