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謝三李氏臨時搭了一張床, 正在鋪床，歸整謝無垠的東西。
門開了又關, 謝三李氏二人一轉身就看到謝無垠和他牽著的人。李氏：“這是……”
她話還沒說完，邊上的謝三皺起眉頭：“小桃花？”
“不可能, 桃花那小丫頭不說多胖呼, 但也不至於……”
聽著謝三的聲音, 小桃花呆呆的看了過去，目光觸及他, 下一瞬咧著嘴笑得開心。
謝無垠直接道：“是她。”
聽他這麼說，李氏還有些不敢置信, 床也不鋪了忙走上前蹲下身子，上下打量一番：“真是她。”
李氏眼睛都紅了一些, 隻覺得心酸不已, 好好的人，怎麼就變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真是作孽了。”
謝三也走了過來：“小桃花, 還記得二爹嘛。”
他猜她是記得的，不然也不會衝他笑。
小桃花嘴巴張了張，發出幾聲嘶啞的啊啊啊, 沒一個完整的字眼兒。
喊不出來的小桃花，隻能衝他笑，像是在告訴他她記得他是誰。幾乎無肉的臉上，皮下骨頭可見，她還在笑著，嘴角咧開, 不住上揚。
“彆笑了，傻兮兮的。”饒是謝三這樣的沒心沒肺見了也是心酸不已。
小桃花不明所以依舊笑著，她今天很高興很高興……
“不準笑。”謝三凶了一句，他怕她再笑多一會兒，能把臉會裂開，這丫頭現在的樣子，太慘了。
他凶她也不怕，隻是聽話的沒有在笑，眼睛卻比剛剛亮了一些。
“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李氏背過身摸了把淚，扯著嘴角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善一些，她怕聲音大點都能震散她這一身骨頭，實在是太瘦了，街邊的乞兒都不至於這樣。
小桃花搖搖頭：她不餓。
“不餓？”李氏詫異。
小桃花點了點頭，不餓。
李氏急了：“怎麼可能不餓，你看你瘦的就剩皮跟骨頭裡，你不用怕，三嬸家有的是糧食……”
小桃花搖了搖頭，嘴巴張了張啊啊啊幾聲，頓時挫敗的搖搖頭。
可她真的不餓，浪費糧食不好。
小桃花解釋不了著急，李氏也著急。
謝無垠突然開口：“她可能真的不餓，或者說感覺不到餓了。”
“什麼意思？”夫妻兩齊齊看向他。
謝無垠抿著唇，隻吐了兩個字：“肚子。”
肚子？兩人不是很明白，但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兩人就都愣住了：為什麼這麼瘦的人，肚子會凸出來，看著像是吃多撐了。
把孩子糟蹋成這樣，會讓她吃撐？
李氏想起她去世的老奶跟她說過的事兒，災荒年間那些吃了觀音土的人，約摸就是這個樣子，骨瘦如柴，唯有肚子鼓脹：“這孩子不會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吧……”
李家祖上原本也不是此地人，是遭了災逃荒過來的，最後在野豬溝落腳，靠著打獵起家，延綿後代。村裡的老人怕他們忘了如今的日子來之不易，常把逃荒時發生的事兒掛在嘴邊，說給他們聽。
“餓極了，沒什麼是不該吃的。”
謝無垠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如常，話也不像有感而發，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兒子，你……”李氏詫異的看著他，有些擔憂。
謝無垠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兒。娘，你先給小桃花找身乾淨的衣裳，過會兒大姐該把水燒好了。”
“對對對……”李氏收起心中複雜滋味，忙起身。
謝三沉著臉，開門衝了出去。
李氏沒有問他去乾什麼，更沒有攔著他。她知道他要去找誰，更知道他可能會動手，但她一點也不想攔。哪怕她知道挨揍的極大可能會是她的女兒二妞，她也不想攔的。他們回縣裡後，第二天她男人就到糧鋪買了糧送回去，兩人份還有餘全都交給了二妞，並叮囑了讓她多看顧看顧小桃花。
可現在看來，這看顧都不知道看顧到誰身上去了。
小桃花變成了皮包骨，她閨女二妞白了也胖了，她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她有眼睛看。
糧食既然沒有被人搶走，那小桃花那份口糧吃到誰嘴裡了？
李氏不想以這樣的惡意揣測自己閨女，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她看不見。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這閨女不是什麼好性子，但沒想到她能做得出這樣的事兒，所以這頓打，她該受著也得受著，如果她以後還想在這個家安穩呆下去的話。
沒一會兒，就聽謝三爆喝一聲，隨即就是謝二妞的鬼哭狼嚎。
聽著聲音的小桃花嚇得縮了縮肩膀。
“彆怕，三嬸給你擦擦，不然該著涼了。”李氏放緩聲音，安撫著，得到她的應允後，這才擦了起來，動作輕柔。
謝三那邊還沒停，屋外就又傳來吵鬨聲。
“我出去看看。”謝無垠起身。
“娘知道你本事大，不用顧忌什麼，更彆委屈了自己。”
身後，李氏低聲一句。